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棋子

“啪“的一声，黑子落在棋盘上。

        “可他若想赢你，亦未不可。”周凌沉吟道，“他真是来下棋的么？”

        沈澜之棋隐蔽至深，此局虽已成败象，但只要能连起几处关窍，翻盘也是可以的。

        “你也会弈棋？”柳云柯看他盯着棋盘，心内不住好奇。

        棋为四艺之一［注］，从来都是文士的游戏。周凌是江湖人，罹厄大师的亲传弟子，公孙雩的挂名弟子，一直都游走在江湖之间。他应当是没怎么接触过文士的。

        “会啊，怎么不会？”周凌将无何剑置于架上，俯身端坐，“齐先生的连环局北疆无人能敌，可惜我未能学得他十之一二。”

        “齐先生……”柳云柯长叹一声——齐洛哲曾是百里汇护在羽翼之下，最疼爱的小弟子。

        齐洛哲润如璞玉，连百里大人都舍不得让他沾那俗世尘埃。于是他考完会试后便听从老师的安排，不再参与科举，避开了官场上的纷争。可谁能想到，他最终成了冯氏幕僚，病逝于千里异乡。

        命呐！便如他一般，一门心思想要逃离洛都的喧嚣，最后又不得不再次回至此处。

        柳云柯端详着被异军搅乱的棋局，道：“辰霄，你随我去见一见老师罢。”

        窗外的雪依旧不停，将沈澜留下的脚印添了个底，又被朔风强硬地卷走，飘散在天地间，流离失所。

        次日清晨，袁志把马车停在了百里汇的府邸门前。

        同时送入内厅的拜贴上却写着周凌的名字。

        百里汇坐在案前，两眼迅速地略过一排蝇头小楷，把目光投到纸张右下角的星云纹上。

        “让他们进来吧。”百里大人按下眉头，在花厅见到了两位前来拜谒的年轻人。

        冬日，百花凋敝，霜雪卷上残叶，给原本萧瑟的花厅上了层银白的底色。

        周凌见四下无人，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道：“后学晚生拜见百里大人！晚辈贸然登访，还请大人见谅。”

        为了掩人耳目，他今日特意改做了文士打扮，规规矩矩地束了发，腰间系了香囊玉佩，看起来倒是温和，至少没了平日里那股子放荡不羁的疏狂之气。

        他觑着周围，心道柳云柯说得果然不错。

        柳云柯早已以太子侍读的身份离开了洛都，更借此摆脱了各世家的眼线。

        机会不易，所以，不能直接用自己的名字登门。

        他说，百里汇接到拜帖就会明白，将下人支走。

        “晚辈此来，想必亦知缘何。”周凌说着微微直身，抬眼起来。

        百里汇伸手将他扶起，指了座，垂下眼皮，长叹道：“云柯，你都想明白了？”

        随侍周凌之人闻言摘下裘帽，呼了口气，道：“老师，师父不在了。”

        柳云柯尽量稳住声线，勉强用平常的话音同他对答。

        “你若想查，那便查罢。”百里汇无可奈何，把细瓷茶盏捧在手中，道，“只是，恐怕会很不容易。”

        他好不容易离开这争权夺势的修罗场，为何又要回来？——年轻人呐，他越发看不懂了。

        公孙雩他虽未深交，却也知道这人整日出入于无比复杂的江湖人之间，又有意插手大梁的政事。相杀她的人数不胜数，查，谈何容易？

        “师父走得蹊跷，”柳云柯呷了口热茶，道，“哪怕把洛都翻过来找一遍，学生也是要查的。”

        义气，百里汇暗吸了口气，这孩子还真不像是他交出来的。公孙雩说得一点没错，他是江湖人，不是朝臣。

        “陛下已经开始革除旧党，”他说，“你想好该如何做了么？”

        革除旧党，说明各家之间的利益关系开始改变，朝堂上的人会重新换。他想要查清楚，要尽早，要狠、要快。

        “学生已有计较。”柳云柯抿唇道，“只是还请老师助我一臂之力。”

        “学生想入宫面圣。”

        他得想办法见宋筠如一面，再同她周旋一番，替冯氏兄弟拿到军饷。

        哪怕……

        “你要入朝？”百里汇吃了一惊，浑浊的双目中蓦地一亮。

        对于柳云柯，哪怕重新如这个修罗场，他也要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哪怕把洛都，把丘和都查个遍也在所不惜。

        这场交易，夺去了公孙雩。

        “老师糊涂了。”柳云柯吹开茶沫，垂眸道，“能否得这绶印，还须看陛下的意思。”

        交易啊……

        他宁肯拿自己的自由去换一个真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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