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剑史长歌
听洛春风说完杨家的事，李长歌二话不说，起身就要走。
倒是洛春风自己有些犹豫了：“你……要不养好病再去？我去跟他们约时间，也不差这几天。”
李长歌的身体状况实在算不上好。
与陈才的那次争吵只是导火索，实际的病因还是太过劳累，从而引起的旧病复发。剑室的生意太忙，他又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伙计拿着活儿来找他都来者不拒，扛不住也是迟早的事。
“不用。”李长歌摇摇头，“套辆马车吧。”
马车一路颠簸不休，李长歌在后面咳得撕心裂肺，以至于洛春风好几次紧急停车，确认车厢里的人是不是已经晕了过去。
“我……没事。”李长歌强忍不适，脸上毫无血色。
“你告诉我，你哪里看起来像是没事？”洛春风几乎吼出声。
李长歌却笑了笑：“真没事……我习惯了。”
久病之人，对痛苦的耐受度都会比常人提到一个层次。
李长歌现在明显就处于这种情况而不自知。任何人看到他都要担忧地望上好几眼，他却感觉自己的精力还足以支撑他大干一场。
马车停在杨宅大门外，洛春风还在以郎中的身份对李长歌一顿苦口婆心，杨氏兄妹却是已经听到动静出来了。
“洛兄弟，这就是你搬的救兵吗？”杨英兴高采烈地迎上来，非常友好地往李长歌肩上呼了一巴掌。
然后她就眼看着对方身形一歪，双眼一闭，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几乎背过气去。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失去意识的李长歌，心急如焚的洛春风，大呼小叫的杨英，不知所云的杨袂……
好在老管家及时救场，指挥着一队家丁，有条不紊地分开众人，再将李长歌搀扶进去。
“他们就这样，习惯就好。”管家沧桑地说。
“多亏了你。”洛春风抹一把汗，望着那老管家脸上沟壑纵横的岁月痕迹，不由得心生一股敬佩，“老先生不容易，花甲之年，还要为这些小辈操心。”
老管家嘴角抽搐：“可我今年才四十九岁啊。”
洛春风：……
那您是真的不容易。
李长歌被扶进屋里，面前摆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在此期间，他的视线仍然不太清明，耳畔却可以听到杨家兄妹在不远处的小声议论。
“洛兄弟这救兵靠不靠谱啊？”
“为兄觉得似是而非，不明所以。”
“看外表好似一个文弱书生，轻轻一拍就倒，倒像是纸糊的一般。”
“妹妹，你再试他一试？”
听着这一对怎么琢磨怎么有点缺心眼的兄妹在当事人面前堂而皇之的窃窃私语，又见那杨英听了杨袂的话，摩拳擦掌地又要跑去“试探”，洛春风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二人与李长歌之间。
“我这位朋友尚在病中，你们怎么可以如此鲁莽！”洛春风正色道。
“算了妹妹，要与人为善，穷寇莫追。”杨袂又转而对杨英说。
洛春风严肃的表情在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这位大哥，您用的都是些什么破词儿，不会说话咱可以不说！
只有那老管家能帮两位怨种小主人连声找补：“洛公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夯货计较。他们这个地方不是太灵光的。”
李长歌倒是对这种场面早已习惯，充耳不闻，波澜不惊。
洛春风向他形容过这本剑谱的诡异招式，李长歌对杨氏剑法也有过一些粗浅的了解。作为武氏诀的一手素材，就算这一趟赚不到钱，他也很有兴趣看一看这荒唐的剑谱。
“我没事了。”
李长歌缓缓起身，示意他可以开始工作。
一本装在精致木匣中的破烂剑谱，被老管家恭恭敬敬双手呈上。
李长歌没再说话，仔细一页一页翻过去。
还真跟洛春风描述的一样，里面只有歪歪扭扭像小人书般的图画，连剑招的名字都没有记载，一招一式也完全连不起来。笔锋有时抖得厉害，想是那老家主病重时刻的无奈之举。
“哥，这人可能真行。”杨英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进门时拍的那一下确实是试探。以她原先的推测，能被洛春风称之为“救兵”的人必是闻名遐迩的青年俊杰。如若这样，他们这次就真是撞大运找对人了。
多年夙愿眼看要有着落，说不激动绝对不可能。听到马车在门前停下，他们的热情也不是装出来的。
然而，见到李长歌的一刹那，她的心就凉了一半。眼前的人，简直比普通的文弱书生还要文弱。
抱着不太信任的心情，杨英借着打招呼的姿势，轻轻给了李长歌一记不难躲过的试探。结果对方压根没想到躲，扛也扛不住，两眼一翻就歪倒下去，哪里有一点习武之人的样子。
杨英几乎当场就要发作，如若不是兄长杨袂在她的虎口处捏了一下，她可能直接要上去质问洛春风了。
好在杨袂的提醒让她暂时沉住了气。杨英仔细站在一旁观察，越看越感到自己第一眼的以貌取人是错误的。
李长歌翻阅剑谱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
身形依旧单薄，脸色依旧苍白，说话声清清冷冷，放在大野地里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尽管如此，他有一双剑客的眼睛。
李长歌的眉眼是带着些锋利的，只是那双眼睛极少与别人对视，反而看起来忧郁又内敛。
“杨小姐。”他突然从剑谱中抬起头来。
复原剑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仅凭这样一本残卷显然不够。他需要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例如杨家老家主曾经师承何处，杨氏剑法是否有辅助的内功，是否曾受过老家主的言传身教等等。
李长歌最终只做出了一个基本判断：“有昆仑剑派的影子。”
杨氏兄妹都是一惊，老家主年轻时好像真的上过昆仑山。只是他本人从未认过师门，也鲜少提及青年游历的事迹及经历。
许多年来，他们都将关注重点放在这本剑谱本身，却从未曾想过，老家主的剑术本身也有师承。
有出处就有传承，就不可能无迹可寻。
杨氏兄妹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杨袂向前一步：“你们请随我来。”
杨宅的规模只与普通富商府邸的规模相似，在世家大族中并不算大。杨袂一路快走，将他们带入□□中一间不甚起眼的小屋。
老管家自觉地留在屋外。
“请。”杨袂用竹杖敲了敲地上的一块八卦地砖，一道直通地下的暗门赫然出现。
地下室里别有洞天。
没有多少诡异危险的气息，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刀枪剑戟、竹帛书简都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像是一个小型的展览。
地下室的中心是一个插着棍子、全副武装的稻草人，甲胄与剑都看上去有些念头，却保养得很好，远远一看，竟还显得有几分威严。
洛春风与李长歌正在暗自称奇，就见杨家兄妹快步走到面前，形容严肃，深深一揖。
“请两位公子助我杨家！”
杨袂的脸上再无平时的憨笑，口中也不再是一堆不伦不类不着调的词汇。
“之前多有得罪，请李公子不要怪罪！”
杨英也收起素日大大咧咧的样子，一套礼节走得十分周全。
“二位且慢行礼，我们只是四海剑室的生意人，凡事讲究合理合法。”
率先给出回复的是洛春风。他十分谨慎，一手向前虚扶，一手暗握剑柄。自幼生长于斯，他自然知道名门世家的不少腌臜事，这杨家兄妹在外人面前如此装傻充愣，又把他们带到这么个隐蔽的地方来，不是大智若愚，就是别有所图。
杨袂却似乎知道他再怀疑什么：“洛公子想得复杂了，我们正是想与四海剑室做生意。”
当年的杨老家主是因急症离世的，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准备身后事。
杨家兄妹的父辈对剑道毫无兴趣，也一窍不通。
杨家不缺剑，也不缺买剑的钱，只缺懂得用剑的人。
“听说四海剑室有高人在。我们不要剑甲、秘药、骏马，但是我们想请高人指点，帮我们复原祖上剑法，再教教舍妹。”杨袂诚恳地说。
洛春风找上门来时他们就产生了这个想法。一来四海剑室名气正盛，对各路武功门派似乎都有涉猎；二来洛春风在江湖上风评极好，不怕他在家传剑谱上使什么坏。只是没想到洛春风会坦言没有头绪，又带来一位同样来自四海剑室、却鲜少露面的人。
确认了此人有真本事，杨家兄妹对此便不再在意。他们跟洛春风本来也没有私交，只要有本事，请谁都一样。
“这里收藏的都是祖父生前所用之物，如对复原剑法有所帮助，请随意翻看。”杨袂说。
洛春风却仍然带着戒备心：“请问尊驾与小姐为何要以憨傻面貌示人？”
演戏给他看就算了，还要出手试探李长歌。洛春风是个不记仇的人，但并不代表他可以随意替人大度。
“当年祖父在此地叱咤风云，结交者不少，结仇也不少。杨家到第三代，只剩下我们兄妹两个。我是家主，不装个傻充个愣，恐怕早就被仇家明里暗里坑害了。”杨袂说。
“我也是，全都为了避人耳目。”杨英补充。
“你不是。”杨袂却说，“你本来就挺傻的。”
杨英一个暴起，当场怒锤亲哥。
站在一旁的洛春风不出声地舒了口气。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李长歌，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
于是洛春风缓步上前，与杨袂商谈起了生意细节。
杨英也得到了兄长的许可，向李长歌介绍起了地下室的一件件陈设。
“……那行。我这位朋友身体不好，就请杨兄多多关照了。”洛春风最后拱手作结。
由于李长歌身体仍然抱恙，经受不住每天早出晚归的舟车劳顿，杨袂便索性提议他住进杨宅，也正好能够低调工作，避人耳目。
李长歌对此没有异议，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地下室的物件陈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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