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共枕
周天只属于初三学生的。陆熙攘没放假，他们只有月假。
陆熙攘临走前邢烟深还睡眼惺忪地招呼他：“要不要我晚上去接你啊？大半夜的，十七中还离这儿挺远的。”
陆熙攘一提书包：“没事，我坐摩的回来。”
邢烟深一听“摩的”蹭地一下坐起来了，陆熙攘还以为是他不小心触碰到了邢烟深的什么开关：“……我跟你说，摩的司机大多都是从外地来的。他们主业开摩的，副业拐妹妹，还喜欢拐漂亮妹妹……”
陆熙攘看了看手机时钟，伸手揉了揉邢烟深刚睡醒时鸡窝一样的头发：“不会。我又不是漂亮妹妹。”
邢烟深瓮声：“你占了个漂亮……反正我不放心。十点，你晚自习一下就能看到我哈，大周末的我也没什么事，来给小陆哥哥做专职司机。”
陆熙攘笑了笑，好看到邢烟深心都颤了颤：“谢谢小邢弟弟了。”
邢烟深喉结滚了滚，语气上挑：“没事儿，我乐意。”
待到陆熙攘一出门，邢烟深把头重新埋回被窝里。
翻来覆去了一会儿，邢烟深也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写作业。
榕城的天气一向反常，明明还在春天，竟然下了场瓢泼大雨，浇湿了所有有关春季的臆想。
如果是把电路接到电压表的正接线处的话……
都十二点了，陆熙攘该放午休了吧。
电池的正极……呃……连这两个灯泡的话……啊这里还有一个开关？
放午休的话没这么早睡吧？
怎么突然又蹦出来一个电流表？？
邢烟深看着他胡思乱想时画的线路图，沉默了很久。实在憋不住了，把这张神似提线木偶出活的线路图拍了张照发微信给了陆熙攘。
那边倒是回得很快，应该是教室还没关灯。
小学长：画的很艺术。
邢烟深活活气笑了。
我有一八一：小陆学长这是我画的线路图/微笑
小学长：啊。
邢烟深把原题拍给他，聊天框沉寂了一会儿，应该是陆熙攘去画图了。
几分钟后陆熙攘发过来一张颇为工整的线路图。
小学长：太久没画了，应该是对的。
邢烟深注意到图片的光线很暗，应该是教室关灯了。
我有一八一：你们教室熄灯了？
小学长：对。
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跳跳闪闪了一会儿。
小学长：但没几个睡觉，抽屉里面都是亮的。
邢烟深get到了陆熙攘的意思，笑得一抖一抖地打字。
我有一八一：你们下午不上课的么？都在玩手机
小学长：是啊，我掏出手机拍线路图的时候都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我。
邢烟深想象到了陆熙攘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拍照的样子，又是一阵笑。
我有一八一：睡吧小学长
我有一八一：晚上我来接你
对面发了个［ok］的emoji表情就没动静了，就剩邢烟深跟个痴汉一样一直在翻聊天记录。
怎么才十二点多啊，第一次发现周末有点难熬啊。
他本想活动一下脖子，一抬头却寻到了窗外的光景。
什么时候下过雨了？
回忆的间隙之中，邢烟深已经掏出手机拍下来存好，发给陆熙攘。
陆熙攘今天中午也不打算午休。刚抽出一本数学教辅，就听见一声短信提示音。
去食堂时淋湿的雨伞堆在脚边。陆熙攘看了一眼，还是一褶一褶地叠好了才挂在桌子侧面的挂钩上。
解锁屏幕后才发现是邢烟深给他发了张图片。
他点开，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凑近看了才看到一条淡淡的灰色，像是一层水渍。
看形状，是彩虹么？
他斟酌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回了句[好看。]
他想不到的是，一句好看，邢烟深这傻小子拍了半个小时的彩虹，直至彩虹渐渐淡化，到达它的欣赏期限。
今天整个十七中只有高三学生，还怪冷清的。
高三am班的同学很快发现，没了初三那个混混学弟邢烟深，他们班语文一百四、除了数学几乎全科满分的学神陆熙攘还是那种冻人气质。
除了晚自习结束后，陆熙攘颇为急忙地走出教室的时跟“陆熙攘”这个名词一点都不搭边。
有男生在陆熙攘跑出去后悄咪咪地说：“学霸怎么一副约会怕迟到的样子？”
陆熙攘的同桌是个女生：“学霸下晚自习前几分钟一直在看锁屏时钟，不会真的是约会吧？”
她后桌的男生道：“谁半夜十点约会啊？”说罢转了个口风，“哎，学霸和隔壁初三的那个男生到底什么关系啊？那男生好像有点帅哎，我女朋友说他是狼狗的类型。”
“初三的邢烟深哪里是狼狗啊。”后桌女生叹气，“那是狼啊。”
“小学长，我这一路能逃出来太坎坷了。”邢烟深一只手搭在车把上，“路上碰上个以前跟我solo过的——一见到我就开始拽。我说我没空，我要接学长……”
陆熙攘扶着邢烟深的电动车后座，安静听他声情并茂地讲完。
“你猜他说什么？”
陆熙攘半笑着看着他：“不知道啊。你接着说。”
邢烟深说：“他说我知道你那个学长，你何德何能啊你去接他下晚自习，好看死了，比我以前所有女朋友都好看，我想加他qq都加不到。”
陆熙攘眼看着旁边越来越多人在隐蔽地观察他们，颇为无奈地揉了揉邢烟深的头发：“你自己编的吧。”
邢烟深提高声音“哎”了声：“不是，他真这么说的——嘁，嫉妒劲儿。”
陆熙攘失笑：“走吧，再不走我们这成景点了。”
这会儿邢烟深才看了下周围：“卧……这么多人。他们都不用回家睡觉的么？”
陆熙攘发现只要和邢烟深这个情绪生动的小孩儿待在一起，就很难像在学校里一样绷着张脸，干脆就不绷了，甘愿和他一起疯。
陆熙攘跨上邢烟深的电动车，本意是想拍一拍他示意可以走了，结果不小心碰到邢烟深的一截窄腰。
无动于衷。
的吗？
邢烟深这小孩没反应么？
陆熙攘脑子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说：“出发吧，带你吃点好吃的。”
“邢烟深！”一个平头男生叫住邢烟深
邢烟深“啊哦”了一声，嘀咕道：“真成景点了。”
陆熙攘问他：“你同学啊？”
邢烟深瓮声：“对。我还想跟你去吃好吃的呢。”
窦恩恩小跑过来：“我来接我堂姐，你怎么……”
窦恩恩这才注意到邢烟深电动车后座的人：“陆熙攘学长？”
窦恩恩对他挤眉弄眼：“你来接他下课啊？”
邢烟深啧声：“这是作为一个品德兼优的学弟应该做的事。”
窦恩恩唏嘘他：“就你？打架打来的品德兼优？”
邢烟深给他来了一脚。
邢烟深的电动车还没骑出去多远，就看到个小推车。
邢烟深把车停在路边：“小学长，吃没吃过鸡蛋汉堡？”
陆熙攘呆了下：“……没吃过。”
邢烟深笑了：“我就猜嘛，堂堂十七中酷哥陆熙攘怎么会在路边吃路边摊。”
陆熙攘尝试为自己正名：“别什么头衔都放我身上。”
邢烟深要了两个鸡蛋汉堡，拎着塑料袋对着陆熙攘笑了笑：“那就是十七中小美人。”
“……”
“噢。”邢烟深忍俊不禁，“十七中帅哥，可以了吧。”
想到邢烟深之前碰他腰时的不为所动，陆熙攘鬼使神差地又轻轻掐了掐邢烟深的腰：“……随便吧。”
天边的云像一层泡泡糖，把月亮和夜色揽括在其中，只剩一层暧昧的边界，烫着薄薄的月光。
陆熙攘那间房间已经整理好了，所以没必要和邢烟深挤一张床。但是两间房离得并不远。
邢烟深一整个下午都在发呆，没干些什么，现在才想起要赶作业。把几本作业往陆熙攘床上一摆时，颇有孔乙己往柜台上摆那几文钱的气势。
摆完之后又没辙了：“小陆老师，能不能教我写作业啊？”
陆熙攘刚刚洗完澡，身上飘着若有若无的沐浴乳香味：“你先写吧，不会的再问。”
邢烟深抓出张语文卷子：“今晚我先把这短命仔语文写完。”
陆熙攘发现邢烟深写题跟他的性格一样，很难静下来，总是在抓耳挠腮，时不时来一句“诸葛亮是不是闲得长草《出师表》写这么长”“这什么题啊这个文言文跟清朝的裹脚布一样长”。
陆熙攘哭笑不得，没什么力度地按了按邢烟深的脑袋：“我是不是得把你的嘴堵上。”
邢烟深如梦初醒，抬起头对着陆熙攘做了个自己嘴巴拉拉链的手势。
陆熙攘看着邢烟深咬着指甲愁眉苦脸地翻译那篇文言文，想起自己中考前好像也是这样，人有时候会变得烦躁。
说起来自己中考的时候……
邢烟深听到几声奇怪的声音，一抬头发现是陆熙攘在憋笑：“笑什么啊？”
“没有。”陆熙攘看到邢烟深一脸“别让我求你说”的表情，没憋住，眼神往旁边飘了飘：“突然想起我中考的时候，你好像才小升初。”
“……”
邢烟深一个反扑把陆熙攘按在床上，骑在他身上，拿语文试卷轻拍他的脸，“就三年嘛，怎么被你这么一讲我好像很小学生的样子。”
陆熙攘的身体僵了僵，抿了抿嘴唇。
邢烟深都看在眼里，助长了他小混混调戏乖巧学长的气势。揶揄道：“紧张什么？我又不是在……”
邢烟深沉吟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词：“逼良为娼。”
陆熙攘平复了半天，装作没听见邢烟深玩笑意味极足的那个词：“……下去。”
邢烟深这才跳下床，笑嘻嘻道：“小陆学长我回去睡了啊，不要太想我。”
跟邢烟深呆在一起的这几周，陆熙攘已经习惯了邢烟深的吊儿郎当，就只是笑着摇摇头。
臭屁小孩。陆熙攘默念一句。
“我ci——”邢烟深出陆熙攘的房间门时，一句c语言卡在嘴边没蹦出口。
“怎么了？”陆熙攘探出头。
邢烟深一连往陆熙攘房间里窜：“——那里！客厅有蟑螂……”
陆熙攘反应很快，抄起自己的拖鞋径直走往蟑螂那里。
“那里那里！飞到窗帘那里了！”
陆熙攘抖了两下窗帘，蟑螂降落到了地上，陆熙攘皱着眉头，一个拖鞋把蟑螂拍死了。
陆熙攘清理蟑螂尸体的时候还不忘调侃：“怕蟑螂啊？”
鬼使神差地，陆熙攘说：“刚才不还在逼良么。”
邢烟深咽了咽口水：“……你不懂，猛男都怕蟑螂。”
陆熙攘说：“那我是什么啊？”
“你是猛男中的猛男。”邢烟深又想到个新的名词，“猛男king。”
“行了，”陆熙攘穿上拖鞋：“回去睡吧。明天周一。”
邢烟深把作业从陆熙攘的床上扒拉下来，抱着作业提心吊胆地回了房间，陆熙攘正要关门，突然又听见邢烟深一声惊叫。
陆熙攘一脸厌世地开门：“怎么……”
结果门一打开就有个大型抱枕跳上来抱住他，还抱得很紧，像条受了惊的泡泡糖。
邢烟深本来就比陆熙攘高，陆熙攘自然受不住他这么一树懒抱，拍了拍邢烟深悬空的大腿：“……行了，下来，我要倒了。”
邢烟深才反应过来陆熙攘只是个身高一米七胳膊像瘦鸡的男生，慌慌张张跳下来：“我刚进我房间，就看到有两只——三只，三只蟑螂在我房间开party……”
陆熙攘知道邢烟深的性格：“你今天吃什么东西没拿出去么？”
“啊……”邢烟深挠了挠头，“吃了盒泡面，忘拿出去了。”
“不然这样吧。”邢烟深喧宾夺主，坐在陆熙攘的床上，“我在你房间过个夜可以么？求求了求求了——”
陆熙攘看他一副流浪狗求带走的样子，失笑：“好啊。收留你一晚。”
邢烟深原先以为没人比他的床更小了，结果上了陆熙攘的床之后，邢烟深才发现陆熙攘的床比他的还小一点。两个男生，一个一米八一，一个一米七几，无论如何都会有点肢体接触。但是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同床睡了，所以没有很拘谨。
邢烟深洗完澡出来，看到陆熙攘书包已经整理好了挂在架子上，知道他是要准备睡觉，故意侧起身学民国里的风情女人摆姿势：“小陆哥哥——快来陪人家睡觉——”
陆熙攘还在隔壁厕所刷牙，闻言把泡沫吐了：“邢、烟、深。”
“哎我错了我错了——”邢烟深笑嘻嘻，“小陆学长别赶我走。”
陆熙攘漱完口：“我看看要不要让你和那三只蟑螂共枕眠。”
“不要。”邢烟深道，“我要和小陆哥哥共枕眠。”
他们都刻意没提昨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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