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左田久世
香奈？
香奈死了？
和叶说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可组合到一起她却怎么都听不明白。
昨晚还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香奈身体健康，没有仇家。昨晚也是自己亲自服侍她睡下，现在又怎么会被人发现在后巷？
开什么玩笑，一定是搞错了。
和叶的嘴还在一张一合，晴子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推开人群飞奔下楼时，她踉跄了好几次，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了京极屋正门。
箱灯和火把的光在隘巷里挤挤攘攘，她试图拨开层叠的人群挤去前方，却很快遭到了两名壮硕妓夫的阻拦。
"老板娘不是告诉你们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别瞎掺和吗！还不快点回去！"
她被搡了一把，站稳后依旧不依不饶的扑上前，哑着声音恳求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前面死的人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很快就走，绝不给你们添乱！"
拦着她的妓夫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过来报信的番头胆子都吓破了，嚎的声音这么大你都没听见？死的是香奈花魁，真是的，京极屋这下有大麻烦了。"
他话音未落，面前这个矮小的女孩就忽然飞扑过来。她撞在对她体型而言格外粗壮的手臂间，被架着肩膀拽回去时还在奋力的挣扎。
"我不信！怎么可能是香奈？你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她的挣扎引起了一阵骚动，妓夫顾忌的回头看了一眼，凶恶的威胁道，
"别胡闹了！老板娘说了不想把这事闹的更大，你再这样惹事我就把你绑起来关去仓库！"
被架住的女孩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蹬着腿一口咬上了男性的手臂。
"放开我！"
手上的疼痛让这名妓夫彻底被激怒，他用上了蛮力，把晴子提起来往回拖。她拼尽全力挣扎，骚动愈演愈烈。就在此时，人群中心忽然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
"让她过来。"
双脚落到地面的时候，她立刻踉踉跄跄的向前方跑去。
沉默的人群给她让开了一条路，发话的老板娘站在尽头，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越往前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浓重，不祥的气味像钩子般不断的搅动神经。她的心里越来越沉，在看见尸体的那一刻，差点捂着胃干呕起来。
到处都是血，铺天盖地的腥红渗进了她的眼中，看什么笼上了一层红色的薄幕。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老板娘让所有游女呆在房间里，还试图锁紧风声，原来不只是为了保全京极屋的颜面。
不成人形的肉块上布满啃咬的痕迹，手脚像玩具一样被扭曲，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谋杀。
这样的残剧，真的是人类能做出来的吗？
她喘着气，脑海里闪过无数曾以为毫无关联的片段。
游郭里接连不断失踪的游女，老板娘有意无意的警告，让奉行所也焦头烂额的命案。所有的碎片在此刻穿在一起，汇成了半刻前梅甜脆童真的嗓音，
"最近大家不是都在讨论，说游郭里藏了食人鬼吗？"
回音的余响拉长，变得空灵诡异起来。她以为的怪谈也许并不只是一个没有来源的故事。
可她还是不信。
"你管这滩东西叫香奈？凭什么？有证据吗？她的脸在哪里？……你让我过去找找她的脸……你让我过去！"
老板娘拦在身前不允许她继续靠近，晴子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了最后几个字。
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和老板娘的平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没有用力量去按住晴子，只随手向某个方向一指，便定住了她的动作。
"这种样子哪里还找的到脸，喏，看到他你总信了吧？"
她颤抖着看过去，黑暗中的墙角边竟一言不发的坐着一个人。那个男人低着头，凑近了她才认出这竟然是左田久世。
他怎么会在这里？
心在一瞬间沉进谷底，她突然想起那天在起夜时撞上香奈的事。
可香奈明明保证过那是她最后一次在夜里偷偷出门，更何况就算她真的又出去了，也有左田久世在身边保护她。
凭什么现在香奈死了，他却可以独活？
心神大乱之下，她的反应全部落在了老板娘眼中。年长的女人执着她永不离手的烟枪，白雾混杂着血腥味一齐钻进肺里。
"你们果然认识。"
摇动的火光下，老板娘的声音笃定的让人毛骨悚然。她站在晴子身后，投下的阴影把她笼罩起来。
"这两个人本没有机会再联系，现在却又牵扯在了一起。看到他时我就猜到京极屋一定有人做了内应，而这段时间离花魁最近的只有你一人。"
晴子背对着她，知道自己为香奈送信的事在这一刻已经全部暴露。也许是方才受到的冲击太大，此刻她竟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她木然等待着老板娘做出处罚，对方却只是令人的捉摸不透的的吐出一口烟气，
"我可以不去计较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毕竟花魁已经死了，纠缠过去的事没有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谁杀了她，我要抓住这个人，把京极屋受到的损失夺回来。"
老板娘的眼中计算着得失，冷淡的命令道，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关于花魁的死，还有她之前的任何异常，如果有所隐瞒，那就不要怪我粗暴了。"
为了方便晴子回忆，避免她有所隐瞒，老板娘把左田久世方才的供词用最简短的话语说明了一遍。
大约在半刻之前，左田久世忽然一身是血的敲响了京极屋的大门，对打着哈欠的不夜番带来了香奈死亡的消息。
他说自己和花魁青梅竹马，本在今夜计划私逃，却在半路遭人劫杀。争斗间他不敌对方，心里生了退意，便抛下香奈仓皇逃命。等到声音平息，他再回到现场，香奈便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听到这番说辞，晴子差点笑出声来。
"你个骗子！懦夫！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心脏跳的飞快，燃烧的愤怒让她一把揪起了左田久世的衣领。对方没有反抗，只垂着头任她辱骂。
"遭人劫杀？香奈没有仇家，追查私逃游女的人也不会对游女下杀手。就算是遇到了歹徒，什么样的歹徒会把尸体啃成这副鬼样子？你等了她七年……和她一起计划私逃时没有怕，区区一个敌人，你就会抛下她逃跑吗！？"
她疯狂摇晃着左田久世，一声声的质问下，失魂落魄的男人忽然昂起头厉声反驳，
"七年又怎么样？真到了生死关头谁不会害怕？我就是怕死了，抛下了她，她当年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他冷血的回答仿佛当头浇下的冷水，让晴子松开手，不可置信的慢慢退了一步。
左田久世疲倦的闭了闭眼睛，转头看向老板娘，
"你也不用逼迫晴子，我们不信任任何人，私逃的事和这个女孩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面容清俊的青年扶着墙站起来，衣服上沾到的血淅淅沥沥的落到地上。
"至于凶手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只有奉行所能回答你们。再问我一百次答案也都是不知道，我只是想和我的恋人私逃，结果不凑巧遇上歹徒，仅此而已。"
老板娘冷漠的看着他，似乎在评判这个说法的真实性。这时一个番头挤上前来，低声汇报。
"派出去的人在齿黑渠三个方向都发现了系着灯笼的空船，看来他们确实想要布障眼法，乘着夜色逃出去。"
左田久世摊开手，凄惨的低笑了一声。
老板娘犀利的眼神扫过狼狈的晴子，扫过失魂落魄的左田久世，又扫过那一地噩梦般的血腥。
也许是同样想到了游郭接连不断的命案，她沉默良久，最终扬起手摆了摆，示意手下先去处理尸体。
"左田，一会儿四兵卫和奉行所的人都要来，你得留下来等传话。"
左田久世没有任何异议，他像行尸走肉般摇摇晃晃。在经过老板娘身边时，忽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两名妓夫立刻上前，他的手却像铁箍般和老板娘连在一起，留下五道鲜红的手印。
"我可以配合一切问话，帮你找到杀死花魁的真凶，但也有一个要求。"
他一字一句的道，无神的双眼忽然诡异的亮了起来。
"棺材出城那天，我要做送棺人。你关了我们七年，如今我想送香奈最后一段，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从巷子里走出来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爆发情绪之后的虚脱感让腿软的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左田久世被带去了奉行所，老板娘和伙计们留下来打扫后巷。她被勒令立刻返回房间，不许把这里发生的事透露给任何人。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有了去处，只有她内心茫然，游魂般漂浮在路上。
这段路她走的浑浑噩噩，在京极屋的正门前她站定身子，仰头看着这华丽张扬、灯火通明的高楼。
后巷发生的事就像处于另一个世界，不论外面是如何苦难，游女屋都乐得粉饰太平，只为位高权重、腰缠万贯者奉上一个虚假的人间仙境。
香奈死的无声无息，没了她这里依旧歌舞升平。花魁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恶心，太恶心了。
她站在门前，却怎么也迈不出下一步。只觉得前后左右，哪里皆是吃人的囚楼，耳边游女的哭嚎声此起彼伏。
她们是这个时代的猎物，是可以更换的商品。目之所及皆是猎人，任何一样事物都可轻易夺取她们的性命。
楼里有刁蛮的客人，精明的老板娘和无处不在的性|病，楼外有持刀的看守，游郭的追兵和艰险的世道，现在还多了莫名其妙的歹徒和食人鬼。
她只觉得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的把自己往下拉。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她脚下一空，疲软的身体便向后倒去。
后脑勺没有接触到坚硬的地面，她躺在一个人的臂弯里，对上了一双湛蓝的眼睛。
记忆里的紫阳花轻轻晃动，那清澈的蓝色和此刻妓夫太郎的眼睛慢慢重合。
送自己回来后，原来他没有离开吗？
"我都看到了，你还好吗？"他拧着眉问。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用力抓住妓夫太郎的手，开口便是嘶哑的哭腔。
"带我走吧，求你了，去哪里都可以。我不想回到京极屋去。"
(https://www.shengyanxs.com/read/61827815/1849005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shengyanxs.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shengya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