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踏板


山石砸落的声音把斗篷里的孟垂青吓了一个激灵。

        “哥,出什么事了?”

        孟钊也没料到会出这种情况,面上有紧绷之色,拉着孟垂青抬脚就走:“阁主他们在后面,我们快走。”

        三人疾步往来时的方向赶去,待看清完好无恙的两道人影,兰卿珞的表情却堪称大惊失色,忙不迭扑上去:“师姐快住手!这是池阁主啊!”

        “池悲风,你说什么?”

        只见沈幼菱正揪着池悲风的前襟,毫不留情一把将人掼在岩壁上。

        兰卿珞从小和沈幼菱一起长大,彼此十分熟悉。他这位师姐虽然平时总是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当蹙起眉头时候,便如昨日在长剑门正殿指认易程业一般,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了。沈幼菱动作快准狠,没有收力,兰卿珞眼睁睁看着池悲风的身形晃了一晃,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

        ——这可是帮众遍中原的池阁主、最被看好的武林盟主候选人池悲风啊!把他惹恼了,日后遑论联手合作,烛龙阁不寻仇便该偷着乐了,万一以后他做了武林盟主,迎仙教还如何在武林立足!

        遗憾的是大祭司并没有听见兰教主心中的凄然呐喊,快速追问道:“门主是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孟钊待要上前,却被池悲风递过来的眼神止住了。

        “情况紧急,这才叫错了名字,武林势力众多,阁主、门主、帮主、楼主、香主皆有之。常打交道,总有混淆的时候。”池悲风依然保持着那个被动的姿势,长眉斜飞入鬓,语调从容,难寻破绽。

        兰卿珞不明就里,但去拽沈幼菱的念头很坚定,一点点将沈幼菱胆大包天的手掰了下来,怕她再度冲上去,又将人往后拽了拽,和池悲风拉开了距离。

        而沈幼菱只是以怀疑的目光望着他。

        池悲风爬到今天的地位不容易,为人处世严谨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况且他对面孔有种特殊的记忆力,堪称过目不忘。曾经她派手下的中原弟子混入池悲风的分舵查探情况,第二日就被池悲风认了出来。只要见过一面,池悲风就不可能认错,更不可能在言语上出错。

        ——池悲风一定掩盖了什么,但不肯说。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她脑中出现,难道池悲风同样是重生而来?

        不可能。

        池悲风不可能会死,他可是单枪匹马能从永章谢府的地盘上闯出来的人。

        事情远没有结束,再次面对面是在马车上,山路摇晃,颠簸难行,高高低低的视线里,她一直盯着池悲风板正领口上不合乎身份的褶皱。关于目睹一切的另外三双眼睛,经过与解释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是池悲风的借口着实很拙劣,无论他语气多么笃定,都难以冲淡这种欲盖弥彰。

        “好好的,怎么还动起手了?”

        听到孟钊的询问,池悲风抚平前襟,神色平和,他的解释是:和大祭司多聊了两句,顺便切磋了几招。

        若非恶劣的地形与环境,拜入长剑门的弟子还会翻上两倍。北疆长剑门山路险峻,以此处最甚,一侧靠山,一侧靠渊。万丈高崖,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连熟悉地形的长剑门弟子都要小心行路,切磋,谁会在这种可能要人命的地方切磋?

        连孟垂青都能察觉出的不妥,兰卿珞与孟钊更不必多说,各自心事重重走到了山脚下,提前雇好的两辆马车已经在驿站等候。沈幼菱在这时开了口,毫无预兆的,说我有事与池阁主相商。

        于是他们便面对面的坐上了同一辆马车。沈幼菱在马车的颠簸里开口,或者说在马车颠簸的现实里醒来,唇角淡漠开合,吐出纯粹而直白的一桩买卖:“我有曲菁华的消息。”

        上辈子池悲风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依然恍惚了一瞬,或许是远道而来的异教祭司没理由骗他,或许是找遍中原不见人影其实藏身西域更说得通,或许是宁可错过也不放过,总之池悲风答应得很爽快。

        “五月十四,到长华东篱苑的庆春酒楼,曲菁华在四楼兰笤雅间等你。”

        她去长华祭拜荆常鸿,顺便约来池悲风,以曲菁华的身份与池悲风见了一面。也没说些什么,只是简单告了别,短短的几句话,香都没烧完半根。但就是从菜温到菜冷的时间里,沈幼菱无形间拿到很多东西,首先目睹变化的不是沈幼菱本人,而是兰卿珞。

        池悲风从他们见面的酒楼赶回来,先去了迎仙教拜访,他深知江湖规矩,没有平白帮忙的好事,兰卿珞却道沈幼菱数月之前就离开了,至今未归。兰卿珞不明就里,态度却很和善,温颜带笑,几句话便让他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大祭司身负我教重任,常常在外奔波,上次传信时尚在湘水,如今却不好说了。池阁主若有急事,迎仙教虽势微,亦可帮忙一二,若无急事,等大祭司回来我再通知池阁主也不迟。”

        “不必了,劳烦教主转告大祭司,让她开价吧。”

        池悲风见故人一面的代价实在是大,大到烛龙阁易主,合并到沈幼菱的罗刹门门下。

        以烛龙阁为跳板,这就是上辈子罗刹门简单无比但震撼全江湖的起步,她至今都记得彼时武林对池悲风的评价——疯了、傻了、失了神志、被做成无智傀儡、被神秘但毒辣的西域巫术下蛊。

        若单单是最大的江湖势力烛龙阁被吞并,池悲风尚不足以在成为罗刹门二把手数年后仍被江湖议论,毕竟他自身的光辉早已盖过如云如网的一支势力。众人津津乐道的,是池悲风近在咫尺的武林盟主之位,只有成为一派之主才有资格参与竞选,放弃烛龙阁阁主的身份,便葬送了成为武林霸主的所有可能。这种愚蠢举动,当然又痴又疯又傻。

        而此后池悲风如影随形,唯沈幼菱马首是瞻,锋利如握在手心又怕割伤主人所以自我包裹的佩刀,忠心如叼着淋漓真心但摇尾雀跃的狗,更坐实了江湖的传言:

        “迎仙教大祭司沈幼菱,楼兰巫人也,擅毒擅蛊,见之者,神智皆无。”

        “巫人”沈幼菱正用左手撑着头,另外一只手掩在毛绒绒的大氅底下取暖。按曾经脚印前进的话,重新拿到池悲风的人马,起步总不成问题。

        一道声音从角落传来:“曲菁华……是阁主能见到他夫人了吗?”

        忌惮他们独处时再动起手,闹到彼此都不好收场的地步,兰卿珞和孟钊都想跟随,但又拗不过极具威慑力的池阁主。最后双方折中,把一行人中最年幼的孟垂青塞了进去,

        “总要顾忌着孩子。”

        兰卿珞这样安慰孟钊。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紫裙的孟垂青乌溜溜眨巴着眼。二人之间的孩子,便是这般起效得不合时宜,又令人无法忽视。

        奇怪的是,找了十年的夫人终于传来消息,池悲风却称不上高兴,甚至比在场所有人都兴致寡然。只是回了一句,“是吗。”

        “有也罢无也罢,我不想见她了。但我愿意同大祭司谈一笔买卖,大祭司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但这笔买卖怎么还,大祭司要先欠着。”

        池悲风坐姿端庄,五官深邃得凌厉,脱口而出的话语是与深情人设相悖的薄情寡义。沈幼菱抬起眼皮,另一只手也缩回袖里,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还是觉得蹊跷。

        “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池悲风突然伸手叫停了赶车人,掀帘下车,带进一股寒风。

        北疆又开始飘雪花,从窗户的缝隙看去,天与地的边界线白茫一片。雪满长空,走了两个时辰还未出北疆的地盘,沈幼菱从小怕冷,裹在大氅里动也不想动。倒是孟垂青凑过来好奇的问:“大祭司,你知道阁主夫人在哪里吗?”

        “知道。”沈幼菱扭头看着她。

        “可是我哥说阁主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她。”

        “因为曲菁华不在中原啊,”沈幼菱的语气不急不缓,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她是西域的人。”

        池悲风怀里抱着什么,高大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她以疲惫的姿态看着池大阁主,手指松开窗上云水蓝的帘布,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胸口忽然很闷,有隐隐的钝痛传来。

        如果罗刹门有人绝对不会背叛她,那一定是江浸月,而长剑门的大师姐、燕淮唯徒江浸月,现在在哪里……

        “想好了吗,要什么。”池悲风回到马车里,提着两个铜制小炉递过去,哪怕现在只是初秋,他身上仍有种寒冬腊月的肃杀。

        “既然池阁主开口,我便直说了。”沈幼菱坦然接过,手炉好像暖不到这个人,沈幼菱的声音还是清清冷冷的,给人以拒之门外的感觉。“我在组建一个名为罗刹门的帮派,龙首分别是长剑门大师姐江浸月、扬善道恶人荆琛、湘水花朝楼花魁蔻美人。分舵设在湘水、边苍、飖光,最少三处。”

        “所以,我想要烛龙阁并入罗刹门,成为罗刹门的边苍分舵。”

        马车内不大的空间寂静一片,如此直白粗暴的条件,孟垂青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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