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旋驰逐，日进斗金
“我今日去扶苏府上商谈要事。”，赵安帮胡亥整理袖口与腰间挂件时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是觉得你说得这么轻易，我就注意不到？”
赵安浅笑着把自己腊祭时所送的玉佩为胡亥戴好，开口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去把申吾之案的后续之事处理干净。”
“一个破案子，你怎么有那么多事要处理。”，胡亥有些不满地说道，“那辞曹和令史已经被革职充作城旦。你还有什么事要干？”
“我帮他对付了将闾，自然要邀功。顺便出府去别人那赚点秦半两回来。”
胡亥不情愿地开口：“好吧，那你去吧。只是你这侍役一天到晚往外跑，怕不是别人都不知道你是我府中人了。”
“哪一天，我把你的名字刻在脸上。”，赵安笑着说道，“已经整理好了。亥儿今日好好与高先生读书，我处理完事情就回。”
胡亥低着头打量自己的衣着，瘪着嘴没有回应。
“赵先生此举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扶苏微笑着坐在几案对面朝他说道，“我此前就听闻令史与辞曹动用私刑之事，但苦于没有证据，便无从下手。这次本来是试探的心态，未曾想先生将此事办得如此之好。”
只是试探？他听着此话，心中生出些疑窦。“公子言重了，我不过尽我所能罢了。”，他维持着笑意，微蹙眉尖有些羞赫地开口道，“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愿不愿意伸出援手？”
“若我能做到，那我自然鼎力相助。毕竟我往后，还要靠先生辅佐。”
他心中了然道：“公子要是还需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好。我想拜托公子之事是关于隐宫一名为喜的牢隶臣。此前调查此案时有他帮忙才得以事半功倍，还希望公子能帮他脱籍。”
“原来是这样”，扶苏欣慰道，“这是利民之事，你只需告诉我，我便帮你解决。”说着，扶苏微微扬着手，一侍从便拿着一黑色包裹上前来。“这是谢礼”，扶苏将包裹拿起，亲手递给他，“听闻你幼时孱弱多病，这里面是药材。对你应该有所裨益。冯去疾有一孙，与先生差不多年纪，不知先生有没有兴趣……”
他掂量着手中重量，只怕这“药材”并不简单，大概是黄金二斤。他起身作揖谢过扶苏，将礼收下，回绝道：“我如今只是出府三四次，小公子便已然有所不满。要是还需我出府结他人，恐怕更易惹上不忠的名头。这忙，在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扶苏微微点头，笑道：“那便不为难先生了。”
交完差又没有了扶苏的接下来的任务，他只觉得一身轻松，聊了几句便向扶苏告退，跟着侍者从掩人耳目的小门离开。
“赵安兄！”
在他离开公子府的拐角处，一声清脆的女声突然传来，他顺着声音回头望去。
“秀儿？你怎么在这。”
“有人告诉我你今日来了府上……”，秀儿支支吾吾地说着，似乎怕他生气，“我听闻申吾的案子处理得很好，恭喜。”
“多谢。”，他笑着回道，“看起来你在府中也生活得不错，我便放心了。”
秀儿只觉得赵安在关心自己，微红着脸说道：“岱儿那事……赵安兄听闻了吗？婚期已经定下了。”
“你知道，他做的决定我没法改变。杨岱不知道我的处境，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我帮不了她。”，他望着秀儿的目光看向远处街道，冷冷道。
“我……”，秀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转移话题道，“赵成他们已经到会稽郡了，婉儿寄来的信在这。”
听见“婉儿”二字，他蓦然回头接过秀儿手中的信，端详道：“多谢了……这世上鲜有人能得偿所愿，更何况被人掌控着命运的小女子？你在府中若是能碰到两情相悦之人共度余生，也算是幸运了。我对于阿姊，也只有这样的期望。若是等到之后，婚姻便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他一边说着，一遍垂眸将信收入囊中。避开秀儿抿唇的神情，不等秀儿回答，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
她如今总算要明白了吧……他自己的婚姻，到最后也不过是棋子而已。扶苏，胡亥……他们哪个人能得以幸免？
他转身离开，朝临阳街走去。按照苏九告诉自己的位置寻找着，终于在一件堆满了酒坛的雅室中找到了那个整日宿醉的男人熊宜——只不过，现在应该叫他解尚……
“小兄弟，买酒来了？”，熊宜斜靠着窗，衣冠不整漫不经心地和他搭着话，一边用乱发遮掩着的半阂眼眸微微打量着。一条黑色疤痕横亘在他鼻梁之上，格外显眼。
“不算买酒”，他浅笑着跪坐房间正中的几案前，说着，“不过，的确是桩生意。”
不出几秒，熊宜便将眼前人与苏九曾和自己提起过的那个少年先生对上号来。“安先生倒是和我一样不拘小节。”，熊宜说着，摇摇晃晃站起身，与他相对而坐，捋着胡子笑道，“说起来，我还未曾感谢过安先生照拂。安先生对六国旧人的资助之情，我着实佩服……”
“先生实在是过誉了，我所尽不过绵薄之力，更不过只是资助先生，怎能说是六国之人呢？”，他撇清着自己与六国旧人的关系，不想让熊宜认为他有什么不轨之图。
“只是如今我确实遇到些困难……所以来请求先生祝我一臂之力。”
“安先生不是说是交易？”，熊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道，“放心吧，先生所说，我自然尽力而为。”
“哈哈……我知道先生最为仗义。”，赵安勾唇抬眸直视着熊宜，眸中勃勃野心昭然若揭，启唇道，“我知道先生如今整日消沉，心中所忧的确情有可原。不过……我还是想为先生带来一点逗趣。”
“不知道……先生如何看我？”，他凝视着熊宜，等待着回答。
此话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熊宜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微微皱眉一瞬，随即笑道：“先生才华横溢又仗义仁善，我对先生的溢美之词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只是不知道先生是什么意思？”
“先生如此夸赞，那我便收下了。只是这些词对我来说还不够……不知先生认为我有没有丞相之资？”
熊宜听见此话，不禁一瞬间绷紧了身子，双眼微睁，似乎已忘了笑，只盯向赵安，抿着双唇。“先生……意属丞相？”
赵安看着熊宜紧张的神情，垂眸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先生不必如此紧张，丞相难道不是每个致仕之人的愿景？先生只要告诉我，我有没有丞相之资。”
“自然……是有的。”，熊宜勉强开口道。此前他曾揣测，赵安与其义父是不是联结六国旧人想要谋反，难道真的只是甘于在秦统治之下吗？不过于他而言，这样倒是避去了不少麻烦。他虽是楚国旧贵，但是楚国灭后，他却半点提不起复辟的心思，如今这般整日饮酒作乐，堕落此生，也未尝不可啊……
“昔日吕不韦资助当今始皇，而得丞相之位。不知今日，先生愿不愿意在我身上豪赌一把？”，赵安目光灼灼地笑着说道，似乎此事是一件指日可待之事，但在熊宜眼里，此时说这话，如同异想天开。
“先生如今不过小公子府中一侍役，先生虽有雄心壮志却也……”
赵安垂首轻笑，从怀中拿出那袋黄金，放在熊宜面前道：“先生应当是最明白我志向，也最明白我如今能力的人。此前为先生商办之事，我在北地郡所为之事，苏九应当都已一一交代清楚。我并非全然无权无势……只是，所谋深远，若今日先生愿祝我一臂之力，往后，先生在这咸阳，定然不会只是商贾贱籍。坐享万金却只能整日饮酒度日……先生，意下如何？”
话语落下，房间内变得静默起来。只剩下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叫卖车马声，在日光灼目的午后，有些催人入睡。
熊宜确实知道赵安的能力，无论是替他避开眼线自立酒坊还是改换身份让他得以如此毫不避讳地潇洒度日，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野心勃勃，雄姿英发，他忽然想起一位故人……
“我答应你，先生需要多少，只管告诉我。”，熊宜垂眸正色道。
他想看，想看这少年到底如何从国破家亡之中走出而臣服于秦；想看他坚韧脊柱最后到底是被人折断，还是真的能让万人臣服……他自己的人生，再起已经无望，他愿意赌一把，把自己曾经的后悔与遗憾，全都压在这个少年身上。
赵安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将此人说服，其中恐怕有自己还未曾知晓的缘由，浅笑着开口道，“先生只需助我五十万钱。”
“安先生”，熊宜神色沉郁地说道，“楚国灭亡之后，我的妻子与亲人，全都下落不明，只剩小妾与我相伴。可我也只是烂命一条罢了，这些钱除了让我苟且偷生，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我受你之恩，本来就当结草衔环，如今……就算还上了吧。”
赵安不明白熊宜心中所想，一时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又怀疑其中有诈，望着熊宜的脸微蹙眉尖，艰难开口道：“先生，人生不是只有朝堂这一条路，何必说自己烂命一条？我也不过赵国遗孤……”
“哈哈哈……正是如此啊！”，熊宜忽而仰天长笑起来，恢复了平日潇洒自如的模样，按着赵安的肩膀说道，“我助你千万钱，二十年之后，我要看到你官拜丞相，万人之上。先生可别让我失望啊……”
“我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走，我差人把钱给你。”，熊宜浅笑着揽着他，带他向外走去。
赵安不喜欢被别人期待的感觉，只是承受婉儿和秀儿对他的希冀就已经足够让他难以呼吸。但是……丞相之位不是期望，而是哪怕付出一切，都要得到之事。他浅笑着接过那沉沉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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