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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警方上下两路,四面包抄,堵死了所有的出路。

        “我是市刑侦支队的江枫。”江枫脚步带风,亮出证件,问李诗情:“报警电话是你打的?”

        “是我。”李诗情点点头。

        “跟我们走一趟吧。”江枫收起证件。

        他工作两年,早已褪去了实习时的青涩,但在队里阅读面前几人的资料时,同事们明显感觉他过于激动了——好像他恨不得立刻冲到现场,揪起那几人问个清楚。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真到了现场,他反倒一反常态地克制,动作略微僵硬,像是刻意躲避着什么,连视线的转动都莫名地受了阻。

        来的人很多,三个人被分别围住,在路人的注视下被带到公园门口。

        三辆车子停成一排,颇有威压地等待着他们。

        “哎——”眼看和同伴要被带往不同的车子,肖鹤云叫住警察,磕磕绊绊地说,“就、我们是一起的,能不能别分开坐。”

        对方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行。”

        “小江,你带那个女孩坐那辆。”张成说,脚下生风地来到车旁。宿鹭被护着头塞进车里,发现他坐在了自己旁边。

        车内被压迫感填充得严严实实。

        如果这时候睡过去,她会去哪条时间线?

        会直接进入下一场循环吗,还是回到最开始的那个世界。

        这是宿鹭第一次在知晓车辆会爆炸的前提下成功下车,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是崭新的,有着无法替代的重要性。

        她浪费不起。

        保持清醒!她恶狠狠地想。

        车子运行发出的白噪音、车身轻微的晃动和窗外飞速退去的一成不变的树木,都是催人入睡的良药。普通人尚且难抵困倦,何况宿鹭。

        巨大的困意从她身体里生长出来,一寸一寸地掠夺意识。

        将近十年,宿鹭都被这种病症所折磨。

        不是源自睡眠不足,无论她睡多久,那种困倦都会不分场合地找上她,令她难以控制地跌入梦境。梦里也永远是阴人鬼风,极尽惨烈。

        得知这个病无法根治,她将要和昏天黑地的现实和光怪陆离的梦境搭伙过一辈子时,宿鹭是崩溃的。然而她崩溃也不敢歇斯底里,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会带来猝倒的可能性。

        只能将满心不甘与恐惧压成一汪潭水,在风里不起波澜。

        宿鹭沉浸在思绪中,半晌,觉得耳边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渐渐有了熟悉的语言的轮廓。她循声看去,这才发现张成在说话,而且似乎是在和她说话。

        她竭尽全力地与倦意对抗,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直到她双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按住,她也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队!怎么回事?”副驾驶的警察问。

        开车的人也紧张地看了几眼后视镜。

        张成见状道:“好好开车,这里有我。小徐,把纸巾给我。”

        小徐递来一包纸巾,张成接过,连抽三四张,去擦身边女孩的手。后者手背、指节,乃至掌心,都凌乱地伏着粗糙的伤口。也不知道她究竟使了多大的劲,指甲陷进皮肉,伤口不大,但是怵人,血顺着手指往下流,在她衣服上糊开乱七八糟的线条。

        她坐在张成右边。擦她手上的血,张警官自然用的是惯用手。他早年右手受过伤,之后便一直使不上劲,哪怕对方没有反抗,他的手也因为抬起时间过长,大臂至指尖,都不住地颤抖着。

        “宿鹭。”观察到对方毫无反应,张成沉声道,“宿鹭!”

        依旧没有回应,宿鹭目光发直,眼神有些涣散。

        “给江枫打电话。”张成一边摸脉搏、掐人中,一边对小徐说。小徐连忙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时因为紧张险些把江枫的名字划了过去。

        电话打过去,对面很快接听:“什么事?”

        小徐打开免提,把手机往后头凑了凑,张成扬声道:“江枫,宿鹭有没有精神方面的病史?”

        “没有。”江枫回答得毫不犹豫。这之后他沉默了两秒钟,语速加快:“她是不是忽然睡过去了,还是试图用自伤保持清醒?具体的回到队里再和您解释,您先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告诉她别有压力,不舒服时完全可以小睡一会儿,我们理解她。”

        “听见了吗,”张成按住宿鹭肩膀,轻轻摇了摇,“我们了解你的情况,放轻松,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

        若是时间退回到十五分钟之前,副驾驶的小徐是绝对不会相信,一套大好的施压方案,会毁灭在张队温声细语的安慰中。

        毕竟他从警时间尚短,做不到张成那样阅人无数。精神多少有点问题的嫌疑人,他算是第一回见。

        在张成的示意下,车窗缓缓打开,温暖的风涌了进来。

        这是宿鹭第十三次见到五月份的嘉林。

        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的嘉林,天似乎永远是钴蓝的,白云大团大团地缀在天幕上,阳光穿过枝叶缝隙在地面留下光斑,来往的车辆外表与人群着装色彩鲜明,色调或暖或冷的色块嵌入蓝天白云绿草如茵的大背景,却界限分明。

        是明亮的、美好的。

        她时隔六年依旧难忘的景象。

        眼前糊作一团的颜色渐渐和记忆中的场景重合,被绳索套走的魂魄归位,五感刹那间一齐回到身上,氧气争先恐后地流入肺部。视野里细密的黑色斑点短时间褪不完全,她微微睁大眼,尽情感受着“目能视物、耳能辨声、口能言语”的真实感。

        说来好笑,她刚才差一点点,就要离开这次循环,去往不可预测的时间线了。

        尽管穿梭的媒介是“睡着”。

        “睡着”和“死亡”的下一站是否相同她不得而知,也许以后有机会尝试,但绝对不能是现在。

        她活动僵硬的脖子,而后发现车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张警官,发生什么了……?”

        话音未落,看见自己手上沾着血迹的纸团,宿鹭卡壳了。

        她平时不是高要求的人,放宽心来想,困了想睡就睡呗,反正不管梦境多长,现实都只过去十多分钟。但难免有睡不起觉的时候,这时她要么用抹风油精、吃薄荷糖、喝咖啡等抗困小技巧,要么简单粗暴,使用物理攻击。

        最简单的就是掐自己。

        犯困时人会处于类似微醺的状态,思维走直线路径,比清醒时更大胆,也更不理智。她下手没个轻重,这种事常有,自己和身边人习惯了觉得没什么,陌生人可不一定。

        估计把他们吓着了。

        “不好意思啊。”她诚恳地说。

        张成没什么表情地摇摇头,视线落在地面,若有所思。

        到达市局三人便被带往不同的审讯室,完全没有见面的机会。

        警局本就天然带着一股威压,更遑论还身处审讯室,宿鹭放好电子产品进去,拘谨地在椅子上坐下,送她进来的人将挡板合上,随后坐到电脑对面。宿鹭认出她是叶倩。

        对面还空了一个位置,负责审讯的人没来。

        桌子上放着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宿鹭。想到自己的每一个表情与肢体动作都会被投在监控屏幕上,她就一阵牙酸,坐立不安,冷静的表象终于有些崩塌。

        心理技巧的应用面非常广泛,也许是因为方才车上“无声的压迫”战术被她破坏,想要在这里补回来,所以对面的空位迟迟无人填上,负责记录的叶倩也默不作声地在宿鹭坐下五分钟后离开。

        狭小的审讯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宿鹭呆呆地等了十多分钟,眼看没人搭理她,于是手臂往前一搁,无所事事地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座椅的挡板上。

        杜局在监控室里注视着这一切,见到这一幕,她拨弄耳麦,朝那头的张成道:“可以去审另外一个小姑娘了。”

        队里的审讯担当就那么几个,造诣最深的老张选择先从身为报案人的李诗情入手,而江枫因为与宿鹭的“可能影响案件公正处理”的关系,自觉回避了。

        考虑到宿鹭的精神状态,担心让其他功力不深的人去审,效果适得其反。因此决定先晾她一会儿,一是等待老张空出手,二是顺便给审讯对象增添无形的压力。

        很显然,杜局的决定十分正确。

        张成进去时,宿鹭正百无聊赖地第三遍打量审讯室全貌。

        成长过程中注定要经历新挑战的道理她明白,每一次挫折都是积累经验她也明白,但审讯室这种副本是不是没必要开了?她的专业和军警压根不搭边,也没有进入相关领域的打算,经历这种事,除了长见识以外,还有什么好处?

        张成好整以暇地坐下,端起保温杯浅抿茶水,继而平视宿鹭,用平静的语调陈述道:“宿鹭,二十四岁,目前在偶城工作。”

        昏暗灯光下,他神色晦暗不明:“在嘉林读完了小学和中学,然后就再没回来过——直到今天。”

        他笑了一下,鱼尾纹弯弯的,平添几分和气。

        “真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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