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章!


当天晚上,玛丽安娜如愿获得了和宾利先生相处的机会。

        她和庞塞特小姐准备得很充分,在来巴雷花园之前又扩充了一次“话题库”,因此交谈大多数都没有超出她的背诵范围。即便有一些没有预料到的,她也能简短地回答上几句,再不动声色地将谈话引导至事先准备的内容上去,气氛一直融洽而友好。

        但也只是融洽而友好,玛丽安娜很明显地察觉到了瓶颈。

        宾利先生的确欣赏她——不论是外貌还是(背好的)谈吐,但再往上就寸步难行,他们之间的关系停留在“欣赏的朋友”阶段,别说求婚,离男女之间的好感都还有不短的距离。

        接下来该怎么办?依靠时间的积累或许能够缓慢推进,但如果不能在这几个月里成功的话,就算最后达成目的也没有意义了……

        玛丽安娜失眠了大半个夜晚,思考关系停滞不前的原因。

        是因为他们没有时间独处,被在场的其他人干扰了吗?或者是由于她没能将话题从夏季旅行和舞会上拉开、深入至诸如人生理想和规划这样触及内心的探讨?——然而如果真的触及内心,她岂不是要将内心也一并伪装上?

        这简直就是捏造了一个虚假的人格,在今后必将死死压制住真实的她自己,让真正的她一辈子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

        玛丽安娜躺在柔软的羽绒床上,感到身心悬浮的虚幻和不安,她侧过身,蜷起双腿缩到被子底下,背上微微的冷汗在寒夜中让皮肤刺痛。

        为什么宾利先生不能因为她的外貌和(假装的)性情就爱上她,向她求婚呢?他爱上简·贝内特小姐不就是如此吗?为什么到她这里就不行?

        玛丽安娜一动不动,呼吸却逐渐急促,她尽力平复心跳,尝试说服自己焦躁也无济于事。她与自己乱糟糟的大脑做着斗争,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无精打采地一起床,先被告知庞塞特小姐兑现承诺,与伍德布里奇先生一起去了湖边看书,同行的还有布兰登上校。接着不等玛丽安娜问宾利先生的去向,又得知宾利小姐病倒了。

        “病得严重吗?医生到了吗?”玛丽安娜问,“是因为昨天在湖边吹了风?”

        管家夫人回答:“是的,昨天气温很低,中途还下过一阵小雨,宾利小姐应该是得了感冒。医生已经来了,现在就在楼上,您要去探望吗?——我看您脸色也不佳,您是否有哪里不舒服?”

        “不,谢谢,我一切都好。您说得对,我应该去探望一趟。”玛丽安娜说着,别过管家夫人后上了楼。

        到了楼上的房间,发现宾利先生和赫斯特夫人都在,他们围在宾利小姐的床边,等待看诊的医生说出他的结论。宾利小姐虚弱地闭眼仰面躺着,脸色和嘴唇都发白,那一头暗金色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

        玛丽安娜一进去,先小声问候。赫斯特夫人担忧关切地握着妹妹的手,没有理会她,倒是宾利先生礼貌地起身,回答了玛丽安娜关于宾利小姐的问候。

        “卡洛琳有些头疼无力,嗓子也不舒服,多半是——我的天,恕我直言,道森小姐您也生病了吗?您的模样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宾利先生惊讶地说。

        玛丽安娜笑着谢过他的好意,然后保证自己没有感冒,她既不头疼也不嗓子痛,也没有咳嗽的困扰,“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最终她这样解释。

        医生看过诊后,留下了几瓶药水便离开了。

        玛丽安娜在宾利小姐的房间里又呆了一会儿,偶尔小声和宾利先生交流几句照看病人的要点。另一边,赫斯特夫人建议让宾利小姐安静休息,她留下来照看妹妹,宾利先生便点头,与玛丽安娜一同下了楼。

        自然而然,玛丽安娜和宾利先生说起了彼此感冒的经历。宾利先生说到整日昏昏沉沉,难以呼吸似的难受时,忍不住又为现在躺在床上的宾利小姐感到心疼起来。

        在当兄长这个方面,宾利先生可比理查德·道森出色多了。

        玛丽安娜偏头看着宾利先生担忧的神色,忽然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了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欣赏神色。

        宾利先生原本说着“要治好感冒必须得花时间”,然而一眼瞥到这个笑,最后那个“时间”就断在了喉咙里。他稍稍愣了一回,接着好像有些害羞似的,不好意思地低头也笑了一下。

        因为宾利先生忽然的收声,之前两人之间友好的交谈一下中断了,毫无预兆,整座房子突然陷入了某种静谧之中。

        两人一同慢慢走下铺着暗红和金色花纹地毯的楼梯,玛丽安娜两手稍稍提着裙摆,垂眼看着脚下的阶梯。白色棉布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垂落在地毯上,又悄悄滑走,发出听不见的窸窣摩擦声。

        就在这个时刻,玛丽安娜昨夜的焦躁莫名被安抚了。

        宾利先生走在她身旁,她听到他踩住阶梯时难以避免的木梯吱呀声,第一次有了与宾利先生“有可能”的想法——至少在此时此刻,昨天还困扰着她的难以寸进的障碍,悄无声息地被跨越了。

        好像冥冥之中有某种感应,她感觉到宾利先生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些许微妙的转变。至少如果仍是之前,他一定会努力找到话题,礼貌地打破现在两人之间的沉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

        或许她完全不需要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

        玛丽安娜心中刚一浮起这个念头,就在门厅处遇见了达西。

        达西穿着一件扣起的黑色长外套,手上则戴着灰色羊皮手套,小腿处露出黑色长裤和系带皮鞋依旧是令人无可挑剔的形状。他左手握着手杖和高顶礼帽,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封信,正放进一旁男仆端着的托盘中,看来是准备寄出。

        宾利先生见状问道:“达西,你要外出?”

        他一开口,之前与玛丽安娜之间的氛围就像泡沫一般融化消失了。男仆端着托盘出了门,达西一边回头看两人一眼,一边一手将帽子戴到头上:“没错,有一些事需要处理,我去一趟城里,晚上就回来。你的姐妹现在感觉还好?”

        “喝了药睡下了,路易莎陪着她,我想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

        达西点点头,视线放到玛丽安娜身上时,忍不住皱了眉:“道森小姐,我希望你没有也生病?”

        玛丽安娜立刻收回落在他小腿处的视线,第三次保证自己没有生病,只是睡眠不佳。她因为有些慌乱,啰啰嗦嗦解释了好一会儿,难为达西一直听着,一点儿也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玛丽安娜就发现自己面对达西时总是心慌,这心慌时而消隐,时而又会和现在一样,严重影响她的言行——

        一定是这位先生的气势太强,有着怎么也忽视不了的存在感的缘故。玛丽安娜如此解释。

        见她说起话来也的确不像病了的模样,自己的行程也不能耽搁,达西于是放过她,点过头后,迈开修长有力的腿走出门去:“那么,晚上再会。”

        达西离开了,玛丽安娜被宾利先生提醒了一声,才回过神和他一起走进起居室。

        因为宾利小姐病了,作为主人家的伍德布里奇先生很快从湖边赶回来,布兰登上校和终于得救的庞塞特小姐也同行。他们先向宾利先生转达了关心,得知宾利小姐现在正在休息,于是便没有上楼探望,众人一块儿到起居室闲坐休息。

        在伍德布里奇先生的请求下,庞塞特小姐弹起了琴,玛丽安娜站在她身边为她翻乐谱。

        不远处的沙发上,宾利先生说达西刚才出发回伦敦去了,这次行程十分突然,事先没有一点儿预料,希望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伍德布里奇先生知道得更清楚一点,倒不是因为他与达西的关系比宾利先生更好,而是因为这件事与他也有一点关系,但他没有具体解释,只是含糊地说是和费茨威廉伯爵府有关。

        其实是因为费茨威廉伯爵的小儿子、费茨威廉上校的任职问题。与伍德布里奇先生不一样,费茨威廉上校是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必须为自己博一条出路,而他自己做外交官则是为了在继承之前找点儿事做,锻炼自己。

        伍德布里奇先生早就知道自己三月份的时候要前往圣彼得堡,他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据可靠消息来源称,俄国和法国之间虽然仍有战争,但彼此也透露出停战结盟的意图,他此时前往俄国,虽然危险,却也大有可为。

        然而费茨威廉上校的就职安排显然不同。

        伍德布里奇先生偶然听说过费茨威廉上校同样想前往俄国,却没能称心如意,现在正趁上议会即将举行之际在四处活动。所以今天一早达西来辞行时,一提到是因为费茨威廉伯爵府的事,他便下意识问是不是和费茨威廉上校有关。

        达西确认了他的猜想,伍德布里奇先生问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却被达西拒绝了。

        也是,虽然现在是个阶级社会,但金钱足够多的话,阶级也要靠边站。像达西这样比他富有得多的大地主,拿英镑敲门,总能敲开的。

        伍德布里奇先生便没有再多言。

        现在宾利先生说起,他想到达西反正晚上就回,而且现在还有两位小姐在,于是模糊解释了两句后,就把话题岔开了去。

        伍德布里奇先生没有详细说,那边钢琴旁的小姐却听进去了。庞塞特小姐纤长地手指在黑白琴键间优雅地挪动了一会儿,接着慢悠悠地道:“米娅,该翻页了。”

        “嗯?噢。”玛丽安娜将乐谱翻过一张。

        庞塞特小姐眉毛一挑:“你在想什么?”

        玛丽安娜顿了一下,低声道:“刚刚伍德布里奇先生和宾利先生在说达西先生回伦敦的事——”

        庞塞特小姐错了一个音。

        在玛丽安娜惊诧的视线中,她眼角轻轻一抽:“达西先生?”

        怎么又是因为这位先生?

        没能理解她意思的玛丽安娜点头:“是,他今天回伦敦去了,晚上就回。”

        ——凯瑟琳,你不能再提起那位先生,不该再加强他在米娅心中的印象了!庞塞特小姐心里告诫自己,口中却忍不住问:“他回伦敦了,所以呢?”

        她的语气有些紧绷,玛丽安娜疑惑地看她一眼,迟疑道:“伍德布里奇先生说是因为费茨威廉伯爵府的事……既然如此,肯定是因为重要的事务吧。”

        “……所以呢?”庞塞特小姐有些咬牙切齿了。

        “所以,”玛丽安娜一边翻乐谱,一边回答莫名不高兴的好友的问题,“先生们的事务我们完全不了解,小姐们的一切都与家庭事务有关——因此我在想,是不是我们的想法过于狭隘,从先生们的角度看,我的问题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解决办法?凯蒂,如果我没有办法获得宾利先生的青睐,我是不是还有别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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