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王俊林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在接到提拔命令以后，都离开了军政府，离开了中华民国。为什么？难道袁大总统不是论功行赏，是要向他们动手吗？王俊林压根也不愿意相信这一点。自己不也曾经是革命党人吗？却投靠了清军以后，一直得到了袁世凯的重用。他很想责怪他们太多疑了，可是，责怪有什么用呢？他们已经决绝地离开了，他只有不语。

        余瑞祥、赵春丽、蔡济民、王俊林一道出了军政府，来到了阅马场。

        他们的眼帘，依稀飘荡着起事时的情景，不由得一个个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沿着阅马场一连走了好几圈。他们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就谁都不说话，一直沉默着，直到天快要黑下来，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蔡济民伸出双手，紧紧地握着余瑞祥的手，说道："珍重！"

        "珍重！"余瑞祥一样紧紧地握着蔡济民的手，眼睛里透射出坚毅和执着，嘴里一样吐出两个字来。

        蔡济民抽回了自己的手，几乎转瞬之间，就消失在黑夜里。

        静静地望着蔡济民的身影从眼帘消失了，余瑞祥重重地嘘了一口气，说道："结束了，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得过上新的生活。"

        赵春丽说道："是的，我们得过上新的生活。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你。"

        余瑞祥浑身一颤。王俊林也惊讶极了。他们都巴望着赵春丽能跟余瑞光复合，却赵春丽竟然说出这种话来了，岂不是公然地向余瑞祥表达爱意吗？

        余瑞祥其实打心眼里早就喜欢上了赵春丽。可是，赵春丽是他的亲嫂子，哪怕哥哥已经写了休书，她也是他的亲嫂子。他不能不把自己对她的好感压在心间，说道："不，你应该回去。"

        "你以为，我还能够回到过去吗？"赵春丽问道，眼睛里闪烁着炽烈的光芒。

        余瑞祥心里一窒。是啊，经历过如此之多的事情以后，一切都变样了，他们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吗？不可能了。他心里说道，理智地避开赵春丽的目光，不愿意回答，也不能回答。

        王俊林说道："能，我们都能回到过去。我看到过赵世伯，也看到过余世伯，他们都希望你们回去。"

        余瑞祥和赵春丽相互打量了一眼，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王俊林知道自己的谎言被他们识破了，颇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其实，赵府和余府现在的情形都很混乱。你们已经离开了军政府，回去府上，无论对你们自己还是对你们的亲人，都是一种安慰。"

        余瑞祥说道："你不是跟我打过赌吗？你现在就可以去余府看一看，我父亲会是怎样一种态度了。"

        说完，他不等王俊林和赵春丽有所反应，提脚就跑。赵春丽稍一错愕，大叫一声，追了过去。

        王俊林也想追赶过去，却本能地知道，就是追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根本不可能听从自己的劝告。难道真的回不去从前吗？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难道真的不能跟他们好好相处吗？他脑子里接连闪出了好几个疑问。他回答不了，慢慢地朝前面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经太累了，定睛一看，神使鬼差，余府就在眼前。

        他想把余瑞祥、赵春丽已经离开的消息告诉给余昌泰，看一看他究竟是什么反应，便迈步走进了余府。

        余府仍然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余瑞光愁眉苦脸地坐在堂屋里，看到王俊林进来了，也不动一下。

        王俊林忍不住想把赵春丽可能喜欢上余瑞祥的消息告诉他，却又不能不忍住，故作轻松地问道："世兄，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是不是纱厂出现了什么问题呀？"

        余瑞光说道："厂子能有什么问题呢？"

        "那就是说，你是为府上的事情担忧了。"王俊林说道："世兄，世伯不愿意开口说话，余府一团暮气，你要是不振作，不把整个家族的责任全部扛起来，余府还有什么希望？"

        余瑞光宛如遭了雷殛，浑身一颤，望着王俊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王俊林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几下，就走进了余昌泰的书房。余昌泰正襟危坐在一把椅子上，身子端正，面无表情。

        王俊林说道："世伯，我看到了余瑞祥和赵春丽。他们已经离开了军政府。因为袁大总统要调余瑞祥去北京任职，他说袁大总统有阴谋。"

        余昌泰瞥了他一眼，脸上有了些许的笑意，似乎很欣赏余瑞祥和赵春丽，却仍然不做声。

        王俊林从他的目光中，一下子捕捉出了一种微妙的情感。余昌泰是欣赏余瑞祥的。这是什么样的父子呀！脱离了父子关系，彼此再也不愿意相见，却彼此都欣赏对方，理解对方。他马上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跟父亲建立这种关系呢？父亲已经去世了，再也没有机会建立这样的关系了。他的心里微微一颤，他需要跟余昌泰建立父子关系。余昌泰不是曾经说过，一旦和平了，就把余雅芳嫁给自己吗？已经和平了，得让余昌泰履行诺言。

        他浑然忘掉了不久前跟余昌泰谈这件事的时候，余昌泰就曾经给了他一个不理不睬，一阵冲动，说道："世伯，我很羡慕你跟余瑞祥的关系。我很希望马上就跟余雅芳成亲。这样，我就可以一直伴随你。"

        余昌泰眼睛一眯，冷冷地打量着他，同样不做声。

        王俊林差一点窒息。曾经因为这件事情受到过余昌泰的冷遇，竟然会因为一时的冲动，忘掉了这一点，因为同样一件事情再一次受到了同一个人的冷遇，尽管目的不同，说话的措辞也不同，他情何以堪？他神色黯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失败过。他要咆哮，要怒吼，要发泄，身子一腾，飞快地冲出了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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