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类
就在达尼森管家和蒂利海虚以委蛇之际，裴绮真被奥里兰托邀请继续观展，于是现在变成了三人行。
此时，奥里兰托已经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他锁眉沉声道：“我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你之前说的‘嫦娥奔月’，这是个什么神话？”
“呃，它主要是……东泽那边的故事……？”
其实裴绮真不是很确定，华国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称谓，抑或是还存不存在。
她头皮有点发麻，却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挖的坑。
……算了，先拿东泽应付应付吧。
“这个神话主要讲的是远古时期……”她飞快梳理了下思绪，“当时有个叫后羿的人，从西王母那里得到了一味仙药，传说这种仙药吃了可以让人长生不老，飞升成仙。不过得到以后，后羿因为舍不得妻子嫦娥，并没有服用，而是藏了起来。”
“后来这件事被一个叫做逄蒙的人知道了，他趁后羿不在时，逼迫嫦娥交出仙药。嫦娥不从，危急之下选择吞下仙药，最后便飘离地面，飞去月亮上成为了一名仙子。”
“这个逄蒙为什么会知道后羿有药？”莫里多好奇地问。
“这就要提到故事前情了。”裴绮真跟他解释，“最早天上有十个太阳，大地被烤成了焦土，民不聊生。之后后羿便挽弓搭箭射下了九个，挽救了黎明苍生，大家因此很敬重他。所以后面很多人都来拜师学艺，其中就包括逄蒙。”
莫里多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是师徒关系。
不过……这怎么有点耳熟……？？
“……”
下一秒，莫里多偷暼了自己的老师一眼，试图窥探对方有没有生出别样的心思。
“当然，故事流传至今，已经衍生出了许多版本，我所讲的只是其中一种。”
出于严谨的态度，裴绮真补充了一句。
“我之所以提及这个神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她想了想，“古代毕竟受制颇多，在发展科技生产力上，确实不具备成熟的条件。那个时期的人们无法脱离地表，也只能依凭发挥想象力来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就像嫦娥奔月的故事，它实际表达的是对自由的追求，对禁锢生命的时间和空间的一种反抗。”
“是有这个意味。”莫里多若有所悟，“难怪您要来观展，原来在天文上有如此多的想法。”
裴绮真：……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飞翔这种事，谁没幻想过呢？”她打哈哈。
“是啊。”莫里多语气悠长又略带怅惘，“小时候我总想着触摸太阳，结果长大后发现，自己根本不能飞多高。”
他自嘲着。
原来这还是位，梦想跟太阳肩并肩的文艺青年……
裴绮真心中暗忖。
“裴小姐，听你的语气，你是人类推崇派？”
下一刻，一个雄浑的声音插进二人之间。
裴绮真：？啥玩意
见她神色生疑，奥里兰托以为她心有顾忌，忙肃了肃表情：“你不要误会，我本人没有任何倾向，只是听你讲述中多次提及人类，是以有所猜测。”
这也是他的第二个问题，倒跟天文扯不上太大关系。
……推崇派？
在口腔内咀嚼了两遍这个词后，裴绮真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之前发言时，她并未多注意自己的措辞，毕竟谁能料到在这里，普普通通的“人类”都变成了敏感词？
有推崇派，那就说明有反对派，或许还存在中立派……
难道说，自己碰巧来到了一个内部严重分化的社会？？
裴绮真的警戒线陡然上升。
这搞不好是一道送命题。
可不回答好像也不行，面前两双眼珠子都在盯着……
“咳。”她随即轻咳一声，“我以为，人类本身确实存在劣根性……”
裴绮真一边酝酿斟酌，一边注意观察对面二人的表情，随时准备转变话语风向。
——她并不打算说一些实质性的内容，这种时候谁认真谁倒霉。
“……主要是立场因人而异，面对实力相当的同类，就遵守约定；面对异类和弱势群体，则无所谓规则的执行。简单来说，社会规则是充满弹性的……”
“当然了，虽然人类有时是很刚愎自用，不过这也不仅是个体的问题，其中也有时代的局限……就我个人的观点，逐利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人类固然有其批判之处，但我们也不能否认前人所留下的辉煌。”
“……所以我想，比较客观公正的态度还是去芜存菁，为我所用？”
“我赞同你的看法。”奥里兰托点头，“我们的确是在继承人类文明的基础上，才得以发展。无论其他领域如何，天文学总归不会忘记他们的贡献。”
在没有翅翼的条件下，还能拥有了不起的飞天梦，这样的精神确实可敬可叹。
闻言，裴绮真不禁暗松一口气。
您也学会了辩证法就好。
大概是瞧出她脸色不太对劲，稍后，裴绮真见莫里多专门凑到自己身边。
“您不用紧张，老师一贯有什么说什么。”青年对她轻言细语，“虽然关于人类的话题，在社会上一直存在争议，但大多数声音还是偏正向的。”
他往左右看了看，旋即做贼似的低下头，小声道：“好多人表面上称没有派别，其实对人类都挺有好感的，包括我。”
裴绮真：……这个世界，兴的是这种玩法吗？
她脸色逐渐怪异。
这也过于哲学化了吧，居然自省到这种程度……
尽管怀疑莫里多在内涵自己的老师，但裴绮真倒没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反而很快意识到一件事——
这是一个难得的打探消息的机会。
“那个……我平时上网比较少，不太清楚外界的动向。”
谨防青年看出端倪，她为自己寻了个理由：“就是你提到的这个推崇不推崇的话题，它在社会上引起的动静很大吗？”
“是啊，全联邦应该没有人不关注吧。”莫里多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正被套话，见对方主动跟自己聊天，不由颇为兴奋，“好多营销号都靠它养活呢！”
裴绮真：“……”
连时空都无法阻挡这种东西的入侵吗？
一旁被冷落的奥里兰托：“……”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学生和客人说上了悄悄话，但大抵年轻人更喜欢跟年轻人待在一块吧。
思及此，奥里兰托默默给二人腾出空间，自己则将目光更多放在展厅的相片上。
趁还没有开放前，他得再检查检查。
通过聊天，裴绮真迂回地打探到这里的社会制度是联邦，并发现莫里多相当肯定自己来自一个不知是叫流都、留都还是琉都的地方。
这倒是个值得揣摩的点。
可惜没聊多久，视野中便出现了达尼森管家的身影。
“和你聊天真愉快。”裴绮真及时中止话题，朝青年笑笑，“如果不介意的话，再带我转转吧。”
莫里多脸颊微红地答应了。
……
“裴小姐似乎对于这次展览，印象不错？”
望着那边二人谈笑风生，蒂利海唇边也噙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部分要归功于您。”达尼森管家朝他颔首。
这倒不是单纯的客套，因为对方就是本次联展的艺术总监。
闻言，蒂利海没有像之前那样客气回去，反而理所应当般默认下来。
他站在原地看了裴绮真一会儿，然后转回身重新面向达尼森管家，幽幽地叹口气。
“今早接到埃尔顿的通讯，我吓了好一大跳。”
然而，嘴上说着被吓的蒂利海，此刻面上的笑意却比方才还要浓三分：“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将心思放在工作以外的地方。”
——他用的是“敲打”的委婉说法。
达尼森管家面不改色，仿佛没领悟到对方的真正含义：“少爷一直对女士十分尊重，尤其现在裴小姐是利维特家的客人，让客人满意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说来惭愧，方才乍一见到裴小姐，我险些失态。”蒂利海面带温和，“真是难以置信，直到今日，我才有幸目睹这位的风采。”
“请相信，任何人在见到小姐的那一刻，都与您有同样的感受。”达尼森管家半步不踏入陷阱。
没有打听到内幕，蒂利海并未多加失望，只是唇角轻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以为，被称作‘月色镰钩’的人，总不会如我这般狼狈呢。”
——“月色镰钩”是埃尔顿在战场上的称号。
“您说笑了。”达尼森管家一板一眼地回答。
被打太极的蒂利海倒也不恼，他自认是个有足够耐心的人，在任何事情上都一样。
随后他微转了眸光，再次朝裴绮真的方向望过去。
“或许，我们也该跟上他们的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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