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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祭姐文


  太平登封元年六月,东都千骑赴沙场。
  六月初二,李晔以陕虢大总管杨晟为主帅,陕虢观察使李存孝、朔方节度使郑孝远、神策军京西行营节度使孙惟为副帅,率十二万大军,沿黄河东进孟津渡,兵锋直逼洛阳。
  陕虢军政府高层全部留用,  投降朝廷的三万陕虢将士奉旨参与东征。
  官军东进孟津渡的意义极为深远,时隔一百五十年,禁军重出潼关,这标志着肃代德顺宪穆敬文武宣懿僖十二朝延续了长达一百三十年的以藩制藩政策从此退出中国历史舞台。
  随着官军包围洛阳,天下人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信号,河北各镇已经迫不及待遣使长安表达对朝廷的忠诚,  各国驻唐大使纷纷上表歌颂诵德,一直关注中国形势的新罗和日本再次向长安派出了规模庞大的遣唐使,一直关注中原形势的南诏和回鹘也请求恢复和亲,重开边市通商互市。
  这个古老的庞大帝国,重新焕发出了蓬勃的生命力。
  对于南诏和回鹘的和亲请求,朝廷断然拒绝,不但拒绝,皇帝还跟宰相们说,要迎回弘化、文成、金城、宁国、太和、咸宁、永乐、静乐等客死异国的十八位公主归葬长安。
  至于重开边市通商,这得看李晔的心情。
  话说陕虢大总管杨晟现在也挺愁的,李晔敕令各路行营出兵的诏令于六月初一抵达陕县,但一直到六月十五,杨晟都还没抵达孟津渡,原因是因为遭遇了数十万老百姓的阻击。
  官军从到达陕县以后,几乎每到一地,都会面临人山人海的老百姓。
  老百姓犒劳王师,而且你也不着急打仗,那总得表示表示罢?
  喝入城酒自然是少不了的,  入城酒是有的讲究啊,首先是当地德隆望尊的长者来敬你,你当然得干了,  然后是当地豪强大族的代表来敬,人家一片好意,你好意思不喝?
  最后人山人海的老百姓围着你,给你拿酒拿肉,给你敲锣打鼓,表演各种当地民俗绝活,你能不看吗?他杨晟和李存孝不想看不要紧,还得问问底下的士兵答不答应。
  整天豁出命打仗,谁不想乐呵乐呵?
  沿途百姓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的想感谢官军,感谢皇帝他老人家,要知道五年前他们还生活在苛捐杂税和秦宗权、孙儒、李罕之、朱全忠、王重盈轮流施暴的五重恐惧之中。
  闹军阀,乱打仗,白脸的进去黑脸的上。
  赵打钱,孙打李,赵钱孙李,乱打一气谁都不讲理。
  老百姓,遭了殃,大兵一到,粮食牲口女人一扫光。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秦宗权凌迟长安,  孙儒头悬西市,李罕之龟缩孟州,朱温不过虎牢关,连最后的心病,张全义这个道貌岸然的黄巢余孽也到了末日,官军已经收复新安,很快就会打到洛阳!
  王师纪律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无处住宿就当街露宿,决不肯骚扰百姓,比起动不动就宰杀百姓当军粮的孙儒,比起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汴军,长安王师真是强到了天上。
  这样的王师,当然要敲锣打鼓欢迎。
  在洛阳附近和黄河沿岸,百姓自发为官军带路,各地豪杰自发组建了不少的小股义勇军,随时准备响应王师攻打洛阳,至于鼓动百姓与洛阳共存亡的张全义,根本没几个人理他。
  六月十九,夏至时节。
  这天,长安太清宫附近的百姓一早起来后,忽然发现这里已经被戒严了,密密麻麻的官差到处都是,街道两边站满了披坚执锐的高大武士,据说这些戴鬼面甲的人叫铁鹰卫士。
  乖乖,那不是保护皇帝的?这么说,皇帝来咱们这了?
  有胆大的去跟官差打听,官差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问急了才不耐烦道:“不该问的别问,老实在家呆着别瞎晃,回头要是宫里人抓了你,咱们可保不了你。”
  好么,这可不就是皇帝来了?
  只是皇帝来太清宫做什么呢?
  有人提点道:“估计是天子要斋戒。”
  “不是,昨天我看到官差在往太清宫运牌位,都是这些年死难的皇族。”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是来送行的。
  堂堂天子之尊,竟然亲自出宫送行死难的亲人,这是本朝未有之事啊!
  “唉,那几年大家伙儿都遭罪了。”
  “没了自家人,皇帝这江山也坐不稳啊。”
  这番议论很快被两个官差听见了,他们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对着那几人一顿乱踹:“你们几个贱胚子活得不耐烦了是罢?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再乱嚼舌头一会脑袋该没了!”
  “滚,都赶紧滚!”
  闲聊几人被官差这么一顿骂,这才想起今儿既然皇帝要来,东厂的人肯定也到处都是,若是这些话被他们听了,那就有的苦受了,当下感激地看了官差一眼,随后做了鸟兽散。
  太清宫神社,宦官们正在安置牌位,这些都是历次大乱中遇害的皇族。
  被黄巢处死的仪王李经,被朱玫奸杀的覃王妃姜氏,沦为营妓被蹂躏至死的静安公主,被斩首的驸马郑氏,被乱军悬首朱雀门的韩王李峻,被王行瑜处决的安化长公主李意……
  数次大乱中遇害的皇族超过千人,天街踏尽公卿骨并非虚言。
  神位放置完毕,太清宫道正天一道人开始诵公祭文,公祭结束后,李晔拿出了自己写的祭文,写给安化长公主李意的,李意是懿宗长女,李晔和李儇的异母长姐,李晔就是她带大的。
  光启元年,朱玫进入长安,李意被处决。
  “太平登封元年夏,归葬长姐李意于太清宫神社,奠以文曰。”
  “皇姐生于东内,而遗体不寻,衣冠归葬神社,魂灵离家不知几何,朱玫乱国,皇姐誓不从贼,继而被害,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我少孤,三岁母薨,六岁父崩。”
  “少年十载,唯皇姐是依,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广明元年,贼陷潼关,皇姐与我从先帝播越凤翔,既又与先帝避难成都,皇姐尝抚我视兄悲曰:“李氏十世,惟此而已。”
  “我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冲龄之时,我居十六王宅,皇姐教我读书。”
  “我捉蟋蟀,皇姐则梳发在旁,岁寒虫僵,同临其穴。
  “今我殓姐葬姐,当日情形,历历在目,姐姐音容,记忆犹新。”
  “我八岁攻书,皇姐教我诗经,适学士入,听姐弟读书琅琅然,不觉莞尔,此七月望日事也,我发烧病卧,皇姐流泪悲恸,逾三年,皇姐出嫁,我亦加冠开府,姐弟终于分离。”
  “凡此琐碎,虽为陈迹,然我一日未崩,则一日难忘。”
  “越明年,四镇犯阙作乱,先帝奔凤翔,令孜捉我同走,皇姐从之不及,当日一别,不意天人永隔!旧事填膺,思之凄凄,然而儿时不再,我为帝王,皇姐亦已不在人间。”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天乎人乎,而竟已矣。”
  “皇姐诗文,我已付火,皇姐子女,我已代养,皇姐生平,我已作传,惟陵墓未谋耳,遗体失踪,年久月长,江广河深,再难寻找,所以自作主张,迁移皇姐衣冠于太清神社。”
  “神社旷渺,南望大明宫,西靠龙首原,风雨晨昏,魂灵有伴,当不孤寂。”
  “姐薨我葬,我崩谁埋?姐倘有灵,可能告我?生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君既不闻君言,奠君又不见君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七弟归矣,犹屡屡回望姐姐也。”
  “缝衣问冷暖,泉下孤不顾?”
  “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一通祭白完毕,何芳莺落泪,顾弘文双眼通红。
  李晔三岁丧母,六岁丧父,小时候一直依靠皇长姐李意。
  自从李意被朱玫和王行瑜害死,李晔时常梦到小时候跟姐姐在一起的情景,即使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七年过去了,李晔虽然没有对任何人提及,但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姐姐。
  当时李克用犯阙,田令孜带着僖宗和少数亲王先跑了,剩下的皇族都被抛弃,几天后,叛国投靠李克用的朱玫率军进京,逮捕了李煴和李意等宗室,随后强行扶持李煴僭越登基称帝。
  李意叱责朱玫负国,朱玫大怒,命王行瑜推李淑出朱雀门斩首。
  李意面不改色,从容赴死。
  王行瑜将其处决后,以木板车运出城抛尸。
  这些年李晔一直在找,找不到。
  通白完祭文,望着密密麻麻的神位,李晔两眼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一直抬头望天,这样可以避免泪水决堤,如果李世民知道自己的后人被当成猪羊宰杀,不知道作何感想。
  看到悲从中来的皇帝,得知长公主的凄惨结局,顾弘文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大家迟迟不许王行瑜入朝,如今王行瑜主动入朝了,大家再想杀他也不好动手,于是只能来此悲痛祭白。
  “斯人已逝,逝者如斯,大家不要伤心了。”
  顾弘文觉得自己懂了,上前安慰道。
  …….
  在长安的藩镇大院,没有哪个入朝的节度使没被皇帝调戏过,可私下碎嘴几句,也没谁是真心厌恶的,起码这个皇帝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把大臣斩首或者把人剁碎喂狗的狠货。
  皇帝虽然只是调戏几句,但南衙宰辅和禁省的宦官就没有这么宽宏了,深得皇帝宠信的大宦官顾弘文就喜欢把人打死投井,事事充当急先锋,被江湖人士骂为大明宫第一恶犬。
  顾弘文虽然杀人无数名声极差,但因为善揣上意,做事滴水不漏,事事冲在第一个,捞钱也是一把好手,所以无论南衙大臣怎么弹劾,他在大明宫的位置一直是不动如山。
  皇帝白天只是多看某个女人一眼,他顾弘文晚上就能把那个女人弄进含元殿,皇帝今天只是对着某个大臣叹了口气,他顾弘文明天就能给那个大臣网罗一大堆罪名请求皇帝贬黜。
  回到内侍省衙,数十大宦官先后到场,大内首宦高克礼居上,东厂督公顾弘文、御马监掌刑江方庆、侍卫马步紫微军指挥使司秉笔韩全诲、左神策军中尉胡丘左右排座。
  稍远一些的地方,还坐着二十多名宦官。
  这些都是内侍省高层,李晔一一简拔的亲信。
  其中,高克礼官拜十万御林军观军容使,兼太极大明兴庆三宫大总管,顾弘文是东厂督公兼神策军京西京北行营判事,还是皇次子齐王李弘的大伴,李弘是楚国夫人裴贞一所出。
  韩全诲是老牌宦官韩文约假子,官拜侍卫马步紫微军指挥使司秉笔,负责皇宫保卫,兼长安殿总管,深得淑妃宠信,因此当上了皇长子德王李裕的大伴,李裕便是何芳莺所出。
  江方庆则替皇帝管着内库,执掌内中财权。
  等众人到齐,顾弘文便把太清宫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随后看向众人道:“王行瑜必杀,不过他已经入朝,所以还得我等动手,我等杀了王行瑜,大家为了安抚藩镇,肯定会训斥甚至贬黜我等,不过不用担心,我料不过三个月,大家必然召回,而且还会重重有赏。”
  “这可是一桩美差,谁愿意出手?”
  “厂公,我愿意去!”
  一个胖子快步来到顾弘文面前,低声诉说了自己的想法。
  高克礼一脸厌恶,江方庆则撇过头,眼中充满浓重的不齿,这个臃肿如猪的胖子既然能在内侍省有一座之地,身份当然不差,乃是淑妃何芳莺的亲信,李晔的黄门侍从。
  姓褚名熊,是五狗中的鹰犬,钟灵颍就是他暗中调教出来的,此人在宫中的口碑极差,为人口蜜腹剑,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镇国军节度副使张行思的全家就是他给悄悄弄死的。
  张行思是韩建旧部,被圈禁在藩镇大院,一次酒后骂了李晔一句狗皇帝,被东厂特务报告给了褚熊,第二天褚熊便请张行思吃饭,席上一杯毒酒杀了张行思,其家人也被赐死。
  “褚胖子,手脚做干净些。”
  顾弘文冷笑,勒住褚熊的脖子。
  被掐着脖子的褚熊涨红了,连连点头道:“一定,不然请杖!”
  顾弘文松开手,拍打着褚熊肥颤颤的脸颊,笑道:“事后有的是好处。”
  被人这样肆意拍打着脸颊,胖子非但不觉得耻辱,反而一脸荣幸至极的表情,凑过硕大如猪头的脑袋,一脸谄媚道:“厂公,我新物色了三个美女,细皮嫩肉得紧,一捏都出水来,特意专门为陛下找的,厂公是否抽空大驾光临,先喝点酒,听点小曲儿,然后验货?”
  顾弘文冷笑道:“一般的美女大家可看不上,倒是有个差事,大家看上了国子监的两个日本女人,一个叫山村贞子,一个叫橘义子,你去把这两个女人搞定,别被菅原道真提前察觉。”
  “这事要是办砸了,你就挑个地方准备去监军罢!”
  顾弘文冷冷一语,闭上了眼睛。
  “小的明白,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说完这两件事,高克礼开始跟众人处理内外大小公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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