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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梅屋小酒馆的十年


梅屋日式小酒馆只有五张桌子,名副其实一个“小”字。距离余韵武康路的家,仅有一公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年前,梅屋开业的第一年。两人还是著名师大中文系大一的学生。余韵是上海人,柳迎来自成都,却是个名不副实的川妹子。

        如果说很多美好的爱情,缘起于一见钟情。那不少情谊绵长的友情,也逃不过“眼缘”二字。

        余韵和柳迎就是如此这般。

        开学第一日,一个寝室六个人,只有她们两人没有家人陪送。上下铺的余韵和柳迎,相互帮助,自然而然亲近起来。然后,她们做了十年朋友。

        余韵见柳迎夹起一块寿喜豆腐烧送入嘴里,旧话重提:“你这个川妹子,居然不吃辣。”

        “说川人都嗜辣,这绝对是偏见。”柳迎理直气壮驳斥。

        第一次去大学食堂,余韵惊讶地发现柳迎这个成都人居然怕辣。当她发出质疑时,柳迎也是同样说辞。

        在余韵的熏陶下,这个伪川妹子全盘接受了浓油赤酱带甜味的上海菜,还倾心于黄泥螺,醉虾。几年后,柳迎已熟知用何种黄酒配大闸蟹才是上品,并掌握了最关键的秘诀,蘸料里一定要加一点点白糖提味。

        柳迎的味蕾和胃,在大学四年的时光里成为“上海制造”。

        口味相近的两人,都喜欢“梅屋”这个价廉物美的日式小酒馆,因此常年光顾。十年过去,除了年龄渐长和老板头发见少外,其他都没变。

        “柳柳,你真应该是江南女子。”余韵这句话,十年里翻来覆去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对余韵这个观点,柳迎深以为然。

        柳迎一米六三的个头,皮肤白皙,身材苗条。微圆的脸庞上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角飞俏,还未开口先带三分笑,十分媚人。日常妆束走日式森女风。梳着可爱的丸子头,站在一米六九,再加五厘米高跟鞋的余韵身边,显得格外娇美可人。

        高挑的余韵,常常一身飒气的职业装扮。五官精致,浓黑的柳叶眉下一双澄澈眼眸,挺直的鼻梁,栗色长发披肩,扑面而来凌厉气质,连漂亮里都自带冷而酷的锋芒。用柳迎的话概括,就是“欧美范”十足。

        “韵韵,侬不象上海小姑娘,一点不嗲也不作。上海小姑娘是出了名的会发嗲。”柳迎特地用上海话嗲声嗲气的模仿,好一个惟妙惟肖,逗得余韵笑出声。

        “侬这作精。上海闲话说得越来越地道,一点也没有洋泾浜。”余韵用上海话回击。

        两个风格迥异美女的愉悦笑声,引得小酒馆里其他桌的客人好奇地频频侧目。

        关于这个话题,知道原因的可能只有柳迎。

        余韵轻叹了口气:“我可能只在四岁前我爸在世的时候发过嗲。我妈改嫁,我跟爷爷奶奶生活也算受宠。十六岁时,两位老人家先后去世。我妈离婚后,带着六岁陈意回武康路住,日子虽不宽裕但也算太平。可等我刚上大学,她突然把家和弟弟都丢给我。从那时起我哪有资格和时间发嗲。我整天为钱发愁,忙于打工。心里又是自卑又是自傲,咬着牙不肯让别人看出一点点。还好那时有你一直陪着我。”

        余韵曾多次拒绝柳迎的提议,不愿替自己和弟弟陈意向学校申请贫困生资助,靠疯狂打工的收入应付一切开销,包括两人的学费。

        柳迎曾骂她:“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能当饭吃吗!”

        余韵当年的回答是:“面子是不能当饭吃。但没有面子,我吃不下饭。”

        余韵作为“打工达人”的最高纪录,一天四份工连轴转。回想起这些,柳迎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钦佩。余韵饱尝了生活辛苦,却从未叫过苦。

        “最难的时候,我曾想过卖掉武康路房子。可是房子是学区房,不能耽误弟弟上学。好在,咬咬牙过来了。因此我很感激公司和老板。”遇到挚友聊起往昔,余韵喝得有点多,“所以即便在公司受到不公平待遇,我怀着报恩的心说服自己接受,但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你又不是圣人,谁遇到都会委屈的。”柳迎刚听完余韵被抢单的倒霉事,满怀同情,“那个黄平的无赖行为就是职场霸凌。你的业绩一直压过他一头,你们美国老板为了搞内部平衡,也不能这么明着偏袒吧。他是不是gay,难道看上那位黄先生了?”

        余韵又被柳迎逗笑了,欣赏着对面闺蜜娇媚的小模样。心想,谁都容易被柳迎的外表欺骗,其实她根本不是个弱女子。

        ”no,no,我老板身边莺莺燕燕很多的。你见过他的,湖一个。我们中国公司在亚太区业绩首屈一指,正因为他八面玲珑的交际手段。提到gplawrence,人力咨询行业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有句说句,你老板卖相还真是蛮好的,也没有很多老外身上特有的肉夹气。”柳迎又冒出句十分正宗的上海话。

        “听听他的中文名字,李逍遥,就知道他日子过得多么潇洒。往他身上扑的女孩子,不要太多哦。”

        “你为什么不扑呢?有捷径不走,真傻,早点扑倒他,那你也不用这么辛苦打工养家了。”柳迎开着闺蜜的玩笑。

        “扑也是要有本事的,我是傻,扑不来啊。你不是说,我连嗲也不会发。”

        柳迎觉得余韵,就是吃亏在个性太倔强太独立。但也没办法,谁让她十八岁就养家了。

        柳迎摇摇头,摆出副“怒其不争”的表情:“你呀,明明经受了许多生活的磨难,却依旧一颗文艺心,太渴求所谓真爱。张渔阳去美国读博至今未归,你就傻呵呵地等六年,还巴巴寄东西给他。你说,你是不是聪明面孔笨肚肠。谈个跨国恋爱不说,还倒贴钱。”

        余韵被柳迎说中了心事。

        法律专业的张渔阳,比余韵大两岁。研究生第一年,以实习生身份入职gp。工作中的频繁接触,加上两人又是同校不同系的师兄妹关系,经过一年的穷追不舍,张渔阳才获佳人芳心。

        “太夸张了,柳柳。我只在张渔阳生日那天寄个礼物而已。要是不这样做,我都忘了自己是有个男朋友”,余韵坦白道,“六年了,开始还盼着他的电话,现在早已无话可说。我们彼此的距离和生活都太遥远了。也许都在等,等谁先开口说分手两个字。”

        余韵这份爱情,就象一块漂亮蛋糕被速冻在冰箱里,看着样子不错其实早就过期了。

        “爱情让人烦恼,我就只爱自己吧,”擅长写爱情故事的柳迎,在校园里经历过两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后,就决定独善其身,“美丽的爱情只存在我的剧本里,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有。所以才会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正因为现实生活里没有,所以才要到电视剧和电影里去寻找这种精神鸦片,否则让人怎么能有勇气直面惨淡的现实生活呢。我喜欢看你写的仙侠剧,就因为虚假所以才完美。光俊男美女,看着就养眼。”

        在柳迎那部爆红仙侠剧拍摄期间,余韵还跟着她去过片场,就为了近距离亲眼欣赏男演员的美色。可惜没了滤镜美颜和后期修片,男演员不完美的真实容貌,让余韵十分失望。

        说说笑笑,转眼已经夜里十点半。两人还意犹未尽,决定索性聊个通宵,大不了就同住余韵家。

        大学时代,余韵申请走读后,柳迎就开始频繁往余韵家跑。两人经常彻夜畅谈,聊书聊人生聊男人聊未来等等,聊不完的话题。

        兴起时,两人半夜跑到梅屋小酌。那真是段纯真而任性的光阴。

        “柳柳,说起来大学时期,我又要打工又要学习,还要照顾弟弟,可现在回想起来,不是那时候的辛苦,而是很多我们在一起的开心事。你记得吗?好多次半夜三更到梅屋来喝酒。凌晨三点老板打烊先走,独留下我们”,余韵眉飞色舞道,“我们总要磨蹭到天亮离开,临走前帮爷叔锁好店门。”

        “那时候年少孟浪,两个小女孩凌晨在小酒馆里喝酒,不回家,想想算是不良少女作为”,柳迎笑意浓浓,举杯向柜台后忙碌的老板示意道,“谢谢你,好心的老板爷叔。”

        地中海发型的男老板慈祥地报以微笑:“给你们上个寿喜锅,夜深了,吃点热的。”两人喜好偏甜的口味,老板早就一清二楚。

        “好的,爷叔,我要豆腐多点。”余韵忙补充。

        “晓得,晓得,你们酒喝的不少了,不要再喝了。我给你们上热的乌龙茶解解酒。”老板贴心地关照她们。

        一个缺少家庭温暖的本地人,一个离家万里的异乡客,同时在梅屋感受到了家的气息。这才是余韵和柳迎喜欢梅屋的最重要原因。

        时间忽忽悠悠,转眼到了凌晨三点。余韵和柳迎帮着老板收拾了店堂,一起离开。

        红色甲壳虫停在老板私人车库里。余韵本打算先回家停好车,再走过来。但被陈依依那通不愉快电话拖累,为了赶时间只能直接开到梅屋。

        柳迎坐在副驾驶位置,担心地问:“韵韵,你喝过酒,开车行吗?”

        余韵将手挡在嘴巴前面,用力哈了口气使劲闻闻:“没酒气。后面四个钟头,我们只喝乌龙茶,应该没事。反正只有一公里,再说深更半夜,路上不会有人。”

        “要不我们两个走回去,早上你再来梅屋拿车上班。”柳迎建议着。

        “都凌晨三点多了,顶多睡三个小时就要起床。现在路上连个鬼影子都不会有,我开慢点,应该没事。”

        柳迎想想也对,现在万籁俱寂,整个魔都都沉浸在睡梦之中,就点头同意:“慢慢开。”

        余韵发动了车子,缓缓驶向武康路的家。

        余韵的家是在一个叫“自在里”的新式里弄老小区内。

        一排解放前的老式联排洋房,边套的一楼和二楼。底楼客厅和厨房,外加一个小天井。狭窄的楼梯连接二楼的两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加起来面积差不多一百平方米。

        这是余韵爷爷奶奶的祖产,早先余韵和父母一家三口,加上爷爷奶奶,五个人挤住在内。如今,只剩余韵和同母异父的弟弟陈意两人居住,倒十分宽敞。

        大学毕业第二年,余韵因业绩突出而升任咨询经理,出资将老屋全面装修一新。

        余韵喜欢清新自然的风格,墙面全部刷白,地板和家具一并原木色。焕然一新的老房子舒适而摩登,喜欢同样风格的柳迎早已习惯性留宿。

        红色甲壳虫缓缓行驶在寂寞无声的街道上,细脚伶仃的路灯照亮着黑夜的孤独。

        “今天周五,本就是上班日,不会有人象我们这样疯到凌晨。”柳迎自得其乐,“我们是两个一向不走寻常路,疯一般的女子。”

        认真开车的余韵笑出声来,她懂柳迎嘴里这个“疯”,不是那个“风“。

        疯,子,一般的女子。的确,再贴切不过。

        “明天我上班早走,你只管睡。”余韵叮嘱柳迎。

        柳迎做编剧的最大原因,就是这个职业不需要坐班。

        “darling!你家不是和我家一样,我不要太熟哦。”

        柳迎毕业后,在彭浦新村租了四十平方米的一室户。六年来,月租金从一千五人民币一路涨到四千五。漂泊在魔都,真是不易。

        “这个周末你别回去了。今天陈意也从大学回家。买点好菜好酒,我们一起继续疯,如何?”余韵转脸问柳迎。

        柳迎有些倦意上头,打了个哈欠:“好啊,我反正光棍一个,无牵无挂。在上海我只有你,darling。”柳迎最后一句话又嗲又甜,还朝余韵抛了个媚眼。

        余韵笑道:“侬只作精,媚眼抛给我白白浪费,给男人你早就脱单了。”

        “我决定孤独终老。”这句话是柳迎一贯的口头禅,“爱别人太累,唯爱自己最容易。”

        红色甲壳虫里两个“疯”一般的女子嬉笑着。

        再一个大转弯不过二十米远,就到“自在里”的大门。这最后一程,余韵稍稍用力踩了一脚加速,刚转过弯,蓦然一个白衣人从天而降,吓了她一大跳,赶忙条件反射重重踩住刹车,甲壳虫骤停。

        那个人已然在车前卧倒。

        【作者题外话】:梅屋日式小酒馆的十年,也是余韵和柳迎携手友情路的十年。两人共享了青春岁月里一切美好和辛苦。

        魔都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特意把柳迎设定为成都人,只因为我很喜欢成都,曾三次说走就走,去蜀地旅行。

        请诸位,原谅我这个小小的夹私。

        穿越到现代社会,是以魔都上海为大背景,所以在文字中,添加了些上海元素以渲染真实感。

        天上掉下个李星白,天门少掌门本章末登陆魔都,下章开始要在第七界天外天,开始崭新的魔都修炼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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