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夏令营这样的新词，这长云茶社的大院里没人能听得懂，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吴先生不敢开口，怕说错了，徒儿们私下说他孤陋寡闻。徒弟们也是静悄悄，怕说错了人家笑话。
于是乎，饭桌上便只剩下碗碰餐盘的声音。
白月影见人们无话，便看向李照允，李照允一时没反应过来，白月影一蹙眉。
李照允当即会意，连忙转移话题：“义父，今日我可否请半天假，月影刚来，许多用具还不齐全，下午我想带她去买一些回来。”
“好！去吧！不过昨日我的烟草没了，需大南给我出去买些新的回来，你们师兄弟一起去吧。”吴先生端着粥碗说道。
一边的张大南正狼吞虎咽的吃着饭菜，正感叹着这千金小姐做的饭菜果然好吃，突然听到师父有事吩咐，放下手中的碗筷，一伸脖子就要拒绝，却不想吴先生未仆先知用力咳嗽一声。
“没问题，师父，徒儿挑的烟叶，绝对是这运城里最好的。”张大南及时刹车，也当即会意。
吴先生满意的笑笑，心里却松了老大一口气。
清晨的阳光洒进厨房，一桌子的人都知道，吴先生苦于白老爷的权势，不敢真的让李照允和白月影订婚，有些话，不过说出来哄着白月影的。
李照允要带白月影出去，定然是要人跟着的，否则出了事，没人担待得起。
自小便看人眼色行事的李照允当然明白吴先生的用意，即便再不愿与张大南同行，也只能忍着，他笑道：“好，师兄在，也好有个人帮我们拿东西。”
人们将清早软糯正好的清粥喝了个精光，两盘葱伴豆腐，两盘拍黄瓜，也是一扫而空，众人直夸白月影的厨艺。
自然，这便与白月影的身份没关系了，只因这饭菜实在过于可口，以至于令他们意犹未尽。
吴先生对待徒弟们的吃食，向来不手软，看张大南等人身上的肥肉，便知是怎么回事。
饭后，白月影主动帮着齐齐将锅碗洗涮干净，便随着李照允出门买东西。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梧桐街上午十点钟左右是人最多的时候。
白月影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逛街，最多，身边有个讨人厌的张大南而已。
却不想，一出门，街上商贩们的目光便不约而同的皆投放到了她和李照允的身上。
一路走到街角皆是如此。
最后来到卖鞋垫的王大娘的地摊前，
只见王大娘坐在路边往鞋垫上绣着龙凤呈祥的花样，瞧见李照允走过她身边，抬眼给了李照允便是一个不屑的白眼。
这样的情况，打出门起，便不在少数，白月影实在忍不下，便再上前一步，直勾勾的问王大娘：“大娘，您瞅什么？”
王大娘不冷不淡的瞧了白月影一眼，也不理会，继续绣花。
“这……”白月影气不打一处来，想要上前问个清楚，这是什么眼神？
可还没将话说完，“算了，月影，他们这样实属正常。”李照允将其拉住，旋即又说道：“我从杨柳茶社出来，是按着叛徒的身份出来的，整条梧桐街的人都知道，不声不响的改投吴先生门下，他们自然瞧不起我。”
“可不！人家杨柳茶社的徒弟们，可个个都是识字的说书先生，是劝人向善先生。咱们长云茶社是什么呀？自然是下三流的臭说相声的。不文雅，还下流。
这少班主从杨柳茶社出来，进了长云茶社，是叛徒更是自甘堕落。”张大南自说自话，像是在说与李照允听，又更像是在那横眉冷眼的王大娘听。
倒不是他张大南和王大娘较劲，只是自己的师父吴先生靠着说相声发迹之后，邻里街坊们，便横挑鼻子竖挑眼，死活看不惯吴先生的作为，不是背地里说吴家坏话，便是当着面指桑骂槐。
张大南最厌恶这些个邻里街坊冷言冷语，故而，逮着机会，便会将这些人气上一气：“不过，这是我们长云茶社的事，好似和别人没关系吧？怎么当着人面翻上白眼了？是脑子里长了臭虫，臭虫嫌脑子的主人太蠢，顺着眼窝道里爬出来准备挪窝的时候，让您王大娘翻了白眼吗？
我说王大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瞧不起我们家少班主要娶这白家小姐吗？”
说着，张大南瞧了一眼一边的白月影，继续说道：“昨天，您以长辈的身份说教我家少班主的时候，我可都听见了。您哪儿来得老厚皮脸教训我家少班主？
你儿子今年也是十八岁，和我们少班主一般大的年纪才，大字不识几个，还学人家道千红馆里给花魁送钱，学什么风花雪月。到了被老鸨子乱棍子打出来，你说丢不起丢人。
再看我们少班主，年纪轻轻文武双全，找的姑娘也是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同样十八岁，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张大南的语速极快，一口气将这些话，说贯口似的说了出来。
王大娘在一边，指着张大南的鼻子，怎么也插不上话，她向来是街上有名的泼妇，是个得理不饶的主，但每每遇见张大南，总是矮上一截。
王大娘被气得说不出话，便蹭的一下站起来，拿着手上的绣花针就往张大南身上扎。
李照允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张开双臂，挡在张大南身前。
精明的王大娘知道李照允身上有功夫，成天里在街上打人，脾气也不好，动起手来，那是真将人往死里打，便双手叉腰，洋装没好气的仰头说道：“这事与你无关，你给我让开。”她王大娘可不能输了气势。
“王大娘，他不懂事，你既然是长辈，又何苦为难他？况且……”李照允语气温柔，可说到一半拉长尾音，瞧了瞧身边的白月影，便不再说话。
王大娘急了：“哎呀！况且什么呀？你倒是说呀？”
“况且，张大南说得也不错，你儿子确实丢人。”李照允眨着他少年人独有的眸子，眼底尽是无辜。
王大娘一口气没提上来，弯腰抓起一把没绣花的白鞋垫就往李照允的身上扔。
闪身一躲，白色鞋垫子被扔了一地。
旋即，李照允牵起白月影的手撒腿就跑。
白月影一面跑，一面回头高声的喊着：“王大娘是长辈，可不敢和晚辈计较。”
张大南也跟着跑，补充道：“是呀，大娘有生气的时间，不如去管管儿子。”
相声讲究四门功课，说学逗唱，张大南天生一副亮嗓子，只要他一开口，必是要半条街的人都听见的，那句“管教儿子”他又故意拔高音量。
那头开锁的孙锁匠，年纪轻轻，才成婚不久，新媳妇附在丈夫耳畔询问了什么，无意间瞥了王大娘一眼，恰巧与王大娘四目相对，新媳妇还没躲及，也未来得及转过身背对着王大娘。
只听王大娘便开始骂人了：“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刚嫁进梧桐街没几天，就嚼舌根子，日后还不得……”
王大娘骂骂咧咧，一条街之人也是皆能听见。
于此同时，李照允三人转过街角，没跑几步，李照允便擅自放慢了步子。
“照允哥，怎么不跑了，那王大娘追来拿针扎你怎么办？”白月影大喘着气问道。
李照允体力充沛没怎么大喘气，笑道：“放心！她摊子在那里，若是走开摊子一小会子，她的鞋垫就会丢光。”说到这里，李照允忽然挠了挠后脑勺，脸上露出难为情的表情，随后，笑道：“你关心我？”
“嗯！当然了。”白月影顺了呼吸，抬手擦了额角的汗珠，毫不掩饰的说道。
李照允开心的咧嘴笑了，笑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表情严肃起来，紧接着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红色棉布手绢。
那是一团红，像是包了什么东西。
“伸出手来。”李照允说道。
李照允的表情很是严肃，仿佛这东西关系重大一般，白月影不敢怠慢，手心向上，伸出了手。
李照允郑重其事的将这红团子放在白月影掌心：“月影！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以后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月影！对于我来说，我全身上下，最重要的东西就只有这个，我是家里的老幺，哥哥们疼爱我，不需我赡养父母，又将我送出村子习武，可后来我师父死了，哥哥想要我识字，便将我送进杨柳茶社，这些年我也赞了些积蓄，不多，希望你不要嫌弃。”
白月影打开红手绢，只见里头只有三个银元，的确不多，不过是白月影从前一件衣服的钱。
可白月影却还是高兴的笑着：“照允哥，我怎么会嫌弃呢？这可是你全部的积蓄，你有这份心，我感动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李照允低下头，想仔细瞧瞧白月影的眼睛。
却不想，才靠近一步，只听耳畔便传来烦人的声音：“你们两个也太没义气了，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说！是不是，想甩了我？累死我了！”
满头大汗的大胖子张大南，大喘着粗气，压着嗓子质问着李照允和白月影，满脸愤恨，像是逮到丈夫外出赌博的怨妇一般，又委屈又恨。
“谁叫你吃这么胖，你能跟得上我们才有鬼！”白月影不客气的说道。
张大南掐腰拍着胸脯顺气，一面皱着眉头说道：“好歹我帮你家照允哥哥说了几句好话，大小姐您能不能不挑我的不是！给我个好头脸？”
白月影笑着点点头，变随后变了脸色：“张大哥见谅，是我白月影信口胡诌了。”
张大南是粗人，被白月影这文绉绉的道歉说得后背发凉，有些受不住，摆手道：“说人话这鸟语我听不懂。”
“对不起！”白月影勉强的微笑着说，嘴上虽如此说，但心里却觉得这张大南真是嘴毒。
“这还差不多。”张大南傲娇的仰起下巴，一副我已经原谅你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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