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亡之地
隐身在滚滚黄色尘雾中的人马来速极快，为首张牙舞爪的几人已经现身，近到能让容昭看得清他们的面目。
这些人一个个骑着马，大都披头散发，打扮的像犀利哥一般洒脱不羁，脸上却满是嗜血的狂喜。
在策马冲过石头垒砌成的火灶时，有几个人从马背一侧俯身弯腰，手起刀落向伏贴在地面上的老人们脖间挥去。
鲜血顺着刀锋向空中喷溅，再洒落进灰黄的地面，浸润一方土壤。被砍中的人，头颅滚入乱蹄之中，身躯抽动几下后慢慢倒下。
容昭全然不顾迎面吹来的细尘迷得眼睛发涩，直瞪向血腥的屠杀场面。她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只有指尖和双唇在微微发抖，牙关轻叩，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嗬嗬”声。
鲜血和黄尘混在一起，让人窒息。
马背上的行凶者却得意的哈哈大笑，口中打着呼哨寻找下一个待宰的目标。
若是梦境，这五感六觉，真实的可怕！
若是拍戏，这场景演技，精妙的可怕！
容昭僵了几秒后突然浑身发软，两条腿像烂泥一样使不上劲，整个人滑落下马车，和苏嬷嬷、胡桃一起瘫坐在车轮边。
恍然中，苏嬷嬷伸过手紧紧把她搂进怀里。似乎只有大家挤在一起，才能汲取到一丝呼吸的力气。
容昭从苏嬷嬷的肩头看过去，一个肤色黝黑，满脸横肉的马贼发现了她们三人，直直朝着她们藏身的地方驱马奔来。
那马贼高举的右手舞动染血的大刀，兴奋地嘎嘎怪叫，露出一排交错的黄色门牙，在阳光下闪出丑陋的光泽。
容昭哆嗦着手，揪住胸口的衣服，压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口，愣愣盯着那张狞笑的脸孔。
他带着死亡气息逼近，马蹄扬起的黄土甚至已经扑到了容昭的嘴里，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咸涩味道。只见那黄牙马贼侧下腰，甩动胳膊，手里的明晃晃的大刀从下往上划过，一条无情的弧线带出冷冷的寒光。
“啊——”离马贼最近的胡桃扭曲了五官，张开手臂尖叫着往容昭和苏嬷嬷身上扑过来。
她的后背挡住了那把锋利的弯刀，利刃从胡桃的腰际向肩胛划过，血瞬间就染红了后背。
一串液体甩向容昭，溅到她的眼角，温温热热，被风一吹，又变得冰凉。
容昭下意识抬手用指腹抹了抹那片冰凉，直勾勾的视线从手指尖转到胡桃那张双眼紧闭苍白的小脸上，瞳孔猛然收缩起来，鼻翼快速翕动。
她的三观轰然倒塌：热的，这血竟然是真的？！
容昭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一串血迹，狠狠拧了一把大腿肉，自欺欺人地喃喃：“醒来，求求你了，快醒来吧，这是什么狗血噩梦！太吓人了。”
黄牙马贼调转马头，兴奋的挥刀准备再进行一次补杀时，一个高鼻深目，额头上绑着暗红色的布条的年轻马贼拦住了他。
红布条正催马追赶逃窜的男人，路过马车时没有停顿，只冲着黄牙大吼了一句：“蠢货！男人和老人宰了，女人都留下！”
狞笑的黄牙马贼似乎很忌惮他，悻悻地举起弯刀，对着容昭她们空比划了两下，才拍马随那个红布条追去。
这句话，给容昭留下一线令人绝望的生机。
太可怕了，这都开始现场杀人了，是重大刑事案件，要报警。对了，手机呢？
她两眼茫然地用手在腰间搜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着装根本没有口袋，当然也没有手机。
搂着胡桃的苏嬷嬷见她似乎是在寻找东西，怔忪了一下，哆嗦着从自己头上取下簪子，把其中一根塞进容昭手里，含着泪哽噎道：“老奴有负大妃的嘱托……公主身份尊贵，若是歹人意图不轨，公主……宁可、宁可玉碎，我，我……”
苏嬷嬷偏过头，哆嗦着失了血色的嘴唇说不下去了。她此时镇定下来，将昏迷的胡桃靠放在马车轮边，缓缓挺直上身，径自整理好衣衫，对容昭跪拜行礼。
这个包含诀别的大礼，与飞舞的尘土，踢踏的马蹄声格格不入，却平添了许多悲壮。
容昭眨眨瞪得发酸的眼睛，看向泣不成声却极力忍住的苏嬷嬷。她一动不动地跪趴在地，与刚才那些祷告等死的老人不同，苏嬷嬷的身上散发出哀恸和惋惜，还有一线求生的渺茫期翼。
容昭举起手，掌心里流云款式的银簪子尾端并不尖利，却像是会烫手一样，让她不敢用力。她心里一抽：这是让她拿这个玩意儿捅马贼呢，还是捅自己呢？这、这得多疼啊……
就在她呆看着手里的东西时，本来稀疏的呼哨声突然又密集起来，急促的马蹄声连串响起。刚刚离开的那两个令人头皮发麻的马贼，去而复返，越来越近。
红布条拍马在前，手指放在唇间，吹出三声短促高亮的鸣响。他目光掠过马车边的三人时，顿在容昭的脸上。
红布条嘴角邪气的往两边咧开，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像是一头锁定猎物的饿狼露出獠牙，让人生怖。
“哈哈，随我走吧！”他笑喝了一句。路过马车时弯下身体，一手紧扯缰绳，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朝着容昭抓来。
此时苏嬷嬷瘫倒在地，昏迷不醒的胡桃面如白纸，容昭眼眶发酸，眼珠就像是要被瞪出来一样。她猛地举起手中的簪子，对准那只磨出茧子的大手扎过去。
红布条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的笑意，对眼前这个瘦弱女孩螳臂挡车的举动视而不见。
容昭不由张开嘴巴，喉咙里发出几声干哑的低吼。
尽管还没摸清楚眼前的状况，但直觉告诉容昭，若真要落进这伙人手里，或许用簪子捅破自己的大动脉会来得更容易一些。
容昭一边挥动簪子，一边忍住疼痛竭尽全力往马车下面躲去。她的嘴巴里是淡淡的血腥味，耳边呼呼的风中夹着一片纷乱，有哭喊哀求，有嘚嘚马蹄，还有此起彼伏的响哨……
这个紧要关头，容昭的脑海里竟然想起刚才那些俯身大地等死的老人，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其实和那些人一样，都是这货野兽待宰的羔羊。
就在红布条的手指挨到容昭的衣袖时，细微尖利的破空声从容昭耳边飞过，一道长长的黑影随即闪过，在马贼的手背上留下一条血痕，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容昭身体缩向马车底，转头看向黑影来处，一队骑着马的人，影影绰绰出现在飞扬的尘土中，而刚才解救她的是一支箭，不，是很多支箭发出的，它们带着破空低吟，朝着骑在马背上的红布条和大黄牙追射而来。
两个马贼顾不得再多逗留，催马扬尘，头也不回往之前来的方向奔逃。
暂且躲过一劫的容昭回过神，迅速转头寻找蔽身处躲藏。
可这一目瞭原之野，只有枯黄的草皮，几处破烂的帐篷架子和身后的这辆马车，哪里能找到什么藏人的地方。
容昭飞快的眨了眨眼睛，用手往脸上抹了两把土，拉着苏嬷嬷一起趴倒在胡桃身边，低声说：“别出声，装死。”
三魂丢两的苏嬷嬷“嗳、嗳”了两声，往容昭跟前蹭了蹭，顺势半压在容昭身上。容昭心中一震，五味杂陈，苏嬷嬷的这个举动，显然是在保护自己的姿态。
她定了定神，闭上酸涩的眼睛，一只耳朵紧贴着地面，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第二队出现的人马，在驱赶走马贼之后，徐徐放慢了速度。
营地里恐惧的哭喊哀求声，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哭和隐隐约约的啜泣。
马蹄停在离容昭不远的地方，有个嗓音低沉的男人说了一句话，随后容昭听到风中送来两下金属扣碰的清脆声音。
她猜测应该是有人下马了，只是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怕不是来补刀的吧？
容昭不由得紧张起来，只小心用鼻子吸气呼气，继续装死。
可谁想到趴在她身上的苏嬷嬷却颤了两下，“啊——”的轻呼了一声，坐起身来。见苏嬷嬷如此轻易就暴露了，容昭用牙齿咬了咬舌尖，心里后悔：早知道这苏嬷嬷沉不住气，刚才应该想法子独善其身才对。
“你们，是崇国人？”苏嬷嬷抖着嗓子，怯声问道。
“噌——”容昭听到一声类似拔刀的声音，刚刚的后悔又变成了担心。
毕竟也算是患难一场，她不想一路护着自己的苏嬷嬷也像刚才那些老人一样。可继而想起自己眼下这生死难测的局面，又觉得无计可施，嘴里又苦又涩。
“尔等何人？”一个男人开口喝道。
“老奴是崇国人，是安平公主的陪嫁婢女。”死里逃生的苏嬷嬷哆嗦着嘴唇，老眼含泪。
奉命下马来查看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皱着眉，思索了几秒，带着狐疑开口问道：“安平公主……是十几年前嫁到下凉国的那位和亲公主？”
“是，是的！”苏嬷嬷忙不迭地点头，激动地颠出眼眶里的泪花。她用衣袖沾沾眼角，不顾容昭一心装死的意愿，俯身把她扶了起来，说，“他们是崇国人，公主，我们得救了。”
苏嬷嬷转过头对着那两个男人说：“这位是昭柔公主，是下凉国的嫡公主。求各位壮士救救我家公主吧，国主薨逝了，二王子也……”苏嬷嬷说到这里，想起前几天下凉国宫殿内血腥的一幕，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两个男人神色将信将疑，打量了几眼要死不活的容昭和一脸激动的苏嬷嬷后，年长些的男子收回半出鞘的长剑，对同伴使了个眼色，转身向端骑在马背上的首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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