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申吾之案（三）
此刻已是暮色沉沉，刘毅在府门前来回踱步，不时向外面的街道张望着。终于在天将要全部笼罩在黑暗中之前，他等来了熟悉的身影。他急忙迎上前，恍惚间好像闻见一股臭味，开口道：“先生，今日可还顺利？”
赵安笑着看他火急火燎却又故作镇定地询问，故意调侃：“此时大人不在公子身边守着，倒来这迎接我了。”
刘毅有些难堪地微微低头说道：“公子不喜我侍奉左右，我便守在屋外。不过先生托我之事我已经打探到了。”
这么快？他心中有些惊讶，同刘毅一边向府内走去，一边问道：“不知……大人愿不愿意此刻告诉我？”
“这有什么，自然可以。”，刘毅望向他说道，“公子不过是为了不让你知道他曾在府中处死过几人罢了……”说完，刘毅似乎怕他不相信似的，又补充道：“我问公子为何会担心这种事，他说你是良善之人，若是将外面那些关于自己的流言做实了，他怕君臣之间会生嫌隙。”
他听着，心里想起胡亥朝他生气时的模样，觉得可爱，不禁掩面笑出声来。一旁的刘毅则开口道：“我实在不会找理由来诓骗先生的。”
“我明白”，他收敛了表情宽慰着，“我愿意帮大人此事，也是因为大人言而有信，直言不讳。至于大人所担忧之事，今日就已经很明朗了——南子并非犯错之人。不过要为她翻案，律令之上的程序恐怕也得费不少时间。不知大人信不信得过我？”
刘毅听了赵安的话，原本担忧自己所得信息没什么价值的心终于沉下来，既是感激又是动容，连忙说：“那是自然。先生愿意如此帮我，我没齿难忘……”
“大人”，赵安浅笑着打断，“这些话等事成之后再说吧，更何况，我视你为友人，也不愿听这种话。今日我去了隐宫，先回房沐浴，可好？”
刘毅这才意识到他身上的气味是如何来的，点头侧身目送赵安回房休息，释然地轻叹一口气，浅笑着。
“你倒是舍得回来。”
赵安一回房就见到胡亥躺在自己床上一脸不悦地抱怨。他有些无奈地笑着说：“虽说亥儿不喜欢规矩，但这样……也太吓人了。”
“吓人？”，胡亥腾地坐起来，望着他恶狠狠地说着，“我在这怎么吓到你了？还有……你身上怎么一股尸臭味啊……”
他看着胡亥捂鼻的动作，才知道自己身上气味竟然那么重，后退几步将两人距离拉开道，“我先去沐浴更衣。”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这身衣服脱下来直接扔了吧，实在是有些晦气……”，胡亥不耐烦地重新缩回被褥里躺着，望着头顶出神。
赵安在里屋屏风后一边脱衣一边叹气，今日这小公子对自己的怨气着实深啊。他踏入早已备好的热水盆中，将自己的发髻解开，仔细梳洗着。若是今日留下了余味，还不知道胡亥会怎么朝他生气。
“我今日去见母妃了，她让我请教你，思慕之情……是什么意思？”，胡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他不由得一愣。他笑着调侃道：“亥儿这时才多大年纪，就好奇这个了？这种问题，我也不明白。”
“我虽然确实还未到成亲的年纪，但你怎么不明白？那些大道理，你不是最懂了吗？”，胡亥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翻身俯趴在床上，笑着问。
赵安忍俊不禁，用毛巾将身子和发梢擦干，换上亵衣与避寒披风，走到床前望着胡亥俯身笑道：“今日问起这问题，莫非是有心上人了？来，你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味道？”说着，将手伸到胡亥面前。
胡亥朝他瞥一眼，通红着脸将自己裹进被子，闷闷道：“不想同你说话。”
“亥儿……我又哪句不对了？再说，你霸占着我的床，难道不是为了同我说话。唉，害得我还高兴了好一阵。”，他坐在床沿，擦拭着头发，一边委屈着。
“你嫌弃我，还这般装模作样取笑我！”，胡亥从被子里钻出来，怒气冲冲地下了床就往外面走。
“亥儿！”，他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抓住胡亥手腕道，“我今日确实很高兴……是我说得不好，让你以为我是惺惺作态。小公子，你罚我吧……”
胡亥勉为其难地回头，一眼便望见赵安那一汪清泉般的眸子，他这幼鹿般的眼睛实在善于让人心软。赵安此刻披散着发，几缕湿润的青丝垂在额前两鬓，偶然滴落几滴水珠在他手背，此时的他，真算得上雾鬓风鬟，颜丹鬓绿，比平日更加旖丽了……
“那就罚你……”，胡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思索着，“罚你，讲讲你过去的事吧。”
“我过去的事？”，赵安将胡亥拉回床边，表情有些疑惑，“我过去的事，有什么好听的？何况今日这么晚了，不如改天罚我陪你骑马吧。”
他自己都对以前的事避之不及，如今胡亥让他说，他又怎么开的了口。
“不是说‘神魂予授’吗？你倒好，什么都不愿和我说。”，胡亥甩开他的手说道，“算了，我知道我就是不受喜爱的小公子。你好好休息吧……”
他看着胡亥的模样，浅笑着揉揉发顶道：“亥儿这是在学我？倒确实有些相似了。不过，我六七岁开始流浪，除却母亲被贼人趁乱劫财杀害的景象，其他什么都记不真切了。那些都是伤心事，所以我不想说给你听，听了也只能徒增悲伤，有害无益。我只希望，亥儿未来能成为一位明君，让这天下之人，都不必承受如此痛苦就好了。”
胡亥低着头，感受着人的抚摸，此刻有些后悔问出此话，可自己本来只是，想多了解他一些……他内心愧疚，抬头却看见赵安若无其事的平静表情，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我会努力的……”，胡亥扑进赵安怀里，试图安慰着道，“你还有我，还有高先生。”说完，便被自己肉麻的话惹红了脸颊，将脸在赵安怀里埋得更深些。
赵安将胡亥搂住，笑着回应道：“我明白的。”
其实他脑海中对母亲的印象，早就被之后随之而来的事慢慢冲刷殆尽了。不知道为什么胡亥今日会突然问起过去之事，但他也总算将这次搪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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