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别，别乱动。”
人间，凌源县。
凌源此时正值初秋，夜至戌时，天边就挂上了一弯银钩，万物渐渐朦胧了起来。
留香镇某客栈厢房内，烛火摇曳，一室旖旎，静的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黄花梨镂雕螭的架子床上，一男子单手撑着蝶枕，侧身轻倚在床沿边，身着一袭红色寝衣，细致乌黑的墨发不扎不束，静静的流淌在肩边身侧，屋内月色如水，隐见那是一张明艳绝伦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
“沈玉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衣服穿好。”
花梨木桌案前，一人站在那里，眼神定定的看着几步之外床榻上的人，广袖之下十指紧握成拳，眸中似有忍耐。
晚风透过窗棂，吹开了他额前的两缕发丝，露出了他那张清冷俊逸的脸，晚风轻起，轻逸的水波纹长袍也随着轻风飘飘扬扬，腰间那块刻有“玄”字的玉佩得以显露了出来。
他本是尘雪山最出色的弟子，修身养性求仙问道，是他一直在做，也该做的事，只是此刻，平日里那双总是清冷淡薄的美目中，竟也染了情/欲之色。
他极力克制，正欲转身，可此时床榻上的人开口了。
“仙君，你回来了，我有些不舒服，你快来帮我看看。”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依旧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单手撑着枕头，侧躺在床沿边，半透的红色薄纱之下，修长纤细的美腿若隐若现，看上去根本无半分不适。
见人似乎还是不为所动，他坐起身来，光着脚下了榻，眼里尽是对于猎物的势在必得，
眼前这人，他季雨笙，赖定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还想赖一辈子呢！
况且以他对原著人设的了解，他就不信他会连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仙君的搞不定。
是的，大约一个月前，他穿书了，因为一场车祸，意外穿到了自己看过的一本小说中。
在还没穿书之前，季雨笙就很喜欢这本书中的主角，也就是眼前的人，未来的尘雪玄芜仙尊，让三界幸免于难的大功臣，顾玄舟。
穿书之后，在他身陷囹圄之时，是顾玄舟救了他，带他脱离了困境，从小到大他没有遇到过此顾玄舟更细心温柔的人了，他自诩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可那天，在顾玄舟向他伸出双手的那一刻，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好几倍，那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的情绪。
后来，顾玄舟把他带在身边，替他疗伤寻药，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原来日日悉心照顾他的人居然就是他最喜欢的主角。
他本来一开始没打算做什么的，毕竟看过原著，知道顾玄舟的结局，可渐渐相处下来，他发现似乎也不是只有他有意。
既然都两情相悦了，那还犹豫什么，自然是直接上了，他季雨笙可不喜欢搞偷偷暗恋那套。
在一番猛烈的攻势下，顾玄舟默许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还送了他定情信物。
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谈恋爱，季雨笙自然高兴，可渐渐他就发现了不对头，他们好像永远都在牵手，牵手。
真正的亲密接触就止步于额头吻。
尘雪山那个地方嘛，仙家之首，规矩众多，凡事都有定规定矩，他可以理解，但不想接受。
他没有时间了。
按照原著剧情来看，顾玄舟的大劫应该就在这几天了，虽说顾玄舟是主角，自有主角光环保护，但他不想让顾玄舟冒那个险，也不能接受顾玄舟变成那样。
也正是知道时间不多，所以他很着急。
他今天必须…
一步，两步，随着彼此心跳声的加快，他来到了顾玄舟身边。
看着人走至身侧，顾玄舟没有动作，虽是知道这人多半又是在说谎，也知道此时应该转身出房，但偏偏他怎么也挪不动步子，静默片刻，他略显木讷道：“哪里不舒服？”
季雨笙轻笑，眼里满是得逞之色，他轻轻牵起了顾玄舟的手，放至了自己心口处，“我这里不舒服，仙君你听，它是不是快跳出来了？”
手指所触之处，尽是一片柔软和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随着升温，四目相对后，他被那双眼烫的收回了眼神，下意识想抽回手，被因为轻微的挣扎被拽的更紧。
眼前这人灵力低微，身体又时长不好，他不敢用力，挣扎了一下没抽开后他便放弃了抵抗，但嘴里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你放手，我去帮你找大夫。”
季雨笙轻笑，凑近了些，低声道：“仙君不就是大夫吗？还是说…”
“仙君你想让我去找别人？”见人咬着唇没回答，他又道：“是这样吗仙君？”
闻言，顾玄舟抬眸看，向了季雨笙，并未作答，只是道：“你先放开，我们这般，不妥。”
季雨笙道：“哦？仙君觉得哪里不妥？”
“我们还未行…”后面的话他说不出，但季雨笙能猜到。
“以后仙君再补给我不就行了吗？”季雨笙道。
“不一样的”顾玄舟道：“沈玉，你早些休息，此事…”
沈玉是他这具身体主人的名字，这些日子除了顾玄舟极少时候叫，倒还从未听旁人叫起过，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不要，我就要仙君陪我睡。”走了半天的性感路线不起作用，他索性不再装了，“我一个人害怕，仙君你知道的，我怕黑。”
他说着还一个劲往顾玄舟身上靠过去，到后面整个人都挂在了顾玄舟身上。
明明应该比人家大几岁的人，此刻却像个小孩子讨糖吃一样撒着娇一个劲往人家身上拱。
此时的顾玄舟按照人间年龄来算不过十八九岁，就算再怎么清冷禁欲他也是个正常男人，面对的又是自己心悦的人，如此干柴烈火，他哪里受得了。
偏有人不知收敛，任在持续拱火，感受着耳边灼热的呼吸，和休沐过后发间传来的芳香，顾玄舟喉结微动，嗓音沙哑道：“别…别乱动。”
其实动情的又岂会只有顾玄舟，在彼此紧紧贴近之时，季雨笙闻到了顾玄舟身上那股淡淡的乌沉香，从前在现代时他闻到过很多种香水的味道，但却没有一种是令他如此着迷的。
“仙君…”因为染了情/欲，他声音听起来软软的，许是太久得不到回忆，又多了几分委屈，“仙君，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顾玄舟张了张口，似是忍到了极致，“你…你先放开。”
闻言，季雨笙退开了些，但那双眼依旧烫的让顾玄舟双手紧握，心口直发烫。
季雨笙没有丝毫闪躲，直直的看着顾玄舟道：“回答，仙君若不回答…”
“我就当仙君默认了。”
一秒。
两秒。
最终还没到第三秒，顾玄舟终是败下阵来，他不想那双好看的眸子因为他而失望。
“没有不喜欢。”这次他主动牵过了季雨笙的手，稍显木讷道：“我答应你便是。”
“这就对了嘛！”季雨笙控制不住，嘴角漾来了一丝笑意，牵着顾玄舟就往榻前去，“我也喜欢仙君。”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待反应过来之际，榻前已是衣衫一地。
好歹大那么两岁，再加上青春期看的那些小片片，季雨笙很快就把人去壳剥虾压在了身下。
对上那双眸中似有血丝的双眼，季雨笙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情不自禁道：“顾玄舟，我喜欢你。”
“你若不会的话…我帮你。”
拉灯，拉灯，拉灯——————————
温存过后，季雨笙脑袋轻轻枕在顾玄舟胸口处，看上去很是疲倦，在烛火的印衬下，他那肩头上的指印尤为显眼，那是顾玄舟情动时没控制好力度留下的。
“还疼吗？”自知不该，但他还是没控制住，事后顾玄舟觉得很是愧疚，回想自己方才失控之时做了什么，他越发觉得自己枉为修道之人，但做都做了，他也只能尽量去弥补。
季雨笙懒洋洋的靠在顾玄舟身上，嘴角微动，心里的作恶欲又起来了，没办法，他就喜欢逗顾玄舟，就喜欢看顾玄舟失控，“仙君问的是哪里？”
如他所料，顾玄舟并未作答，但白皙的耳垂之上染上了几分嫣红之色。
季雨笙抬头，看到的就是顾玄舟两耳发红，满脸纠结，欲说不说的模样。
此时的顾玄舟还嫩得很，明明他才是委于身下的那个，但顾玄舟这模样，活像是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见他这副模样，季雨笙心中欢喜，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眉心，“说了帮你的，怎么样，我没食言吧？”
顾玄舟眸子微动，忍不住搂紧了怀中的人，“我也是。”
季雨笙：“嗯？”
“沈玉，我也喜欢你。”
听到顾玄舟表白，季雨笙自是欢喜，但此时此刻他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他看向顾玄舟，道：“我的小名叫笙笙，你唤我的小名，重新说一次好不好。”
自长这么大，顾玄舟就没对任何人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他自认为从来都是硬邦邦的，方才那句剖白已是例外。
在心里尝试了几次，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知道顾玄舟的性子，季雨笙也没再强求，怕顾玄舟多想，他主动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哎呀，逗你玩的，我哪有什么小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爱乱说，好困，睡吧。”
确实，这人平日里总爱胡说八道，所以顾玄舟一时倒分不清真假，但就算猜到十有八九是假的，他还是道：“下次，下次我一定说。”
季雨笙道：“嗯，睡吧！”
只是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下次了。
红烛燃尽，拂晓。
季雨笙睡眠本就大，再加上昨天晚上被顾玄舟那般对待过，没人叫他只怕要睡到晚上，而顾玄舟不同，他常年居于尘雪山，有自然的生物钟，天蒙蒙亮就醒了。
若是换作往日，他早就前去洗漱了，他没有赖床的习惯，可今日，看着身侧那张温顺的睡颜，他愣是在榻上多待了差不多一刻钟，直到桌案上的霜浮传来异动。
霜浮有灵，乃是上等好剑，自皓渊帝君仙逝后，顾玄舟便一直将此剑带在身上，十几万年了，从未见过它有如此异动。
顾玄舟快速起身，穿上外衫来到桌案前拿起了霜浮，可平日里异常安静的霜浮此刻躁动不堪，似是在害怕着什么。
凌源一带妖魔横行，顾玄舟此一行便是奉北海神尊之令前来平乱，来到凌源后，经过查探，他发现只是一群小魔小妖作祟，没几日就顺利解决了。
此番人间一行，他的处遂之路很顺利，唯一的意外就是遇到了楚玉。
平定妖魔之乱后他本来打算带着楚玉回尘雪山的，但想到临行前北海神尊的话，他决定还是在人间呆满一个月。
今日刚好是最后一天，本来他还不明白北海神尊是何用意，但霜浮莫名躁动，联系师尊仙逝时说过的那个大劫，他心中有了定论。
此一行怕不止是除妖平乱那么简单了，霜浮指向的是南方，那是蛟山的方向。
看了眼榻上还在睡梦中的人，他留了张字条，终还是拿上佩剑出了门。
他知晓此一行可能凶多吉少，但这都是他该历经的，逃不掉。
——
不知几时，听着外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季雨笙才悠悠转醒。
下意识伸手却扑了个空，朦胧了几秒，他睁开了双眸，却见身边空落落的，顾玄舟向来起得早，所以他并未觉得奇怪，只以为他是出去哪里转悠了，毕竟难得来人间一趟。
阳光透过窗棂折射进屋内，甚是刺眼，就这种烈日，此刻应当已是中午时分了。
在床上缓冲了几秒后，季雨笙欲起身穿衣，可某处传来异样的痛感，让他嘴角不由得一呲。
“唉！”
看来日后还是要节制啊！
穿上鞋袜下榻后，季雨笙感觉有些口渴，本想倒杯水喝来着，可桌案上的那张字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外出办事，晚些回，勿挂。”看着手中的字条，季雨笙眸子微动，略微有些不满。
顾玄舟怎么这样，睡了他，一觉醒来看不到人就不说了，完了出去玩还不带他。
此时腹中传来异响，季雨笙放下了字条。
算了，昨晚耗费了那么多体力，他还是先找点吃的填饱肚子再说吧。
来至外间他才注意到，店家正在给一群人安置房间，看穿着应该是商队，怪不得刚才声音那么大。
此时店小二正好经过，季雨笙下意识问道：“哎，小二哥等等，我想问下小二哥你有没有看见同我一起住店的那位公子？”
店小二回想了一下，道：“你说那位公子啊，去哪了我倒不清楚，不过我看他出门的时候挺匆忙的，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公子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谢谢小二哥啊！”季雨笙道。
匆忙…
季雨笙眉宇微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像顾玄舟那样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处变不惊的人，能让人瞧出匆忙来…
莫非…
糟了，蛟山！
顾不得疼痛，季雨笙快速跑回房间，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立马使用术法，这些日子顾玄舟教会了他很多东西，这传送阵就是其中之一。
也幸好他提前有所预料，做足了准备，。
可待他赶到之时，整个蛟山早已被黑气笼罩，空中电闪雷鸣，不见一点云彩，与外面的艳阳高照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天道已经开启，他进不去了。
他本来是想着陪顾玄舟一起渡这个劫的，虽他灵力低微，但若有他在，雷劫自然会被分散些，他自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一个不过千年道行的小妖，被雷劫击中，十有八九死的连渣都不剩了，但也还有一丝希望的不是吗？
可如今，连那一丝希望，都没了。
看着远处正在往一处聚的闪电，季雨笙苦笑了一声，拿出了包袱中事先准备好的引雷针。
他知道顾玄舟或许不需要他为他做这些，但他忍受不了顾玄舟自此一生都要变成个残缺不全的人。
只是好遗憾，好不甘，他们的故事明明才刚开始，他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向顾玄舟说。
最后看了眼远处泛着蓝光的地方，季雨笙叹了口气，坐地施法。
随着法阵开启，雷劫渐渐被引雷针引了过来，知道以自身修为根本扛不住雷劫，所以他提前吃了灵髓丹。
灵髓丹乃是百灵谷一族的圣物，其功效举世罕见，不论是仙还是妖服下此药都可在短时间内修为暴涨十倍，甚至百倍，只是服下此药的副作用有点大，轻则经脉尽毁自此成为废人，重则神形俱灭消散于天地间。
就这季雨笙还是废了好大劲又缠着顾玄舟死缠烂打连哄带骗才寻来的，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只是像他这样的，雷劫加上灵髓丹，压根没有轻则一说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在季雨笙仅存最后一丝意识之际，法阵停止，蛟山归于平静了。
保持着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他动了动身子，努力想站起身来，可手脚好像不听使唤了般，没了疼痛也没了知觉。
这时季雨笙才发现，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消散了。
本来做这个决定之前他就想到了一切后果，他不后悔，若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可…
他真的……好不甘心。
他这样一句话都没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顾玄舟找不见他该是怎样的心情…
还有…
他还没来得及…
听顾玄舟的那句喜欢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边似有云雀飞过，周遭渐渐朦胧了起来，随着一声叹息，周遭归于平静，就好似从不曾有人来过一般，最后就连草地上那仅存的引雷针也被落叶掩盖。
季雨笙和顾玄舟之间的，彻底画下了句号。
同一时间，某世医院重症监护室内，病床上的人在昏迷了两个月后，竟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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