第16章 第十六章
感谢伍德布里奇先生安排的马车，达西不需要将玛丽安娜一路抱回巴雷庄园，否则即便他是一位矫健且擅于各类户外活动的绅士，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恐怕也难以保证两个人的安全。
当时玛丽安娜被雨淋得有些头脑发昏，只觉得浑身都很重，头靠在达西胸前时，都有些怕把他靠倒了。
达西当然不会被她靠倒，他半路还头脑清晰地试图寻找之前被自己扔掉的伞，想让玛丽安娜少淋一点雨，然而那把伞早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因此不得不遗憾放弃。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玛丽安娜一眼，她的脸色白得让人害怕。雨水浇在两人身上，达西尽量用肩膀为她挡雨，同时冲她喊道：“把你的脸藏起来！”
玛丽安娜：？什么叫把脸藏起来？
她脑子迷迷糊糊，身体倒是比脑子清醒，达西手上一往里收紧力道，她就顺势转过头，把脸藏在达西胸前。
风雨好像一下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玛丽安娜模糊地想。
湖对面的缓坡下，一辆马车在雨中等待，达西快步走过去，将玛丽安娜送上马车的动作非常轻柔。
庞塞特小姐就等在马车上，玛丽安娜被送进来时她惊呼一声，连忙接过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好友，半点不介意自己也被玛丽安娜身上的雨水沾湿。
达西登上马车坐到对面，浑身也湿漉漉的，但好在外套还没有湿透，于是只拿了一条干燥的布巾擦拭。见庞塞特小姐要展开毯子裹住玛丽安娜，他皱眉提醒道：“先给她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没一会儿又说，“她的右脚受伤了，小心一点。”
庞塞特小姐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达西说一声“冒犯”，弯腰隔着裙子和手中的布巾握住玛丽安娜的小腿，免得已经扭伤的脚踝再次受伤，同时为她的裙子竟然湿得滴水而脸色越发严肃。那边庞塞特小姐让玛丽安娜靠在自己身上，解下外套之后将她包在毯子里，达西便立刻将外套拿走，好像要确保它离玛丽安娜远远的似的。
达西和庞塞特小姐都想问玛丽安娜现在感觉如何，但眼下她脸色苍白地闭目靠在庞塞特小姐身上，显然是不适合回答任何问题的，两人于是都没有开口。
一片沉默中，马车很快停在巴雷花园的门廊处，宾利姐妹和管家夫人正等在那里。
达西先下车，接着转身将浑身无力的玛丽安娜抱下来。他没有注意宾利姐妹，一边匆匆进门往二楼走，一边问管家夫人：“热水准备好了吗？”语气就像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理所当然。
管家夫人连忙跟上：“准备好了，先生。”
“医生？”
“已经去请了。”
“很好，请您多准备一些保暖的毛毯和被子，以及一壶滚烫的茶，她需要热度——我相信壁炉一定已经点燃了。”
“是的，是的，先生，我这就去再取一些绒毯！”
管家夫人紧张地应答完，就急忙小步跑开去按吩咐准备，听候命令的仆从们立刻行动起来，而此时达西已经抱着玛丽安娜上了楼，转个弯看不见人影了。
在他们身后，庞塞特小姐吩咐人去将另外三位先生找回来。
达西并非如玛丽安娜之前想的那样被困在了雨里，而是先回到了巴雷花园，听说玛丽安娜出门散步没有回，才出来找人的。因为不知道玛丽安娜到底在哪个方向，伍德布里奇先生、布兰登上校、宾利先生和达西兵分四路，各找一个方向，约好找到人就用马车送回，现在达西找到了玛丽安娜，另外三位先生就没必要在雨里寻人了。
庞塞特小姐吩咐完，也焦急地上楼去看好友，只来得及与宾利姐妹一点头，便快步上楼。
宾利姐妹挽着手，彼此对视一眼，赫斯特夫人撇嘴道：“我真希望她听取了你的意见，别在这样的天气散步，你瞧，她可把大家折腾得不轻！”
“可怜的达西先生！”宾利小姐也同意，“遇上这样的额外负担，他一定很生气，我只希望道森小姐不要连累到达西先生——他的头发都湿成什么样了，你看到了吗路易莎！”
“当然，亲爱的卡洛琳，我认为我们应该去看看他。”
“你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等到宾利姐妹上楼后，达西已经将玛丽安娜送到她的房间，并且礼貌地退出来，好让庞塞特小姐与女仆们帮助她泡一个热水澡，尽可能减少生病的风险。他自己也打算去换一身衣服，喝一杯热茶，因此在回房间时遇上宾利姐妹，不等她们开口，就先道了告辞。
巴雷花园又热闹了好一阵，达西和玛丽安娜各自安顿好，先生们也回到了室内。包括赫斯特先生在内，众人都来玛丽安娜的房间探望过之后，医生才终于抵达，为玛丽安娜看诊。
看诊时由庞塞特小姐陪同，本来宾利小姐也打算和姐姐一样离开，然而她转眼见到达西和宾利先生还在一旁等着医生的结论，没有和其他先生们一样下楼，于是也留了下来，并且站到达西身侧。
达西双手背在身后，没有出声。玛丽安娜亚麻色的头发在枕头上铺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样衬得她的脸色越发地白了。
医生先看了玛丽安娜明显扭伤的右脚，又问了昏昏欲睡的玛丽安娜几个问题，诸如是否感到发冷或者头疼之类，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他安慰在场的人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不会发热，只有脚踝的伤严重一点。”
宾利先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道森小姐也和……”他只说了一半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达西道：“能否麻烦您今晚就留在巴雷花园？我想最好是明天再看一看。”
医生当然没有拒绝，他留下治疗扭伤和擦伤的药水，又建议让玛丽安娜好好睡一觉，恢复精力，到晚上再看情况是否好转。
玛丽安娜于是获得了安静的休息时间，在众人离开之前，她撑着虚弱的声音为自己造成的麻烦道了歉，又特地感谢了达西。
达西闻言停下脚步面对着她，板着一张脸，好像因为她带来的麻烦而生气，正打算指责她似的。玛丽安娜心里一慌，想是不是再向他说一声抱歉，就听到他说：“你的嗓子很哑——你真的没有感觉到发冷，或者任何其他感冒的征兆吗？”
玛丽安娜：“……真的没有，谢谢你，先生。”
达西点点头：“那么，你继续休息。”说完就离开了。
达西走出门后许久，玛丽安娜还望着门口回不过神，直到女仆为她的脚踝上药传来冰凉的触感，她才有些茫然地看向庞塞特小姐。庞塞特小姐正双手抱胸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玛丽安娜嘶哑着嗓音说：“你不能骂我，凯蒂，连达西先生都没有——”
“我不会骂你，米娅，但我请求你可怜可怜你的嗓子，安静睡觉，别再说话了。”庞塞特小姐弯腰将一只手覆在玛丽安娜额头一侧，语气轻柔地说，“没有人为这件事责怪你，睡吧，醒来一切都会更好，我保证。”
玛丽安娜于是眨眨眼，很快就安心地睡着了。
幸运的是，除了脚踝的扭伤和一些擦伤，玛丽安娜并没有感冒。整个下午她都睡得非常踏实，到晚上醒来之后甚至觉得神清气爽，还能再去山谷走一个来回——如果她的脚踝允许的话。
当然，她很有自觉地不再提起和散步有关的任何话题。
晚上医生来看过之后建议她不要挪动，让她将伤腿抬高，然后躺在床上静养，并且宣布：“至少需要两周时间才能走动。”
伍德布里奇先生立刻慷慨地表示，不管是两周还是四周，玛丽安娜都可以在巴雷花园留到痊愈：“但请原谅，我下周必须回城里去，有一些公务不能耽搁。不过凯蒂可以留在这里陪伴你。”
这样更好，玛丽安娜在心里说，她与伍德布里奇先生始终合不来，少交流对两人都好。
“可惜亲爱的米娅不能参加明天的舞会了，”庞塞特小姐故意说，“戴维斯一家，霍尔一家，帕特尔一家，罗伯茨一家，爱德华兹一家，还有他们的朋友，得多么失望啊。”
玛丽安娜：“我知道你的记忆力非常出色，凯蒂，但是这就够了。”
她虽然精神不错，但右脚还吊在半空，模样十分可怜，庞塞特小姐于是好心放过她，没再说什么要扶她下去跳舞的话。
第二天傍晚时分，舞会终于开始。玛丽安娜躺在床上，楼下宾客入场时的欢声笑语，马夫们大声的交谈唱歌，以及外头好像要照亮夜空的闪耀火光，都通过透亮的玻璃窗和半挽的天鹅绒窗帘浸透到了房间里。
现在应该每个人都聚在一块儿，共同享受夜晚的时光？
虽然玛丽安娜对舞会没有特别喜爱，但此刻她孤零零地躺着，也忍不住感到了独自一人的失落。
不，还是有弥尔顿陪伴她的，只不过庞塞特小姐多半是捉弄她，才拿了这本令她看不了两页就要闭上眼睛的书上来……
玛丽安娜叹一口气，伸手要拿过床边的书籍，但手刚刚伸出去，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时候会是谁？玛丽安娜一愣，门外的女仆说：“小姐，是达西先生。”
真是出乎意料的人选，玛丽安娜顿了一下，才出声请人进来。
达西开门的动作带起了些微的风，房中烛火摇晃了几下，他走进来，并没有要久留的意思，只是走到床边，将一本册子递给玛丽安娜：“你之前说想知道政府运行的规则，我想你会需要它。”
他回到伦敦的住所，恰好在书房见到一个议员朋友私下印刷的政府运作分析，写得详尽而切合当下，于是就带到了巴雷花园。
——这本册子应该符合道森小姐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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