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007：幸运儿
“小成，一会儿见到阿公，要机灵点，迎上去祝他生日快乐，好不好？”
方明为方成掖好衬衫衣角，摸摸他的脑袋。他不知道在研究地板上的花纹还是什么，应了一声就一直低着头。
方明蹲下，把他的脑袋扶正，又伸出手来和他拉钩，“阿公喜欢你昂首挺胸，像小英雄一样。你做到的话，回家后爸爸给你做最好吃的鸡蛋卷。”
方成还是微微垂着头，眨了眨眼睛才伸手拉钩，嗫嚅道，“爸爸，阿公是不是不喜欢我？”
“你是他唯一的宝贝孙子，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方明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去接妈妈。”
“上次在学校门口，他们又叫我‘呆头鹅’，被阿公听到了。他一路上都没跟我说话，看我的时候还皱眉，眼睛都皱成了双眼皮。”
“瞎说，阿公还剩几根眉毛，你还看得出他皱眉？阿公年纪大了，眼皮自然就耷拉了，跟你没关系。”方明给方成戴上暖和的毛线帽，“走了。”
方成停住脚步，把方明也拉得动作滞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看见儿子板着一张小脸，又委屈又认真地说，“我看见了。”
方明被逗笑，“好，那你多笑笑、多说点俏皮话，不要做‘呆头鹅’了？”
方成上了车，坐到后排，仔细系好安全带，才闷闷地开口，“我不会。”
“不会呀？”方明转动钥匙，提高声调哄他，“没关系，小成什么都不用做也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
方成并没有露出笑容，而是很肯定地说，“你也承认了阿公不喜欢我。”
“你不是还给阿公准备了蛋糕吗，你捧着蛋糕唱生日快乐歌过去，他一定很开心。”方明鼓励他，“去年柯永晖给柯伯伯弹生日快乐歌，柯伯伯别提多长脸呢，阿公在旁边也是赞不绝口。”
“阿公就喜欢柯永晖那种”，方成想了想，总结道，“爱出风头的人。”
方明表示赞同，“所以你今天要努力出风头，拉过钩咯。”
汽车在一家商场外停下，方明给方曼若打电话。没一会儿，方曼若提着一个袋子一个大盒子走出来，打开后排车门把东西放进去，坐上前排副驾。
“幸好到货了，那瓶酒取到了。”方曼若舒了口气，和方明抱了一下。
“辛苦老婆”，方明帮她理了理头发，回头去看后排，“小成，爸爸一会儿要加速了，守护好你设计的蛋糕。”
方成嗯了一声，把大盒子抱在腿上。
临下车时，方明让方成把毛线帽取下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顶小礼帽给他戴上，一家人才走进酒店的大包间。
方明之前安排得详尽，现场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方曼若带方成去旁边坐下休息，方明则去检查各样细节是否到位。
今天是方志荣68岁寿辰，不是多么特别的数字，用不着铺张，宴请的也只是老爷子相熟的几家好友。但方志荣把工厂交给方明以后，经营状况连年下滑，方明不敢怠慢，在每一个需要表现的日子都大费心思，礼物、装潢、菜品、嘉宾、祝词等等都重在细节。
张罗了一会儿，来了两三家客人，方志荣也到了。方明给方曼若使了个眼色才迎过去，扶着老丈人坐到主桌上。
方曼若已经领着方成过去，她亲昵地给方志荣递茶，陪在旁边，方成却在一堆大人中间怯了场，红着脸说声“阿公生日快乐”后就躲在方曼若身边，不肯多说一句话。
方志荣笑着说了几句“谢谢小成”“乖娃娃”之类的场面话，就和一堆老友聊了起来。没多久，柯家也到了，柯永晖一进门就大步流星走过来，嘴里“方伯伯、方伯伯”地喊着，把礼物递到方志荣面前，“方伯伯生日快乐！知道您喜欢喝茶，我求了同学妈妈好久，才找来最好的岩茶，祝您龙马精神、寿比南山！”
这还不够，他一屁股坐在方志荣边上，像十万个为什么成精了一样逮着他回顾志荣电子的光辉历史，把方志荣哄得嘴都合不拢。
方成注意到他的目光再也没放到自己身上，就埋头开始神游天外。
正发着呆，方明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凑近小声问，“怎么了小绅士，不开心？”
方成摇头，沉默地捏自己的手指。
方明开始和大家谈笑风生，桌面下却握住方成的手，悄悄拿纸巾把他手心里的汗擦干。
没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菜，方明举起酒杯站到包间中央，说了一番祝寿的好听话，随后就正式进入了用餐时间。
看着大家快吃完了，方明撞了撞方成的腿，示意他去拿蛋糕。方成从盘子里抬头，有点发愣，方明又转身对他做了个“蛋糕”的口型，他反应过来，往四周看了一圈，好半天才迟疑地点头。
方明笑了，也点点头，找了个去添菜的借口，带着方成去拿蛋糕。
走到包间门口，方明给蛋糕点上蜡烛，准备好要关灯，嘱咐方成，“蛋糕抱稳，记得看路，站在最中间唱生日歌，笑得夸张点，明白吗？”
方成咬了咬嘴唇，“爸爸，我紧张。”
方明扶住他的肩膀，“今天是阿公的生日，你必须让阿公出风头，知道吗？不要害怕，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就假装你是柯永晖，学着他的样子，加油！”
话音刚落，方明就让服务员关灯，自己推开了包间大门。
方成捧着蛋糕，烛光随着他的脚步晃动，昏暗的环境中，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到他手中的光源。他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开口，“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路过某一桌时，方成看到柯永晖用气声对他说“呆头鹅”。他一如往常没有理会，小心走到房间中央，在重新亮起的灯光下，不知所措地看着包围他的人群。
方曼若举着相机录像，方明在房间门口对他做加油的手势。
方成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重新睁开眼睛后，他展开了肩膀，露出一个无比开朗的笑容，“阿公，祝你生日快乐！”
全场的宾客都开始鼓掌，方成在热情的掌声中走到方志荣面前，“吹蜡烛吧阿公，这个蛋糕是我设计的，我跟月神阿尔特弥斯说好了，您想许多少愿望都可以实现！”
“小成真是有心又能干，这蛋糕很漂亮呢，还懂得生日蛋糕的来历，老方你有福气啊。”坐在周围的长辈感叹道。
方志荣笑呵呵地回答，“哪比得上老柯你的福气！”
吹完蜡烛，方成取下头上的礼帽，对大家行了个鞠躬礼，又是引得一片笑声。
他快手快脚地去旁边拿了餐刀来递给方志荣，等他切完第一刀，方成就把餐刀抢过去，“阿公坐着吃就好，剩下的小成来切。”
方志荣看了他一眼，又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笑得眉目舒展。方成把蛋糕切得干净整洁，又一块块盛了分给大家。
方明回到桌边，悄悄对方成竖了个大拇指。
方成看到了，挤着眼睛露出个古灵精怪的笑容。
方明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有在自己儿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
-
生日宴结束后，方明开车回家，方曼若喝了酒有点犯困，没过多久就歪着脑袋睡熟了。他看了看车内后视镜，方成半天没说话，脑袋也一点一点的。
犹豫了几秒，方明才开口，“小成，你刚刚表现得太好了，我都不知道你还能这么机灵。”
他的话似乎把方成从半梦不醒的状态中叫出来了，方成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你让我学柯永晖的。”
“柯永晖去年可比不上你”，方明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他只是谈了个钢琴，你今天周到极了，你……”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他踩下刹车等红灯，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震惊地转身看向方成，“你刚刚是在学柯永晖？”
“嗯”，方成揉了揉眼睛，“如果是柯永晖的话，就会那么做。”
方明突然明白了那个挤着眼睛的笑容为何感到眼熟，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方成。
“你怎么了，爸爸？”大概是因为困倦，方成的声音含混不清。
直到绿灯亮起，后面的车主按响喇叭，方明才回过神，重新集中到开车上。接下来的路程中，他没再说话，方成也在后排睡着了。
回家后，方曼若想直接回房间睡觉，被方明拉住了。三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方明神情严肃，“小成，你还会模仿谁？”
方成不安地看他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周围的人都可以……”
这天晚上，在方明的要求下，方成在自家客厅一一表演了自己仔细观察过的人。方明和方曼若的嘴巴越张越大，等他表演到动画片里的小矮人时，方明猛地一拍大腿，“小成，你是天才！”
方成被吓了一大跳，从小矮人的状态里退出来，收回夸张伸展的的手脚，迷茫地看着他。
方明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兴奋地扒住方成的肩膀，“你们学校每年毕业晚会不是要演舞台剧吗，小成，后年你一定要去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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