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光景
他们在篮球场打了多久的球，陆熙攘就坐那僵了多久。
也可以说是失语了多久。
体育课一下课邢烟深就跑过来，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刚对上视邢烟深就笑了起来。
邢烟深还笑到把眼泪揉晕开：“哎呦……”
“干嘛。”陆熙攘想解释，看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又弹了一下，“……早恋对学习不好。”
“哦。”邢烟深悠悠道，“帮我挡桃花啊？”
“我……”陆熙攘张了张嘴，到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句子。
“谢谢啦。”邢烟深低头取发带时，几颗汗珠顺着发丝落了下来，在地砖上洇开，“那位同学缠了我蛮长时间了，都是这里派一个朋友那里派一个朋友来旁敲侧击我。我怕她在朋友面前面子上过不去，也没直接拒绝。女生嘛。”
“还挺贴心。”陆熙攘留了一句。
后面的两节课竟是英语考试。但是陆熙攘写得快，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就写完了。怕又被老爹叫上去帮忙监督，他只能在试卷上写写画画，装作忙碌。
反正是交答题卡。
陆熙攘的字曾经被历史老师说过像女孩子的字，就是因为太清秀了。
有次因为他的考场作文拿了满分，被黛玉放在展台上当范文讲。可惜语文老师黛玉是个生活上的大直男，讲到一半可能是想夸他抒情部分写得好吧，一开口却成了“抒情部分很细腻，像女孩子的作文”。逼得陆熙攘后面几篇作文连连引用岳飞的诗句，反正哪句粗犷用哪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他放下笔，折起试卷的一角掀起来看了看。
真的很像女生的字么？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知道写什么字的时候，陆熙攘都是挑这段话。
没句子练了。他又想了一会儿，才下笔。
【烟深草湿昨夜雨，雨后秋风渡漕河。】
他记得邢烟深跟他提过一嘴，说他三岁的时候他爸妈才敲定下他的名字。因为太淘气，他爸妈起名字的时候才特意往清冷上靠了靠。
当时邢烟深笑着指了指自己：“你看，起了这么个名字也没有用。就像你叫熙攘一样。”
当时陆熙攘还在写记叙文阅读，随口一答：“邢熙攘。”
“陆烟深。”邢烟深笑了，“怎么你的名字跟我的姓搭配在一起，这么像女生的名字啊。”
女生……
怎么他哪哪都像女生？
刚交完答题卡，邢烟深就单肩垮着个橙红色的书包走进高三am班。am班刚放学，乱的很，也不会惊讶串班。
“我换书包啦。”邢烟深把书包垮到前面来，给他展示。
“嗯？”陆熙攘看了一眼他的书包，只能分辨出来他之前的书包是白的，现在的是深棕色的，“好看。”
“敷衍。”邢烟深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叶植明说这颜色骚不拉几的，适合我，我当即一个巴掌就盖上去。”
陆熙攘后桌还没走，这会儿两个人都猛地抬起头直直盯着邢烟深。
邢烟深笑了笑：“哎呀，没真打。”
随即又凑上前：“刚刚考试啊？”
陆熙攘应声，而后掀起他的卷子，盯着他：“邢烟深，你说实话。”
邢烟深很早就深有领会，陆熙攘很仔细地盯着他的时候真的会让他连话都不敢说。
邢烟深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你说。”
陆熙攘把刚写的字指给他看：“这像不像女孩子的字？”
“……”邢烟深失笑，捏起他的卷子看了看：“吓死我了你……就是清秀吧，也没什么男生女生的。”
话毕还仔细端详了一下：“哇去，我的字要是能长这样，徐仙姑能爱上改我的作业。”
反正周遇雨也走了，邢烟深坐在陆熙攘旁边，看他整理东西。
不得不说，高三的东西真的很多，邢烟深眼看着陆熙攘拿出四套除了封面颜色一摸一样的卷子。
那四套卷子摆在桌上的时候，邢烟深不经意间看了一眼。
也有四个标签贴。分别写着【红】【绿】【紫】【青】。对应的四套卷子封面同样是这四种颜色。
邢烟深突然想起他和陆熙攘第一次认识后的第二天，陆熙攘教他题的时候，他的笔上也贴着个标签贴。
邢烟深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性格，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除了上次，那时候他们还不是很熟：“为什么要贴标签贴啊？”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是……看不见颜色么？”
还是猜到了。
“嗯。”陆熙攘也没做过多的停顿，“全色盲。我记事起就看不见颜色。”
邢烟深倒吸口气，也忘了问为什么之前不说，拿出自己的笔袋：“你还有标签贴了么？”
“嗯？”陆熙攘说，“没事，我贴就好。”
邢烟深朝他颠了颠手：“贴。住一屋了，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好。”陆熙攘从书包内侧抽出一张用了一半的标签贴，放在他手上。
“谢谢。”他补了一句。
“没劲儿。”邢烟深边贴边嘀咕，“跟我还谢谢谢。”
邢烟深把笔递给陆熙攘：“帮我写一下，我写太丑。”
话毕，不知道是这位混混突然变乖了，还是只是单纯出于模仿陆熙攘的恶趣味，又跟了句：“谢谢你。”
陆熙攘睨了他一眼，失笑：“这么有礼貌？”
邢烟深“嗯”了声，语气上扬：“我很讲礼貌的好不好。”
最后一层楼梯转角后，夏日绮丽的光景撞击视线，红橙黄三色交织，汇成夏天的序曲。
邢烟深眯了眯眼，转过头看陆熙攘。陆熙攘没感受到光线的刺眼似的，直直地盯着那层晚霞看。
“你想看么？”邢烟深说。
“嗯？”意识到邢烟深在说什么后，陆熙攘轻轻应了声，“想看。”
“就像……”邢烟深想了一会儿，指着那片傍晚的光景。
“一只白色的鲸鱼，闯入了橙红色的海。”
陆熙攘眯了眯眼睛，问他：“然后呢？”
夕阳余晖触及到邢烟深，他的侧脸被烫上一层薄薄的金光。陆熙攘分明看到，少年人的脸上是带着笑的。
“然后，被缠绕住了，挣脱不了。”
十几岁的少年人说出来的句子，有着其他年龄段难以模仿的灵气。
“看到了么？”邢烟深问他。
“看到了。”陆熙攘勾了勾唇，
“好看。”
白色鲸鱼和海，一生的情话。
晚自习的时候，初三和高三的所有老师都被分批叫去开会，讲二检的事情。所以晚自习的时候，初三和高三年段的班级没有老师看管。
在某个时间段，毫无预兆地停电了，几个男生夸张地失声尖叫。中途有女孩子去按电灯开关，灯还是迟迟亮不起来。
然后高三文am班的人才意识到些什么，全班都沸腾了。
高三文am班虽是文班，但是也没有比隔壁高三理am班的风格文艺多少。这天又刚好没有老师站岗，一群人把手机掏出来打着手电筒上蹿下跳。
陆熙攘轻轻摇了摇头，把窗户打开透气，结果听到初三pm班和高三理am班的嚎叫。
在广知楼是神一样的存在的初三pm班没有让任何一个教导主任失望。此时叶植明带头，全班掏出手机一起放《gee》，会唱的唱“gee~gee~gee~babybabybaby~”，不会唱的也在摇头晃脑：“叽叽叽叽～gaygaygay～”。更有甚者把荧光橙绿粉的透明便利贴贴到手机手电筒上，开闪光灯满教室瞎跑，把教室活活弄成夜店分店。
光光这样还不够，因为这个bgm，窦恩恩纵情大喊：“有请我们一号男嘉宾——邢半瓶！有没有女嘉宾为他爆灯的！”
一群男生喊着“没有没有！淘汰吧！”
宋殊起哄：“邢烟深的心动男嘉宾在隔壁啊！”
“瓶哥您稍等，我等人去高三文a班给您提亲。”
邢烟深笑骂道：“无不无聊啊你们！”
叶植明朝门外大喊道：“高三文a班的陆熙攘学长！初三p班的邢烟深说你是他保加利亚的玫瑰是他塞纳河畔的春水！”
一整条走廊安静了一会，全笑疯了，包括邢烟深：“撒女内叶植明！信不信我也给你来上半瓶。”
叶植明笑嘻嘻：“我错了瓶爸爸，我还要命去中考。”
座位主角的陆熙攘听道后先是跟着他们班一起沉默了两秒，然后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了。
这都是什么啊……
叶植明这么嚎完一嗓子后，其他班的受了启发，也开始在黑灯瞎火里表白，还有的是互揭老底。其中被表白人数最多的是邢烟深和陆熙攘。
邢烟深觉得自己今晚被坑惨了，觉得也要拉上他陆学长一起玩，便把椅子往后一倒：“陆熙攘晚上睡觉会——踢、被、子！”
两班又笑炸一片，里面参杂着几声鸡叫。
高三文am班的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大口号整齐划一：“陆熙攘！陆熙攘！”
陆熙攘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把窗户拉大一点。台风未弱，劲风涌入：“邢烟深洗澡唱歌只会唱老公赚钱给老婆花。”
邢烟深还想回击：“陆熙攘——”
陆熙攘：“我在听。”
邢烟深被陆熙攘这么一句话，突然就怂了，话一拐弯：“你好好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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