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试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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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幕戏，玛丽安娜都过得十分煎熬。
她盯着台上的演员，脑子里乱糟糟的，表演一点儿也没看进去，倒是控制不住地想，达西为什么对她皱眉？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不过就是有一会儿忘记了伪装笑容，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满？
而且刚刚灯火下她看得清楚，他打量自己的模样有点儿像谁……哦想起来了，玛丽安娜暗自捏紧拳头，像在评估她价值几何的理查德·道森。
这一发现让玛丽安娜感到不适，她觉得靠近达西的那一半边身体像被针刺似的酸疼起来，于是倏地收回了搭在扶手上的手臂。达西原本已经将视线放在了舞台上，察觉到她的动作，又侧头看了她一眼。
整个剧院被一盏巨大的吊灯和墙壁上的蜡烛照得敞亮，包厢里也有一枝小型吊灯，玛丽安娜的侧脸被灯光照得细腻而清晰，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的动作，也在达西眼中一览无遗。
这位小姐的脸上现在没有那虚假的笑容了，达西一面感到顺眼许多，一面又为道森小姐的举动而有些瞧不起她。一个人如果做不到坦荡地展示真正的自我，而戴上面具矫饰欺人地生活的话，那么无论是一位女士还是先生，都是在道德上有亏欠的人，不值得与其来往。
只是道森小姐那假装出来的笑容，似乎总有些眼熟。
达西面无表情地望着舞台，他既不理会右边宾利小姐的喋喋不休，又不关注左边仿佛心神不宁的道森小姐，而是在心里搜寻到底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笑容。看起来柔和而美丽，但没有实际的含义，因为对每个人都同样展露……
达西忽然整个人僵了一下。
是的，他想起来了，同样对每个人都“公平对待”的是险些让宾利陷进去的简·贝内特小姐的笑容。
但让他僵住的显然不是简·贝内特小姐。
他的思绪一下回到了一个月前的赫特福德郡，从面目模糊的简·贝内特小姐身上一掠而过，停留在形象鲜明的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那难以忘怀的身影上。
她纤细轻盈的体态，风趣智慧的谈吐，还有那一双美丽的黑色眼睛……达西感到胸膛中蔓延出一阵痛苦，他那被理智压倒的感情还依旧鲜活，依旧给他带来思绪上的不受控制。
他不受控制地回忆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的样貌，回忆他们在卢卡斯府上短暂的交谈，回忆在内瑟菲尔德的那一次双曲，那时候她美得夺目，却又因为威克姆而刺伤他的心……
但宾利其实说得对，即便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那些低贱的亲戚塞满了整条天恩寺街，也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可怜可爱，即便是在回忆中，她也依旧动人。
达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不在这间散发着暖意和光芒的包厢了，而是冲入外头寒冷茫茫的夜色，好像要就此奔向赫特福德郡似的。
然而就在这混乱而不受控制的思绪中，有一个声音拉住了他。
这个声音比起他的回忆来说并不洪亮，甚至显得过于平静，但达西无法忽视：道森小姐假装出来的笑容，为什么会与简·贝内特小姐如此相似？
是巧合吗？不，他虽然与玛丽安娜·道森并不相熟，但也认为即便要伪装笑容，她也不该会选择这样的类型，因为这与她的本性相差甚远——看看她和庞塞特小姐在一起时是什么样的笑容吧，那样吝于给予而又满含情绪的笑，才是她真实的反应。
没错，达西出于某个猜想，在上次宾利家的舞会中特意观察过道森小姐。道森小姐一直都伪装得很好，好像她一直就是这样笑的——直到她在舞会即将结束之前，和庞塞特小姐站在一块儿聊了会儿天。
就在她们聊天时，她或许是因为疲惫，又或许是因为信赖，冲庞塞特小姐挑眉浅浅笑了一下。称不上温柔或者和气，达西却不得不承认，那个笑容比她虚伪的笑要耀眼百倍。
但如果不是巧合，那么道森小姐的目的就不言自明了。
因为宾利曾经差点儿就拜倒在一个不爱他的淑女裙下，回到伦敦后仍旧心情郁郁的缘故，所以达西一开始是鼓励他多参加舞会的。但在庞塞特家的舞会上，那位美貌出众而气质又与简·贝内特小姐十分相似的玛丽安娜·道森小姐出现时，他却下意识感受到了微妙的不对劲。
通过庞塞特府和宾利府的两场舞会的观察，达西认为自己猜得没错——道森小姐是有意接近宾利的。
而达西并不认为道森小姐对于宾利来说是一份良缘。原因之一是道森家的情况，虽然有一个贵族头衔，但头衔的继承人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和赌徒，在达西眼里，这比天恩寺街的舅舅更加不体面。
原因之二就是，他认为道森小姐用虚假的笑容来接近宾利，说明她掩盖了自己真实的性格。不论这是出于什么原因，总归宾利喜爱的都只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他不该因为一个假象而与人结合。
现在更重要的是，达西有了新的猜想。
如果说一开始，达西只认为道森小姐对宾利青眼有加，接近他是出于真情，而虚假的笑容勉强可以解释为对不熟悉的人的矜持的话，那么在回忆起道森小姐的笑容与谁相似后，他不得不猜测她不仅对宾利没有怀抱着她表现出来的感情，甚至还打算通过模仿宾利的心上人，不择手段地获取这段婚姻。
这是双重欺骗，她不仅欺骗了宾利自己是谁，还欺骗了宾利她的真心！
一想到这一点，达西就怒火高涨，但同时也有一点儿犹豫——即便是对于性情称不上宽和的达西来说，这个指控也有些过于严重了。他一方面认为自己的观察和猜测十拿九稳，另一方面又认为应该谨慎判断，免得造成不愉快的后果。
他迟疑之时，忍不住又瞥了身旁的道森小姐一眼，道森小姐右手举着望远镜，手靠在颊边，几乎将脸都遮住了。达西见她半点没有要和自己交谈的意思，只好放弃了言语试探，也关注起演出来。
另一边，宾利小姐却发现了达西的异常。她之前张罗着换座位的目的，既是要防止玛丽安娜与宾利先生走得太近，又要为乔治安娜和宾利先生创造机会，还要让自己在达西先生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在赫斯特夫人的帮助下，宾利小姐顺利达成了三个目的，心情十分愉快。但愉快了没多久，她就发现达西要么出神，要么专心看演出，要么……转头去看道森小姐。
这真是飞来横祸！她还以为达西先生现在仍处在“后·伊丽莎白·贝内特”时期，他的理智已经将伊丽莎白·贝内特从达西夫人的名单上删去，但心中的情感还未完全消除。
也就是说，达西先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其他小姐产生兴趣，乃至产生好感——她本来应该静静等到伊丽莎白·贝内特的影子在达西心中淡去、消失之后，就可以顺利占据他的心的！为什么忽然冒出来一个道森小姐？道森小姐不是瞄准查尔斯的吗？！
宾利小姐发现这件事后坐立难安，她再次努力与达西说话，从女高音的表演说到了牛津街的冰淇淋，但达西的回答总是简短得让人抓不住话尾，难以继续话题。
唯一能安慰到宾利小姐的，是整幕戏四个小时，达西没有和道森小姐说上一句话。不论如何，达西总还是和她交流更多。
演出结束之后，一行人走出剧院才发现下雨了。冬天的雨尤其冷，玛丽安娜从温暖的室内走到门厅，已经感受到外边不宜人的温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转头去看门口的侍从，想尽快披上斗篷保暖，然而一转头，她却看到宾利先生接过侍从手里的大衣外套，正绅士地为达西小姐披上。
他们之前好像的确聊得很愉快，玛丽安娜心想，难道宾利小姐的打算要成了？不、不行，她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位合适的先生，不能轻易放弃！
但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坚决不自己穿斗篷，倔强地等待宾利先生照顾完达西小姐再来照看她吗？玛丽安娜迟疑着站在原地，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寒冷在轻轻发抖。
那边宾利先生为达西小姐披上外套之后，又和她聊了几句，似乎是先前的话题还没有说完。但玛丽安娜眼尖地发现下一件就轮到自己了，只要再等一等，就能好歹和宾利先生说上几句话。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然而不等她这口气完全松下来，另一双手就突然伸过来取走了斗篷，轻轻地一抖后朝她展开。
玛丽安娜愣愣地看着达西，他手上举着她的深色斗篷静静等着，表情并没有半分殷勤。
达西当然可以为玛丽安娜披斗篷，或者不如说但凡是绅士都会这样做。但玛丽安娜回神后转过身去，感受到达西将斗篷覆在她肩上时他的双手带来的重量感，还是感到思绪有些混乱，这让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达西仿佛料到了她的疑问，他收回手，只是像陈述一个事实一样说：“刚刚你在发抖，道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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