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回京

　　殷俊终于还是没能赶上在天佑三十五年回到盛京。

　　当他踏进带着已经半死不活的刘福走进盛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天佑三十六年的正月初七了。战事已经成为了过去，攻城略地的血腥和荣耀也又一次远去，殷俊看着熙熙攘攘的盛京城，突然有些恍若隔世。

　　秦观也无处可去，只能又这么一路随着殷俊又回到了盛京，他看着满目的繁华，也觉得有点不适，太青的苦寒和这里的繁盛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

　　略略应付过早就等在城门口的刑部官员，把刘福交了出去，殷俊这次的救火出征行动就算是圆满结束了，接下来只需要等着朝廷应有的封赏就好。他在这次行军过程里已经吃的大肚溜圆，自然也不在意朝廷象征性的那点赏银，送走刘福就径自回家去了。

　　刘福这一路被殷俊用极为粗暴的方式走了千里之遥，终于来到了他之前觉得临死前能看一眼就很好的京城，此刻却没有什么精神和力气细瞧了，被随行而来的差人架着上了囚车，等待他的结局似乎也完全可以预见了。

　　但这些跟殷大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的军旅生涯里刘福这种档次的对手实在是不知道打了多少，事情一结就纵马向着家里奔去。

　　回到家里后，一切却也没什么变化，妻子依然不关心自己的行迹，儿子在还在认真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他跟家人吃了顿形式大于内容的团圆饭后，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就坐在书房里，回想着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殷俊虽然个人品德素质都是下等，但学识可一点都不差劲，他把这一路，这些年朝廷上下，天下三十三州发生的大小事件跟他所知的末代王朝在脑子里一一做着对照。

　　天灾、河工、吏治、边患、流民、叛乱，殷俊一样样的盘算着，最后的结果让他悚然而惊，因为他发现现在的光景跟前汉，前秦，前唐的末代几乎没什么差别，差的只是一根导火索而已。

　　他亲手镇压了刘福的叛乱，但刘福是导火索吗？殷俊现在手中的情报让他难以作出判断，但现在这世道并没有盛京城中表现出的这么一片安稳是个事实。

　　那这种局面下自己又该，又能做点什么？殷俊继续沉思着。

　　但苦思冥想的结果让他颓然一笑，他本人是皇魏集团的绝对既得利益方，他靠着这颗大树吸取养分，他四十年的人生中有二十年是在帮这颗大树扑灭害虫。

　　这表示他身上的官方印记浓重到几乎无法擦灭，就算有点异心也丝毫不能表露，不然马上就会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乱臣贼子，他之前一切的助力都会变成阻碍他前进的障碍，甚至他的父亲和儿子也会对他杀之而后快。

　　那力挽狂澜给这个帝国在续几十年光景呢？殷俊又想了半晌，最后发现除非他能在乱子彻底被搞大之前就入阁主政，不然怕也是无能为力。

　　大魏的最具战斗力的京营是皇帝的私军，这部分兵权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拿到。边军战斗力也极为强悍，但不管是北边还是南边，最主力和精华的部队都是只属于帝国的四大将门的，只有当朝廷和将军利益一致的时候，这几十万边军才会出发作战。

　　殷俊的出身决定了他根本不可能进入任何一家边军的核心高层，因为他是个底子上是个士人，是个读书人，这种身份平时极为高贵，升官发财有人挺，只要不痴心妄想要当皇帝，犯了什么事都有人保，可谓是除了皇室外最尊贵的一个群体。

　　但到了乱世，秩序被打破后，这就会成为最脆弱的一个群体，他们的经学水平，诗词水平，策问水平通通都会变成狗屎，反而是家族财力的雄厚程度能够很大程度上决定前程。

　　那殷俊能在大乱发生前钻进内阁吗？他想了想本朝最年轻的阁老，是七十年前英宗一朝的杨仪，这位大佬从五岁考中童生开始就一路高歌猛进，得中进士时只有十五岁，入朝为官后也是一路官运亨通，就算如此，入阁时也已经四十岁了。

　　而殷俊，在刚刚天佑三十六年的当下，也只有三十七岁而已。

　　如果按常规路线，殷俊大概还要去六部任一任侍郎，熬几年资历后再外放出去当几年某州总督，再过三年，回来基本就能授个尚书衔，开始对内阁发起进攻了。

　　顺利的话，大概五十岁能被人尊称一声殷阁老？别嫌慢，就算是如今权倾天下的许阁老，入阁的时候也已经足足四十七岁了。

　　十三年入阁？殷俊想到这个可能自己都笑了出来，以他现在的看法，这天下能再有十年太平光景就是列祖列宗保佑了。

　　那自己还能干点什么？智计过人的殷俊在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他对这个国家没什么感情，但他很明白自己现在能坐在书房里琢磨事情是什么带来的，是这个国家和制度的存在。

　　他如果不想这一切在几年后就灰飞烟灭，自己也落个晚节不保的话，就必须得为这个国家出把力。

　　他瘫在了椅子上，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也似乎是已经放弃了挣扎。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殷洪的声音，“老爷，许游许先生来了。”

　　许游？许阁老这么着急？秦观和殷俊这时候都有些纳闷这人的来意，但这毕竟是许阁老许多事情的代言人，别说是殷俊，就算是同为阁臣的次辅也不好太过慢待。

　　他迅速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振起身来朝着前厅走去。

　　只是远远看到前厅的时候，殷俊就哈哈的笑了起来，边笑边扬声说道：“先生怎么就过来了，学生还打算沐浴一番就去师相府上请安呢！”

　　一边说着，一边就走了进去。

　　刚刚走进前厅的殷俊和秦观同时吃了一惊，几个月前还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那个许游现在已经消失不见，这位老先生明显的清减了许多，一双眼睛里的些微笑意再也不见，只剩下了浓浓的阴沉。

　　殷俊迅速放慢了脚步，收敛了脸上夸张的笑意，继续往前走去。

　　许游却没有跟他废话的心思，看到殷俊的第一面，他就快步站起走到殷俊身边，在他耳边低沉的说道：“刘福现在在谁手里？”

　　许阁老要控制住刘福？这京里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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