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眼下，月影楼还不能把精力集中在这件事情上。”诗梦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起被面，“悉伐和秦相有过交涉，且时间点在两家覆灭之前……以此为切入点，或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柳芊芊摩挲着下巴：“因此，我们的第一铲除对象还是杜尔迦教。”
诗梦啊了声，欣慰一笑：“变聪明了。”
“我一直很聪明好吧！”柳芊芊不服气地哼哧了两声，“师父，要不派我去卧底吧。”
诗梦斜睨了她一眼，哂笑：“你长得太漂亮了，‘卧’不住。”
柳芊芊闻言，不由地羞赧起来。
诗梦似笑非笑看着她。
柳芊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诗梦其实在笑她——你不是这块料，活不过一章——的意思。
“师父，你！欺人太甚！”
诗梦笑道：“好了，不闹了。我有些困乏先睡会儿。”
“还有。”他又补充一句，“让小千，小孟赶紧联络所有的月影楼分舵，做好防范和备战状态。我今日总有些心绪不宁。哦，还有——让小孟联系一下‘无此人’到这里来找我。顺便还要联系一下暗夜，打探一下杜尔迦教眼下有何举动？”
“师父你好好休息。这事儿我一定办好。”
诗梦微微一笑，随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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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迦神庙。
悉伐懒散地蜷在那张宽大漂亮的漆金的椅子上，身下雪白的绒毛毯子给这位老人带去一阵阵暖春般的感觉。他一手搁在扶手上，支着脑袋；一手搁在架扶手上的大腿那儿，另一条腿则自然地垂向地面。
他的五个徒弟中的四个都站在他的面前——老大悲白发，老二梅如雪，老三木萧萧和老四堕冰河。
悉伐的眼睛在四个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却定格在第五个不存在的人的身上。他眸子深处浮现出一片幻影：那个影子冷峻刚毅的帅气面容上，有着一对冰雪一般寒冷又明澈的双眸。墨色的长发一半松松挽起，一半披散在瘦削的双肩上。身姿挺拔，却时常能看到挂着血迹……
他喜欢奴役强者，喜欢看这个少年受伤流血。
他叫月疏影。
悉伐想起来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找来月疏影和他过招。每次，月疏影都会被他的皮鞭抽得血肉模糊。然后，自己会罚他跪在那儿，有时候还会让人“赏”他大耳刮子。大半日摧残下来，月疏影常常两颊青肿，血透衣衫，滴在雪白的大理石上像一朵朵花一般，好看极了。但他偏一声不吭，不卑不亢。那股子傲劲……
悉伐的嘴角不自觉地漾开了一丝残酷的笑意。
四人见悉伐突然露出这笑容，都不由地背后一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谁也不敢多说话，谁也不敢动一下。
“你们几个——老三，老四。”悉伐声音寒怖，“为什么肯定他不是你们的小师弟？”
木萧萧和堕冰河俱是一震，冷汗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没有为什么，就是——就是感觉不是。从武功套路到做人的秉性脾气。但……但更实在的证据……
悉伐却难得地没有发火，只是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看来，你们几个师兄弟没有一个关心过这位小师弟啊。”
梅如雪眼珠提溜一转：“师父，您是说——诗梦就是小师弟月疏影？”
悉伐从鼻中哼出一声：“不然呢？”
说着，他话锋陡转，面露诡谲笑容：“以前这娃儿性子傲得很，自从赏赐他断欲清心后便听话许多。让为师……倒是无趣了好一阵子。也是大意，给他耍了点小聪明跑了。那段时间，为师真是气得五脏六腑统统都疼。”
堕冰河立马道：“小师弟不是个东西！辜负师父一片厚爱！也是我们几个师兄弟没有好好训他规矩惹的祸。”
悲白发也不由自主地点着头：“三师弟说的在理。若是诗梦就是小师弟，还请师父给我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派遣我们去捉他回来，给您磕头赔罪。”
木萧萧冷冷道：“徒儿愿往。”
“他还不错。”悉伐露出猎食者的残虐笑容，“比起过去只有孤傲要有趣的多了。他建立了月影楼，想要和我这师父叫叫板，那我们便陪他玩一会儿。此番下山，为师同他过了几招……”
四个徒弟闻言，齐齐变了脸色。
悲白发和堕冰河极度震惊。木萧萧在惊诧之余，露出好奇之色。梅如雪却像是在沉思。
“不可同日而语。”悉伐捻着自己的胡须一字一顿，“不过，要赢为师——他，呵~眼下，他指不定要伤成什么样。如此良机——不去寻寻他的晦气，看看他如何保住月影楼和江湖，都对不起为师这亲自下山的一趟。”
四个徒弟齐齐抱拳，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师父圣明。”
“你们四人带上几个好手，尽快筹谋一番，下山走一趟。若能拿下月影楼，为师重重有赏。”悉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若是不能——也无妨。留个好玩儿的对手磨练磨练自己，也是件极好的事儿。”
“是。师父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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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一支飞镖刺透窗纸，直接钉在了诗梦的床沿上。柳芊芊正在倒茶，闻声转过头来。乍一见到那犹自颤动的镖尾，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了声嚯。诗梦面不改色拔出飞镖，解下了镖尾的一小卷纸，缓缓展开，双眸在一行行小字上横扫而过，眉睫轻颤。
末了，他长长舒了口气，神色如常。
“师父，这是……”
“杜尔迦教四大杀手全部下山了。看来是要全面攻伐月影楼。”
“啊？！那怎么办？”
诗梦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神色就和看猪一般无二：“我让你去找小孟办了很多事……”
柳芊芊习惯性地露出恍悟表情，但啊完一声后，却依旧是“我好像没想明白”的茫然神色。诗梦也不想同她多说什么，便未再进一步解释。
“你去找小孟，再让他联系一下冰冰。”说着，诗梦的眼角居然晕开一缕笑容。
“冰冰？姑娘？”
诗梦笑起来，眸中神奇的暖色更加明显：“很快你们就能碰面的。让他联系一下月影楼附近的那些教派，静候我的安排。”
他神色一冷：“既然他要来——就让他折损些人马再回去！搓搓他的锐气，也顺道讨回些大家的旧债！”
“是。”柳芊芊的内心沉了一沉，嗅到了一种鲜血喷溅的残酷味道，似有无数生命已经开始迅速消亡，让人无由地感到害怕。
翌日。
杨大夫喜滋滋地推了辆轮椅过来，见到柳芊芊心情似乎更好了：“该让楼主出房间晒晒太阳了。怎么样，老夫手艺不错吧？”
柳芊芊猫着腰，伸长了脖子细细打量着这把轮椅，慢慢地围着它转了一圈，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啊~真不错，不错……”
“但是哦……”柳芊芊直起身来，话锋一转，“依着师父的性子，他应该不会肯坐。”
杨大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闷闷道：“不坐也得坐。怎么？不然咱两背着他出来晒太阳？我可跟你说啊，他现在身体虚得很。”
“他腿又没废……”柳芊芊咬了咬下唇。
杨大夫白了她一眼：“头重脚轻，懂不！走当然能走！怎滴，你想他走两步就晕过去？他现在哪怕能走走，最好也给我别乱动。越快恢复伤势越好。你别告诉我你最近跑来跑去，跑这跑那，要发生什么大事儿心里头就没点数？？？”
“哦……”柳芊芊瘪瘪嘴，一脸委屈。
杨大夫推着轮椅来到诗梦住的房间。诗梦此刻正靠坐在床头，手中还拿着一出戏本子正读得起劲，莆一听见响动，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这是做什么？”
“推你出去晒晒太阳。”杨大夫的老脸上春风满面，“老夫第一次做木工活，也不知道好不好。”
诗梦露出促狭的笑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这样啊——”
“芊芊，你先去坐坐试试。”
“啊？”柳芊芊瞥了一眼正在迅速黑脸的杨大夫，一时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杨大夫冷哼一声，自己坐了上去，还重重扭了扭屁股：“看吧，结实着呢！”
诗梦忍不住笑出声来：“杨大夫，你怎么越来越小心眼儿了？”
杨大夫不答话，只是哼了声。
诗梦在柳芊芊的搀扶下起身更衣。转过头来时，目光中多了一张厚厚的垫子。垫子正搁在那轮椅上，杨大夫蹲在轮椅旁认真系着坐垫上的带子，声音还是冷冷的：“快坐下来，别这么站着耗精神。”
诗梦嘴角泛起一阵暖笑。
屋外的阳光好极了，温暖明亮得恰到好处，小小院子被照耀得熠熠生辉。院子角落里有小小的一方水池。旁边栽了一棵杨柳。柳树的嫩芽这时候已变作生机勃勃的新绿。柳絮纷飞的日子才过去没多久，这时候才是柳树最曼妙的时候。
院子中央用小小的假山石围出一圈空，上面种着许多牡丹花。红红白白、粉粉紫紫的，可惜却过了最鼎盛的时期，有近一半已经开始慢慢枯萎。诗梦欣赏着群芳将枯的景色，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胭脂水粉要吗！胭脂水粉~”小院门口传来吆喝声。
柳芊芊面上一喜，却也疑惑道：“这万花雅苑怎么允许这些小商小贩都把东西售到贵宾间来了？”
“姑娘，胭脂水粉要吗？胭脂水粉~~~新颜色~~新成品。”那小贩似乎看中了这就是有钱人，铁了心要把银子骗进自己口袋。
诗梦只略略瞥了眼这边，遂笑道：“你去挑两个吧。”
末了，他突然正色道：“你小心点。”
“哦。”柳芊芊正欲转身，忽然道，“那算了。以后上了街我有得款式可以挑。”
岂料那小贩耳朵尖得很：“诶，你这姑娘可是不识好货！我这胭脂水粉天上地下难以买到。姑娘用了可变男人。那位轮椅上的公子若用了……说不准就会变成个美！娇！娥！”
柳芊芊气得跳脚：“你再敢胡说！本小姐撕烂你的嘴！”
“好了好了好了。”诗梦在远处扬声叫道，“无此人，你就别逗她了。”
那小贩一敛嘴角笑意，眉目顿时像幻化了一般，透出一种冷傲和不屑出来。明明还有几分贩夫走卒的模样，整个气质却早已浑然不同。他伸手摸了摸脸，抹去了一些化妆痕迹。
柳芊芊却失望地发现没有什么人皮面具。他就长着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一般的模样，至于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什么的，那是和他半点关系也沾不上，完全就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男子……
“这就是你收的徒弟？”无此人站在诗梦身前，带着点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诗梦，又挑起眉眼瞟了瞟柳芊芊。
没等诗梦说话，他又上下扫了诗梦一眼：“你残废啦？”
“……没。”诗梦哭笑不得，“这不是杨大夫让我多休息休息嘛。”
无此人没说话，而是突然攥起诗梦的手。柳芊芊心一紧，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诗梦看着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紧张。无此人却是少见地皱起了眉头，深深看了诗梦好一会儿。诗梦的手软软的混无气力，体内血气混乱，元本亏虚。
这可不是他认识的诗梦！
“你真的和悉伐干了一架？”无此人很是诧异。
“不然呢？”诗梦低头看了看自己，复又抬头一笑，“谁能让我沦落至此？”
“那……那你没事吧？”才刚问完，他便烦恼地抚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喃喃道，“问了句屁话！”
诗梦嘴角带着温吞的笑意：“我很好。对了。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放眼江湖，你的易容术已无人能出其右。此番，杜尔迦教四大杀手已经全部下山。”
杨大夫和无此人不约而同变了脸色，道：“什么？全部下山了？”
诗梦点了点头。
“那悉伐呢？”杨大夫追问道。
“他不准备下来。”诗梦笑道，“他应该也在养伤。”
“你需要代替我在此处待一阵。然后驾着皓月马车回月影楼。”诗梦看着无此人，“我们几个先行一步。”
诗梦说完，柳芊芊，杨大夫和无此人都满含担忧地看着他：“你的身体……”
“不碍事，撑得住！”诗梦甚是坚定，满眼狠绝。
杨大夫和无此人见他流露出这神色，知道再无回头余地。只有柳芊芊咬着下唇：“师父，你……你再考虑一下？要不我先替你开路。你，你定心些……”
“你不行。”诗梦冷冷道，“孟良已经先行一步回去安排了。我们吃过午饭就上路。”
杨大夫叹了口气：“楼主……你得保重啊。”
诗梦的神色柔和下来：“我省得。”
顿了顿，他展颜一笑：“休息一会儿，麻烦我们的‘查无此人’施展一下妙手千变的本事。芊芊。”
“诶。”
“好好见识见识。”
柳芊芊立马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一鞠躬：“无此人先生，请多指教。”
无此人缓缓看了她一眼，忽地也笑了，竟还有几分儒雅：“你这徒弟……呵，凑活。”
除了柳芊芊，其余三人相视大笑起来。
“长得倒是面容姣好。站你身旁——配得很！”
柳芊芊杏目一瞪，气恼道：“你，你混蛋！”说罢，跑开了。
诗梦忙示意杨大夫：“这非常时期，你快跟过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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