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柳芊芊莆一在车上坐定就看见诗梦正在解狐裘缓带，忙小声道：“师父，你……你怎么解开了？”
诗梦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因为……我好热。”话毕，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柳芊芊抬起手腕，虚握成拳轻轻敲了一下诗梦的膝盖：“师父你……坏透了！”
“那你换个师父呀！”诗梦不以为杵，仍旧微笑着。
柳芊芊白了他一眼，推开车窗，挑帘看了一眼窗外，忽地正经起来：“下了山我们去哪？”
“你不是想念这个好吃的，想念那个好吃的么？”诗梦一脸正色中暗藏着几缕促狭的笑意，“大摇大摆去逛街啊！”
“？？？”
“师父？”
诗梦从鼻中懒懒拖出一声“嗯”：“何事？”
柳芊芊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闷了半晌，憋出一句：“没事儿。”
坐着马车下山自然要快得多。诗梦打盹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分舵的前方庭院内。他推了推犹在做梦的柳芊芊。
“啊……”柳芊芊揉着眼睛，一脸茫然。
“下车了。”
柳芊芊再次迷茫地啊了一声，探身推开车门，率先跳下车子。诗梦此事已经换了件较为轻薄的斗篷披在身上，慢慢钻出马车。
小千等在车旁，一见诗梦，立马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楼主……您……没事吧？”
“尚好。”诗梦看着将手轻轻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柳芊芊，甚是满意地笑笑。
“下山时，我见今日城中甚是热闹。如此，便去转转散散心。”
小千上前一步，迟疑道：“柳裁云还没走。还有怒海帮，秋月轩，万剑阁和文书院都没有撤离。”
诗梦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好。”
行至原来的院落前，诗梦突然身子一紧。他慌忙扶住一棵树，指尖才触及到树干，嘴巴便不由自主张了开来，一大口浓血吐出。
“啊！”柳芊芊吓了一跳，心中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师父，做戏没必要这么拼命吧……
小千也吓得急忙跑上来。较远处的几个弟子瞅见了，随即跟着变了变脸色。
“你们下去吧。不许外传。”小千在赶走那几个弟子的同时还不忘叮嘱这些。
诗梦虽没说什么，但心下极为满意。
“楼主。”
诗梦掏出帕子，缓缓擦着嘴上的血迹，脸色愈发苍白：“没事。休息会儿就好。”
“待会儿我要疗伤。其他人不许靠近。等杨大夫过来了，你们把上山的马车准备好。”他走进院内，“下去吧。”
“是。”
“芊芊。”诗梦来到房里，扶着床沿坐下，微微叹了口气，“你驾着楼里的车出去。打听一下那几个门派都在哪些店落脚了，去那儿买些‘需要趁热吃才好吃’的回来。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我想吃的。”
“如果再有人问，你就说‘我不知道’，命令就这么下的。其他一概不清楚。”
柳芊芊滴溜溜转了两下眼珠：“哦~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快去吧。今天任务很多。”
“好。”
等柳芊芊走远，诗梦扶着床柱再度猛咳起来。小千恰好前来复命，见状更担忧了些：“楼主……您到底伤得有多重？”
诗梦看着地上的血迹，轻轻咳了声：“不用担心。这是逼出来的於血。此番交手，我同木萧萧的内伤应该差不多重。好在那人解药提前送来了。否则——”他苦笑起来。
“落木萧萧最厉害之处便是那毒性和内伤会融合一处，不仅加重伤势，而且阻止伤势恢复，同时还会损伤五脏六腑。根基稍差者，此生都可能缠绵病榻。”他叹了口气，“记得关照楼中人一定要小心木萧萧。”
“是。”
“那……您现在感觉可好些？”
诗梦的眼中有柔和的暖色：“想来……应该比木萧萧恢复的快些。”
“对了楼主，木萧萧已经离开。但杜尔迦教的杀手还在。”
诗梦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定定的看着某处，却没有焦点。
小千见诗梦在想问题，便悄悄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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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来两笼小笼包。打包带走！”柳芊芊手插着腰，趾高气昂地站在门口，大声点菜，“再来两份豆花。嗯……也带走。”
店小二殷勤地招呼上来：“姑娘若是方便，小的建议您还是在这里吃比较好。小笼包和豆花都要吃刚盛出来的才有滋味，冷了再加热……风味总是差一些的。”
“你哪来这许多话！”柳芊芊轻轻踹了店小二一脚。
店小二悻悻走开，暗自嘟囔着“不会吃”。
“诶，你回来！”
小二脸色一变，生怕自己刚刚的抱怨被她听见了，急忙满脸堆笑转过身：“您还有什么吩咐？”
“其中一份我在这里吃。另外一份——我打包。”
“好的。”
店小二方才走，柳芊芊挑了一张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离她不远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两个中年人，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绿布长袍的中年人瞥了一眼她停在大门口的马车，收回目光时恰好和身边的另一个中年人对视了一眼。另一个中年人微微点了点头。
绿布长袍的中年人站起身来，走向柳芊芊：“可是芊芊姑娘？”
“是啊。”柳芊芊抬起头，心中如雷战鼓，面上却佯作淡定，“有什么事吗？”
“这豆花和小笼包颇为出名。”中年人笑笑，“芊芊姑娘出来玩耍还能惦念着诗盟主，真是个很孝顺的徒弟。”
柳芊芊不动声色，心下猜着这人上来就先一通夸是啥意思，心底更是忐忑。
“应该的，应该的。”
“只是这两样……文某都尝过，确实现吃更好。凉了再加热便腻味了。不妨……直接邀请诗盟主前来一尝？”自称文某的中年人笑道，“文书院这些年没少得月影楼扶持。还未曾好好答谢过诗盟主，有些……过意不去。”
这个文姓中年人便是文书院的二把手——文羡。
柳芊芊张口欲言，一时却不知该怎么恢复稳妥，呆了片刻：“我……师父他……”
“在下文渊。”另一个灰袍中年人走了过来，笑容和蔼而亲切，“诗盟主怎么了？”
柳芊芊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心下暗自叫苦。可转念一想，这两人年纪再长几岁，约莫都可以做自己师父的老爹了。那自己说话“不靠谱”些，自然也没什么大碍。毕竟出了事情人家也会说“算了算了，年纪还小不懂事。”
柳芊芊当即笑着道：“我师父顶顶厉害了，他能有什么事儿！只不过，今儿下山后，他放我出来玩儿。我原想拉着他一起的，谁知他躲进屋里后再也不肯出来。你们要见他……我只帮传个话，剩下的我可管不了。”
文渊和文羡听罢，不由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肃穆，但转头对柳芊芊时，又变作一副笑吟吟的模样：“那就有劳芊芊姑娘了。”
“对了。柳姑娘，你爹在清心斋。”文渊道。
柳芊芊差点脱口而出什么，却生生憋住了：“好。谢谢。”
“对了，还没请教这位大叔……呃，尊姓大名？”
“在下文羡。”绿布大袍的中年人笑着道。
言毕，各自回坐，未再交涉。
柳芊芊简单吃了一点豆花后，把没吃完的小笼包也教人打包了起来。哼着小曲上了马车。
“他在清心斋。嗯——那我是万万不能去那边了。”柳芊芊冲外头马夫喊道，“去百川阁。”
秋月轩的几个重要人物都在百川阁落脚。
柳芊芊定下心来，这才回忆起诗梦之前的交代，那自己刚才一番说辞……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一时间心绪颇为不安。
马车行势渐缓，最终在一家看起来很上档次的酒楼前停住。
柳芊芊钻出车来，叉腰站在门口半晌。这时，里头的掌柜看见了她。急忙迎了出来：“可是诗盟主座下？”
“诶？你怎么知道？”
掌柜似乎被她傻里傻气的问题给逗乐了：“皓月马车老夫还是认得的。”
柳芊芊惊讶地回望一眼那雕琢精美的马车……这辆小破车……竟然这么有名！
“不知姑娘想点些什么菜？何时需要？”
柳芊芊啊了一声：“八宝水晶鸭。”
“这个……何时需要？”掌柜的耐心解释道，“我们一般在客人开餐前两个时辰内再制作。”
“为什么？”
“因为要确保一出炉就立马能给客人吃上。”掌柜言辞间颇有得意意味，“我们有专门的‘美人’为客人片鸭分鸭。这——八宝水晶鸭一定要现吃现做，所以，一定要问清楚诗盟主何时前来？”
柳芊芊故意大声道：“怎么这么麻烦？！晚些时候，你直接送去月影楼吧。他不过来。”
“这……”掌柜的似乎是为了自己的鸭子而惋惜，闷闷叹了口气。
“芊芊？”柳裁云正从楼上下来，他旁边还跟着另一个紫色华衣的中年人。
柳芊芊一愣，没开口。
“你还没走啊？”柳裁云和蔼地笑笑，“芊雅这丫头见了我一面就不见了影子。你现在住哪里？”
柳芊芊含糊道：“月影楼。”
“和芊雅一起？”
“额，嗯……”
“诗盟主……”柳裁云沉吟片刻，“你同芊雅在一处的时候，诗盟主可也在？”
“……呃……在。”
“他看起来怎么样？”
柳芊芊咬了咬下唇：“挺好的……”
“哦。”
旁边的紫色华衣中年人笑着道：“怎么不是柳姑娘出来跑腿？”
“她……她有事，托我走一趟。”柳芊芊匆忙福了福，“今日还有许多事，我先告退了。掌柜，莫忘了将东西送过去。”
“诶，好，好……”
柳裁云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老夫觉着这丫头慌得不太对劲。秋轩主以为如何？”
紫衣之人便是秋月轩的掌门人秋瀚海。
秋瀚海剑眉微微一蹙：“莫非……诗盟主的伤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不好说。”柳裁云慢慢拢起双手，“还是再留一阵观察一下再说。”
“只是……”秋瀚海犹豫道，“我秋月轩离此千里之途，我若一直不回去，恐非长久之计。明晚我且先行一步。瀚书他们留下继续观望。”
柳裁云听罢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杜尔迦教万一趁着内教无人，奔袭而来……对我等皆是大不利。”
两人又叽里呱啦虚礼了好一阵子才分道扬镳。
另外怒海帮下榻地点和万剑阁是面对面的两家客栈。不算太豪华，但也不寒酸。柳芊芊看了看两处的匾额，一时满心欢喜。
好吃的已经品尝到。任务也完成了。柳芊芊急忙赶回月影楼。
杨大夫刚从诗梦房间退出来。柳芊芊提溜着好吃的藏在树干后面，生怕被杨大夫抓了包。她低头看了看手上打包的好吃的，耸了耸肩，毕竟——这些好吃的和杨大夫一贯的养生理念完全相违背。倘或被他知道自己都给诗梦带了啥回来，恐怕非得被骂得狗血淋头！
“师父！”柳芊芊笑嘻嘻地推开房门。但下一秒，她的笑意就僵住了。
诗梦面色苍白地躺在一块冒着乳白色寒气的小床上，身上仅仅盖了一块薄毯，闻声，慢慢偏过头来。神色疲倦，满眼黯淡：“你回来了？如何？”
“很顺利。”柳芊芊只是草草说了句，随即放下吃食，跪到这奇怪的床前。她的手臂乍一触碰到这床，冷冽的寒气就像是一根针一下子扎进骨髓，冷得她一个哆嗦。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同我说……”
诗梦无奈苦笑：“傻丫头，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一点点内伤都没受吧？”
“……师父……那你……”
诗梦费力地抬了抬手，轻轻拍了拍柳芊芊的手背。他的手抖得厉害：“我已经好了一半，这是最后一关。落木萧萧的剑毒虽有解药，但那掌力我却是实实在在硬捱了下来。肃杀秋意甚是猛烈，唯有寒冬蜡雪之冰方能以毒攻毒。”
“可是，万一不成功呢？”
诗梦笑笑：“没啥大不了，就是养伤时间得长一些，过程更艰难一些罢了。可只要熬过这一关，基本就痊愈了。”
“那，那师父……你，你吃好吃的……”
诗梦不禁轻笑出声：“我觉得自己都快被冻成冰棍了，哪还吃得下。”
“那，那我陪你说说话。”
“好。”诗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见到柳裁云了吗？”
“见到了。”柳芊芊的眸子里不由地泛上紧张之色。
“他同你说什么了？”
“他……他……”柳芊芊吞吞吐吐了半天，忽地神色一亮，“他问了问你，又问了问芊雅还和我在不在一处。我说她走了。他还说我怎么不多留人家几天。”
诗梦眨眨眼睛：“哦？柳裁云这么关心你的小姊妹的么？”
“额……是，是的。他也蛮喜欢芊雅的。”
诗梦深深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柳芊芊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这时，诗梦却已转开了脑袋，眼睛看着床顶，只是没有焦点……
“对了，你去和小千说，让他给那几个门派发个帖子，就说我——”诗梦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我得了一把名剑。请诸位鉴赏。若有人问，就说只是此前事忙，今日才想起来，所以只在清心斋包了个小雅间。”
柳芊芊心一沉：“我……需要去吗？”
“不用了。你趁现在，赶紧先回望月山庄去。小孟会和你接头的。马上就走。”
“好。”柳芊芊面带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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