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贺安乐确实没想到自己的身世是这样的，还真应了小时候那些孩子说的话，她不是爸妈亲生的，但是她不觉得难过，更不觉得难堪，因为贺启军和岳美娟是真的爱她，让她知情，也给了她选择的权利，认不认周丽都随她。
贺安乐不愿意认周丽，周丽除了给她生命，就没有给予别的东西，她对周丽没有感情。
她这些年确实被养得很好，知书达理，性格大方有涵养，觉得有周丽这样的生母很羞愧，为了私心不惜剥夺别人幸福的权利。
她也觉得很丢脸，对不起贺启军夫妇和贺苗苗，所以她找上了贺苗苗。
贺苗苗没想到贺安乐会找上门，贺安乐病后的这些日子，贺启军去见过她几次，送了不少东西补偿她，也承诺之后会接她回家。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是外人，对于回贺家并没有太多想法，跟贺安乐是在京都大学见的面，两人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着聊天。
“爸妈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才是他们亲生的。对不起，因为我亲生母亲的自私，让你受了那么多年苦，而我夺走了你原本应该拥有的一切。我知道几句道歉不足以弥补你，也不奢求你原谅我生母。她做错了事情，应该承担责任。我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能活了，爸妈都是很好的人，我走以后，请你好好对待他们。”
贺苗苗不知道贺安乐这些活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但能看出来她确实很洒脱，涵养很好。
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如果贺安乐当初是被周丽养，她不知道现在她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没办法改变过去，只能往前看。
贺苗苗说：“你的生母不是好人，如果我想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你会帮她求情吗？”
“不会。”贺安乐斩钉截铁，笑笑，“我跟她没感情，而且她确实犯罪了，换孩子的行为犯法，你和爸妈追究，我没有任何意见。”
什么事情都讲一个理字，做错了就是错了，这是她从小到大学的道理，即便是生母，她也不会偏袒。
“好。”贺苗苗说，“如果将来我和亲父母相处得很好，我会替你照顾他们。”
“谢谢。”贺安乐好奇道，“你不恨我生母吗？”
贺苗苗笑了：“怎么会不恨？但恨是不值得的，而且以后我会追究她的责任，不会这么放过她的。”
告别贺安乐的时候，贺苗苗说：“周丽现在还在京都，你病的时候她帮你输了几次血，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见见她。”
她真的挺好奇，贺安乐对周丽没有感情，周丽知道自己的亲女儿不会帮自己，会是什么感觉。
筹谋了一辈子什么都没得到，比她还可怜。
贺安乐没去找周丽，既然前十九年没见过，就不打算见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是最好的，从生母把她塞入别家的时候，就注定了她和生母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她再次病重在床的时候，周丽恳求岳美娟见她一面，岳美娟征求她意见，她思虑以后同意了。
见面的时候贺安乐躺在医院里，面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她的时间不多了。
周丽看到她很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安乐开门见山：“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是唯一一次见面，以后就不会再见了。”
看着她淡漠的表情，周丽心如刀割。
她知道贺安乐快死了，迟疑良久，还是没忍住说：“安乐，其实我才是你亲妈，当年把你换掉，是因为知道我跟你爸没办法治好你的病，对不起。”
贺安乐淡淡道：“你该道歉的人是苗苗跟我爸妈，因为你的自私自利破坏了两个家庭，别打着为我好的旗鼓去掩饰你自己的罪，或许就是因为你的自私，上天才惩罚我，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与其遭受这么多痛苦，连十九年来得到的爱都是夺走别人的，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宁愿胎死腹中，没被生下来。
“安乐，我”
“我不会认你，如果你真的觉得愧对我，应该去祈求苗苗的原谅。”
周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像被人当头一棒，一盆冷水从头灌到脚。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贺安乐是如此的陌生。
她确实像她期待的那样，成为一个品行兼优的千金小姐，但是除了样貌可以证明他们的血缘关系，贺安乐没有一点地方像她，也不亲近她。
贺安乐爱的人只有养育她的父母，对她这个生母没有任何感情。
周丽有些恍惚，她已经不知道当年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了。
贺安乐走的那天，周丽早就被送回云城了，是被警察押回去的，贺启军要查当年的事，让周丽付出代价。
贺苗苗与孟正国去参加了贺安乐的葬礼，岳美娟哭得眼睛都肿了，贺启军亦是面色沉重，看得出来很伤心。
他们是把贺安乐当成了亲女儿看待的。
贺安乐走之前，把她的东西都留给了贺苗苗，贺苗苗一件没要，岳美娟就把贺安乐的遗物全都保存在箱子里，封存起来。
贺安乐走的那几天岳美娟闷闷不乐，贺苗苗过去陪她。
冬去春来，很快又迎来了新学期，岳美娟已经从丧女之痛中慢慢走出来了，贺苗苗开学那天，她和贺启军去送贺苗苗，给她买了很多东西。
把东西放在宿舍，贺苗苗带他们去食堂吃饭，送他们回去的时候，岳美娟慈爱地看着她：“在学校好好学校，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跟妈说。”
他们亏欠亲女儿的太多了，这辈子都没法弥补。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贺苗苗点头：“您在家注意身体。”
感情是很难培养的，尽管她是岳美娟亲生的，但是短时间还没办法跟她亲密，不过也没疏远，经常去看她。
她知道岳美娟和贺启军都觉得愧对她，在吃穿方面不断补偿，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
她现在还是住在孟正国分配到的家属房，没有去岳美娟那里住过一次，和亲父母的相处要循序渐进。
岳美娟的眼圈又湿润了：“我跟你爸都会好好注意身体的，有空就回家吃饭，妈给你做好吃的。”
贺苗苗点点头，看向贺启军：“您也注意身体。”
贺启军老了，之前喜怒喜怒不形于色，自从贺安乐死后，感情的表露越来越明显。
“知道了，有空我和你妈就过来看你。”
贺苗苗即将毕业那年，突然收到了虎子的来信，以及他寄的一大笔钱，里面足足有三千块。
虎子说他现在在羊城那一带做生意，有了起色，赚了不少钱，都是通过正当途径得来的，给贺苗苗寄点钱让她花，也当作给她的结婚礼钱。
贺苗苗已经几年没见到虎子了，收下他寄来的钱，但没有花，而是存起来。
毕业的前一个月，她跟孟正国回了一趟云城。
莫河花现在已经能下地干活了，见到他们回来很高兴，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几个哥哥嫂嫂几年没看到他们也很高兴，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顾凤娇管不住嘴，没忍住问：“苗苗，周丽被判无期徒刑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周丽两年前就进去了，听说来龙去脉，整个县城的人差点惊掉下巴，周丽和贺强的名声扫地，周丽以拐卖人口的罪名被判了无期，贺强作为帮凶也被判了二十年，洞洞村的贺家人，也受到了惩罚。
这件事一出，整个县城加大整治力度，杜绝这种不良风气，并加大对孩子和妇女的保护力度，而周丽则被作为反面例子，不断宣传。
这是一件丑事，顾凤娇本来不想提的，可她觉得应该让贺苗苗知道，再怎么说周丽都是贺苗苗叫了二十年的妈，有点感情。这事一出，好多人来孟家打听，顾凤娇他们不知道真相，嘴巴很紧，一个字都没说。
顾凤娇和其他人都没想到，贺苗苗的亲生父亲这么厉害，他们不觉得丢脸，只为贺苗苗抱不平。
就是不知道贺苗苗知晓周丽坐牢是什么感觉了。
“知道。”贺苗苗反应平淡，周丽自食恶果，她一点也不同情。
“知道就好。”顾凤娇知道她是不打算跟贺家与周家来往了，松了口气，“没想到她是这种人，现在这结局是罪有应得。”
贺苗苗本来就打算去见周丽一面的，顾凤娇一提起，第二天就跟孟正国一起过去了。
她一个人探视的周丽，去的时候周丽已经回牢房待着了，看到人的时候贺苗苗差点认不出来，瘦了好几圈，眼窝深陷，身上很多伤口，看得出来她这几年在牢里过得不好。
就算贺启军没发话，让人暗中对她动手，牢房里的其他狱友也对她深恶痛绝，忍不住教训她。
看到贺苗苗，周丽恍惚了一阵，扭开头不看她。
贺苗苗支开狱警，和周丽单独对话。
三年过去，她跟亲父母的感情很好，认祖归宗，对周丽的恨意已经没有过去那样浓了。
“后悔吗？”贺苗苗说，“如果当年没有换孩子，你这辈子可以在供销社上班，不愁吃穿，也不用遭受这些刑罚。”
周丽没有说话，这年代的牢房跟后世不一样，脾气再大的人都会被磨得没有一点脾性，她在牢房里吃尽苦头，每天不仅要干活，还要被别的狱友欺负，在恐惧和疼痛中度过，神经出现了点问题。
贺苗苗不管她有没有听见，继续说：“你费尽心思，以为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当千金小姐，一辈子衣食无忧，但上天没有庇护你，贺安乐还是死了。安乐，这名字可一点都不衬她，本来在娘胎里就该死的人，勉强生下来，也逃不掉死的命。你费尽心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亲生女儿不认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也恨你入骨，你说你图什么呢？”
看到周丽有了点反应，却依旧沉默，贺苗苗继续刺激她：“周丽，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没去京都之前就知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为什么我父母亲会知道当年的真相，为什么贺安乐会死？”
周丽在这个时候忽然抬起头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苗苗怎么会告诉她，来牢房这一趟就是故意想留这个谜题给她，让她琢磨和痛苦一辈子的。
“你自己想，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出来的。”
落下这一句话，贺苗苗就走了。
周丽突然冲过来，抓着护栏，大声道：“是你杀了安乐？是你揭发我的？”
贺苗苗没有回答她，不紧不慢地走了。
这个问题，就留给周丽慢慢想，心里上的折磨可比身体上的痛苦多了。周丽没养过贺安乐，却那么喜欢贺安乐，后半辈子都会因为这没有答案的问题而疯狂。
周丽疯了一样地大喊大叫：“贺苗苗，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都做了什么？是你对不对，全都是你做的。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苗苗对她的问题充耳未闻，从监狱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晚霞红彤彤的，绚丽好看，孟正国骑着自行车等她。
夕阳下，孟正国对她笑：“媳妇，我们回家。”
贺苗苗也笑了：“好，我们回家。”
前十八年，她没有家，但是现在，她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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