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申吾之案（五）

申吾之案的庭审开始了，咸阳城中不少贫困之人都受过南子救济，不少人围在官府门口等着审判。

        有些人咒骂着这女人毒蝎心肠，竟然还有脸乞鞫；有的人则惋惜着这样一个善良之人竟然落魄至此。但无论众人如何指摘，审理都在官兵将证人与嫌犯押送庭前时开始了。赵安则站在人群中静静望着，委托阎乐也站在庭中观着事态变化。

        辞曹坐在正中高位之上，看着南子面无表情地大声道：“咸阳黔首南子，你作为此案上一审判后所定下的罪人先将你所知道的是一一讲出。”

        南子回头微微看向赵安，双手紧握鼓起勇气将那日在牢中所说的经过又阐述了一遍。申吾在一旁听见，浑身止不住地抖动，原本就看起来虚弱的身子，此时更是显得面如菜色，但他的眼神却半分没有责备之色。众人听见她的说辞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辞曹大声维持着秩序，面色不善，诘问道：“那你此前为何不如实阐述？”

        南子艰难地望向申吾，抽泣地说道：“此前顾及家人，所以愿意一人将这个罪名担下。”

        “那你这时为何又反悔了？你此前所供认不讳的犯罪细节，又是作何解释？”

        “那是因为……”，南子低着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众人见此，又认定她是在诬陷自己的丈夫，骂声四起。赵安只是盯着南子和申吾的动作，他们遭受数日的鞫讯，身子必然虚弱，但走路言语之间却与他此前所见的情形有所差别，他又回忆起那天他见南子时偶然瞥见的袖口下的伤痕，难道……

        “这恐怕要问令史和辞曹大人吧？”，赵安站在人群中大声道，“莫非大人们是对这女子施了私刑，才让她认了莫须有的罪？”

        语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惊诧地朝他望去，此事非同小可，本来此案不过可能只是一桩冤案，但若是官员懂了私刑，那可算是故意纵囚，可是应当反坐的。就算此事是真的，又有谁敢说出来，伸冤了一时，往后的日子却都会遭到针对。

        只有阎乐看着他的表情心生了然，笑着平息道：“你怎么能如此胡言乱语，辞曹与令史向来秉公执法，如何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说罢，他挥手示意喜上前，继续道：“不如，就由他来当场给众人检验吧。”辞曹面色一滞试图阻止，看着庭前众人，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阻止。

        “等等！”，一个声音打断了喜的动作，是申吾。他在一旁用手快速解开自己的衣服，让自己赤身裸体地展露在大家面前，双眼噙着泪振声说道：“不必让我妻子在众人面前裸露身子。只要看我就知道了！”那背上，一道道血痕毫无规章，鲜艳刺目，直接坐实了私刑之事。

        辞曹怒目横对，激动地站起身呵斥：“你胡说什么！”但申吾并不打算就此打住，他继续一字一句地大声道：“是他们逼我！逼我说南子是凶手！要是不承认，就拿鞭子抽我！直到一条一条全部承认！”

        南子听闻也将自己袖子挽起，白皙如藕的手臂上赫然也全是伤痕，举手朝人示意着。

        此事一时引起轩然大波，众人责骂之声此起彼伏。“我之前也被打过！”，人群中有人大声喊着，接着便是一呼百应。混乱之中冒出数十个被动用过私刑之人，不知真假，却激民愤。

        阎乐见状，立刻将此案审问打断，宣布择日再判。而在此之前，要禀上处理的，就是令史和辞曹滥用私刑之事。

        天子脚下，有人敢如此徇私枉法，无视律令，始皇，怎么能容忍呢？

        赵安看着身边的一片混乱，浅笑着从喧嚣人群中离开。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简单多了。他只需要等，等上面人将辞曹与令史的过错一一清算，到时候再凭借南子“受害的可怜人”的身份，为南子及其子求个情，便能将一切都完美解决。或许，还能让胡亥借此赚个仁义的名声？

        他笑着回到府中，留在府中值守的刘毅一见他的表情就明白事情十分顺利。

        “刘毅兄，我先去看看小公子。”，他伸出手将刘毅即将脱口而出的感谢之词拦下，笑着道。他有时真厌烦这种溢美之词，只让人陡然感到莫大的压力。

        刘毅点点头，笑着道：“小公子在他自己房中看书。”看着赵安走远，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多谢先生了！”

        赵安听此，也只能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心里惦记着胡亥的书看得怎么样，毕竟这可是他选定的帝王啊……

        推开房门，只见胡亥手里握着半开的竹简，趴在几案之上，睡得正安稳。

        “申子论……”，赵安附身看着竹简上的字，轻声笑道，“没想到这书这么催眠……”似乎是耳边赵安呼出的热气将胡亥惊醒，他趴在桌上缓缓睁开眼睛，有些羞赫地干脆将书放下，整张脸都埋进手臂间，没好气地说：“你的事处理完了？”

        “嗯。”，他看着胡亥露出的鲜红欲滴的耳朵，抿唇笑着将竹简拿起，“这段时间，我大概都不用请假了。高先生不是说明日要检查功课？要不要我给你补习。”

        胡亥叹着气抬头，闷声说道：“算了吧，你比高先生可怕多了。又要我学，又不许我炫耀。这样学这个有什么意思嘛……”

        “隐去锋芒，才不会被人针对。”，他笑着用拇指擦去胡亥嘴角因为酣睡而漏出的一点口水，说道，“最近我在办的事和将闾公子有关。怕你被他迁怒，所以不愿意告诉你，不过之后的行动……你与我一起吧。”

        胡亥被他的动作羞得一拳打上他的肩膀，红着脸皱眉怒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你进门都不懂得敲门，赶快从我府里出去才好！”

        “是我错了，那……我就自己一人去吧。”，赵安低着头叹气，放下竹简转身准备离开。

        “你又开始了！”，胡亥生气地抓住他手腕，憋着怒气，支支吾吾半天才避开赵安的眼神继续说道，“你，你……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

        “原来如此，亥儿这样说，我才明白了。”，赵安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他看着胡亥纠结的样子，心中却很是畅快，他喜欢逗胡亥玩，这种反应他在任何其他人身上都从来没见到过……大概是只要见识到了，都会觉得可爱的模样吧。

        他想着，开口哄道：“之前以大局为重，不得不独自前去。现在不必考虑大局了，想与亥儿一起，不知可不可以？”

        “哼”，胡亥冷哼一声，把赵安的袖子放开，笑着说，“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考虑一下。”

        此刻，所有事情都已经准备好，只等收获的时辰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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