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影楼。

        诗梦刚一回楼便病了三天,怕生多余事端,饮冰将一干闲杂人等都“隔离”了此地。只留下柳芊芊和杨大夫两人。日常凡有信笺、传书等等,皆三人同看,同策。柳芊芊记忆力还算可以,性子虽然不太靠谱,但是能说会道,可以把有些内容说得“绘声绘色”。因此,晚间汇报情报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饮冰在一旁做补充和纠正,顺便也有些许监视的意味。

        这天月色正好。

        诗梦总算是好转了不少。刚吃了晚饭,换了一次药,看着屋外的月色一时兴致大好。他站起身来,扯过一件薄薄的外套穿上,缓步走出了屋子,坐进了苑中小亭内。皎洁的月光柔柔地倾泻下来,落满一草一木,光色晦明间隐隐生出一抹凉水质感。偶有夜风逐云,路过这院子时,带起一阵花叶摩挲的热闹。软帘轻招,像一只手轻轻搭了搭诗梦的肩头。

        “喵~”花丛中突然探出一个雪白的毛茸茸的脑袋。月光映在这圆滚滚的眸子里,反射出珠宝一般清濯的光,很是惹人喜爱。它哀怨地呜呜了两声,走到诗梦脚边蹭来蹭去,忽又抬头看着诗梦,身子转来转去“喵”了好几声。

        诗梦本有些微微凝肃的表情顿时柔软起来,稍顿,轻笑出声,俯身将这一只雪白的一丝杂毛都没有的小可爱抱了起来:“雪球球,好久不见啊~”

        雪球球又委屈而愤懑地喵了几声,忽地竖起两爪子,搭在诗梦一边肩头,伸长了脖子在他的颈部轻轻摩挲,使劲地用脑袋轻顶诗梦的耳根。

        “嗯~今天洗香香的嘛。”诗梦看着小白猫笑意温柔,摸了摸它的脑袋,

        雪球球似乎还想在往上爬一爬。

        诗梦宠溺地笑笑,如托婴儿般托抱住雪球球,另一只手放在小白猫的下颚处,指尖快速的轻搔。雪球球顿时舒服地咕噜个不停。

        “师父!好可爱!!!”柳芊芊的声音如同平地炸雷一般,唬了诗梦一跳。

        诗梦白了她一眼:“为师是琉璃小心脏,又要被你吓到了。”他虽这么说着,可是淡淡然的语气丝毫没看出“吓到”哪里了。

        跟在后头的饮冰,顿时眼神凌厉如刀,死死盯住柳芊芊,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她。柳芊芊刹那就便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怒气翻涌,有些仓皇地侧转过头,打了个哆嗦,满脑子都是“我靠,这人好凶啊!我好怕!”

        “冰冰,我没事。你又要吓到芊芊了。”诗梦抱着雪球球站起来,兀自嘟囔道,“你啊,又重了好多……”

        雪球球似乎能听懂一般,不满地咕了两声。

        他走到柳芊芊跟前,柳芊芊情不自禁伸手去接诗梦手中的雪球球。雪球球开始偏了偏头,似乎有些不喜欢,也有些不耐烦。但架不住柳芊芊的热情,勉为其难同意被她抱一会儿,满腹牢骚地“喵”两声。

        “昨天刚帮它洗的澡。”饮冰看着雪球球,目光深处也有丝丝柔软,“它最近越来越能吃了,偏又不太愿意动。也没人同它玩儿。所以,愈发胖了。”

        “我来陪它玩儿。”柳芊芊的眼睛里充满熠熠光辉,恨不得就快放出光芒,“它好可爱啊!!!好漂亮啊!!!”

        诗梦笑着瞥了她一眼,心脏的正中央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骚动了一下,又像是被施了法术,觉得柳芊芊格外的可爱:“好。”

        顿了顿,他收敛起满脸的笑意,缓步走回亭子,撩袍坐下,一只手搁在石桌上,语气慵懒:“今儿都有些什么事儿?”

        柳芊芊叽叽歪歪说了一堆,饮冰在一旁总共开口了两回。

        他微微侧目,看着口若悬河讲得很是带劲的柳芊芊,突然很是正色地说了句:“你该去说书。”

        “哈哈哈哈。”诗梦再也撑不住,朗声大笑,“冰冰,你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是真的。”饮冰面色如常,认真地回了一句,“她有这天赋。”

        柳芊芊发觉他连诗梦的面子也不给,耿直得几乎好玩儿,不由地也笑了:“哦,要是哪天月影楼倒了,那我一定去最繁华的地段说书,帮师父挣银子回来重建月影楼。”

        本是当时的一句玩笑话,柳芊芊估计也没想到,不久后,这句话会成真。

        “还有什么事儿吗?”

        “有。”柳芊芊的神色忽然有些凝重,“近日,江湖上骗子甚多。”

        诗梦看着在柳芊芊怀里不太安分的雪球球:“骗子历来就有,属黑白两道。不似‘老荣’【江湖黑话:小偷的意思】还有个规矩,他们向来最为人所不齿。”

        “只是——”他有些疑惑地用手指敲着石桌面,“这同我们有何关系?莫非……”

        诗梦嘿地笑出一声:“骗月影楼头上来了?”

        饮冰极为严肃地说道:“不。是有人冒充你到处行骗。”

        诗梦猛地一抬眼皮,剑眉一挑:“什么?!冒充我?冒充我做什么?”

        “骗吃骗喝……”柳芊芊似有些尴尬,“还骗……玩……”

        “骗玩?玩什么?”

        饮冰清了清嗓子,面上亦闪过一丝不自然:“姑娘。”

        诗梦乍一听便岔了一口气,躬身咳了好一阵子。

        “查一查是谁。”诗梦的眼底杀机毕现,“教教那些人规矩,掂量掂量有些名头借不借得起。”

        饮冰一抱拳:“是,楼主。”

        “师父……”柳芊芊欲言又止。

        诗梦一下敛住杀气,淡淡地问:“怎么了?”

        “芊雅遇到了那个骗子……她悄悄传信给我,问,要不要拉你去看看?她说她会想办法拖住那人。”

        诗梦和饮冰极为震惊:“什么?!遇到了那个骗子?”

        “对。”

        诗梦嘿了声:“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等小人物用不着你出手,楼内弟子会办妥的。你还是好好休养吧。”

        诗梦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事没那么简单。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我顺道也瞅瞅,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胆肥得能包天。”他的嘴角带着温吞的笑意,眼睛里闪着兴奋而好奇的光。

        “要想冒充我,别的都好说,可武功这一块——”诗梦满脸自信,“还真不是谁都有这本事的。”

        “师父……芊雅说,那人武功蛮好的。”

        诗梦追问:“芊雅可有看出此人使得什么兵器?”

        “没有。”柳芊芊摇摇头,忽地翻了个白眼,“她打架的本事和眼力劲儿比我也高不到哪里去……”

        诗梦站起身来:“冰冰,这段时间月影楼你继续如常打理。重要的一些事情和处理不了的,及时传书给我。”

        “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吧。”诗梦拧眉沉思,手指习惯性地叩击着桌面,“我要等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听说黄泉洞府的少主玄冥溜出黄泉洞府了。此人年轻心性,亦邪亦正。但是,他是黄泉洞主的独子,是黄泉洞主的心头肉。倘或能找到他,说服他劝诫黄泉洞主和月影楼联盟……”

        柳芊芊很是不解:“它不是邪派么?应该跟咱们势不两立才对。”

        饮冰也有些不解:“如此,江湖正道恐说不过去。”

        “名声这东西譬如粪土,不必管他。”诗梦简单回答了饮冰的顾虑,转而看向柳芊芊,耐心道,“你以为只有我们月影楼想干掉他?”

        顿了顿,他冷笑:“不,还有杜尔迦教。尤其是近两年,黄泉洞府在江湖上势力崛起越发快了。比起月影楼,杜尔迦教的威胁更大。我们既然有了联盟诚意,他们会考虑的。”

        “再者——一旦联盟,大局稳定,各自休养生息,枕戈待旦。对于黄泉洞府来说,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黄泉洞主一直最担心的问题就是在崛起的过程中,突然被攻击。所以——他们对杜尔迦教一向毕恭毕敬,对月影楼皆是严阵以待。”

        “如果联盟,那么我们不会攻击他。这一块威胁少了。杜尔迦教要出手,我们互为辅助,反倒能打击杜尔迦教。”

        饮冰眸中精光一闪:“三足鼎立之势?”

        “对。”诗梦的眼睛微微眯起,掩盖掉一些阴谋诡谲之色,“但这不是我最终极的目标。此番联盟,我们需付出些蝇头小利和代价。”

        柳芊芊仍是不解:“我们不联盟不行么?江湖正道一起联合起来一样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啊。”她想起大家一起去救诗梦时候那浩大的声势,迷惑之色明显。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诗梦无语地撇了撇嘴,“黄泉洞府是月影楼现在能吃下的,却也是最难吃下的一块肥肉。”

        “它本身在邪道中就很有号召力。如果我们不能断了他‘后援’,终是心头大患。他也未必能一心一意同我们联盟。这样的盟友在侧,我岂会高枕无忧?因此——”诗梦的笑容变得有些阴鸷,“上屋抽梯正适合它。”

        柳芊芊搔搔头:“接下来呢?”

        诗梦目视远方,眼神并无焦点,指节不断地轻叩着桌面,一言不发。他似乎完全把两人当成空气了。

        饮冰低声提醒道:“走吧。别打扰他想问题。”

        “好。”柳芊芊说着就退了。

        过一会儿,她拿来一件丝质薄斗篷,悄悄放在石桌上——诗梦的手边,随后,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次日凌晨。

        杨大夫前来“例行公事”——检查诗梦的身体状况。却见那货正坐在亭子里,撑着脑袋呼呼大睡,薄斗篷正紧裹在身上。

        杨大夫的脸一下就黑下来了……他怒气冲冲向着诗梦走来。

        诗梦刹那惊觉,倏然睁眼。眸中精光陡射而出,倒是把杨大夫唬得退了半步,嚯了一声。

        他啊了声,直起身子左瞧瞧又瞧瞧,佯作迷糊:“我怎么睡这里来了?”

        “装。你就接着装,楼主。”杨大夫瞅见他这一脸耍赖皮的表情,恨得牙根痒痒。

        “……”诗梦抿抿嘴角,暗暗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话音未落,大大地“阿嚏”一下。

        杨大夫的脸顿时黑成锅底,狂风暴雨前那般凝肃!

        “昨儿想事情,理头绪,所以……阿嚏……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诗梦讪讪答了句。

        杨大夫话里带着刺:“想问题?嚯,怎么?坐外头吹一夜风就能想得明白了,理得清楚了?是不是理不清楚,你就准备连觉也不睡了?”

        “绝没有的事儿。”诗梦正色道,“我……阿嚏,呃,难得。”

        “楼主!你是不知道你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要命的状态,还是压根儿不想活下去了,又或者——你想赶我走?”杨大夫指了指他,又立马放下了手,极为焦躁地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顿了顿,他一跺脚,解下诗梦的斗篷,又扯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你说你要壮大月影楼,要帮人复仇,要干掉杜尔迦教,要为……为我大师兄报仇;就你现在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你能为谁报仇去?你能伸哪门子张,正哪门子义?”

        诗梦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杨大夫非常不信地从鼻中哼哼出两声,随后进他屋子取出一件厚一些的衣服披在他身上:“穿着。”

        诗梦有些抗拒地推了推,苦笑道:“我热……阿嚏。”

        “捂一捂汗。”杨大夫强硬道,“老夫知道,你是这月影楼的楼主,江湖的盟主。按理说,老夫是没权利对你指手画脚的。可是现在,你是病人,我是大夫,你必须听我的。”

        “我……”

        “你要想明天能顺利启程,最好现在开始听着我的。”杨大夫瞪了诗梦一眼,把他的欲言又止彻底瞪回了肚子里。

        柳芊芊抱着雪球球,喜气洋洋地前来请安:“师父早。杨大夫早。”雪球球趴在她臂弯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着诗梦喵了一声。

        “师父,你这是在……”柳芊芊不明所以地看着诗梦的额头、鬓角,汗珠细密,竟意外生出一种别样的美感,“练功吗?”

        诗梦苦笑道:“不,在捂汗。”

        “你这徒弟是怎么当的!你师父昨儿在这里吹了一夜的风!夜深露重,你瞅瞅,斗篷都湿透了。大早上就给老夫‘阿嚏阿嚏’。”杨大夫火气尚未消,又把柳芊芊好一通数落。

        柳芊芊很是委屈地冲着诗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脸都是“我靠,这又怪我啥事儿?”

        诗梦也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耸了耸肩。

        “你们两个甭在那眉来眼去的,老夫眼睛还不瞎。”杨大夫气道,“还不赖你了是吧?大晚上的,你给你师父送斗篷时,就不能提醒他一句‘回房休息’?”

        柳芊芊一时哑口,心中却暗暗腹诽:他想问题的时候,谁敢打扰他……

        “晚些时候,老夫带人过来给楼主换药。”杨大夫吩咐道,“扶你师父回房间休息一会儿。看着他捂,免得又给我偷偷扯了这外头的衣衫。”

        “哦,好的。”

        目送走了杨大夫,诗梦道:“找人把那张贵妃榻搬出来放门口。屋子里太闷。秋老虎的威力可不必大暑来得小多少。”

        “不能吧。杨大夫说……”

        她话未说完,诗梦已经截断了话头:“又来!这么热的天,到时候我中暑了,他保管又要冲你兴师问罪。为师乖乖捂着就是了,别再闷进屋中,我头晕。”

        诗梦佯作难受,用手撑着额头,“热得好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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