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八章

        二人骑上了红马,好在那人坏得不算彻底,还守着男女之别,在马背上和安岁瑶相离一定间距。溜了一圈,又走回柿子树旁。

        那人不耐烦了,附在她耳边道:“小姑娘,别跟我耍心机。”

        安岁瑶委实冤枉,解释道:“实不相瞒,之前我就迷路了,一直没走出去。”

        她能走出去,她也不至于会遇到他。

        裴静予:“……”

        好在天无绝人之处,他的手下先找了过来,是身着便服的锦衣卫。

        “裴公公,属下来迟。”档头扶着他乘坐上另外一匹马儿,态度恭敬。

        他姓裴?此时安岁瑶才看清他的面容,是裴静予无疑。

        裴静予裴公公也是一位面善心狠的人物,上一世萧行简践祚,他便稳居幕后为内相,牢牢掌控着东厂和锦衣卫,就连洛慈也要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号令。她还是妃子时,裴静予的名号已是家喻户晓,更确切地说,是臭名昭著,众人到了闻声色变的地步。

        她还险些死在他的手里,只因她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他的一个秘密,关乎他的身家性命。可又不知是何缘故,他并未对她痛下毒手。

        莫不是命运兜兜转转,她还躲不过他的一刀吧?正好此地荒山野岭,他们还人多势众,好极了,杀人埋尸都方便的很。

        安岁瑶想着,唇上血色褪尽。

        裴静予容貌昳丽,肤色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嘴唇却殷红如血。

        他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嘴角一勾,只见他抽出一把剑来,径直朝她挥来,将将在她皮肤毫厘处停下,剑气锋利斩断了她的一缕青丝。

        “倘若下次见面,你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随后他领着众人策马离去。

        他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

        还好公主的侍卫很快寻到此处,带她回到队伍里去。

        萧敏卿不晓得她遭遇了什么,埋汰她:“小小一个香琢山你也能走丢,挺大能耐啊。”

        孙祺心细如尘,看她脸色不好,忙问发生何事。

        有些事情只能往肚子里吞,说出来反倒对大家都不好。安岁摇摇头,只道自己遇见了野猪。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唯有她知道,现在她仍心有余悸,手还在发着颤。

        为了不被人鱼肉,她只有选择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不被人欺侮。

        如今侍奉在皇上身边的红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孟合,人称老祖宗。裴静予是老祖宗新认的干儿子,在尚食监当差,手脚伶俐脑子也够聪明,很得老祖宗欢心,久而久之,在御马监做事,李孟合的先前得力干儿子之一的元秋生元公公就没那么受重视了。

        适逢司礼监秉笔的位置空了一个出来,元秋生盯得眼睛都红了。可老祖宗的态度一直不明朗,他也不敢问。只能先下手为强,趁裴静予这小子出皇城办事的时候使点手段,叫他消失。

        但裴静予这小子命真大,受重伤了还能回来。

        裴静予正在屋里头给老祖宗“报平安”,元秋生在屋内忐忑不安地等着。

        本以为裴静予会当面告他一状,可裴静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他的半句不是,到结束都无事发生。二人退出了门口,裴静予笑着看向他,递上一条手帕,“暑热都散去了,元公公何故出了一身汗?”

        “哼!何必假惺惺。”

        元秋生甩袖而去,裴静予脸上仍旧半点愠色也无。

        寒来暑往,星移物换,院子里的修竹挺拔,四季长青。一岁又过去,安岁瑶告别了熟悉的乡下,头一回在繁华似锦的膺都过了新岁。

        侯府大归大,富贵也是真的富贵,但却少了人情味儿。

        元日一过,宫里头开始着手给二位公主和恭郡王选伴读。

        皇族子嗣稀少,尤其是圣上皇嗣凋零,去岁小皇子因热疾夭折,膝下只剩三个公主,还有一位迫于群臣压力而过继于名下的嗣子恭郡王。

        大公主已经出降了驸马,搬进了公主府。二公主便是先皇后嫡出的怀昭公主,身份尊贵,三公主则是不受宠的宋妃所生,二者仍待字闺中。

        一月后,伴读遴选的名单下来,安岁瑶为赞善随怀昭公主入学。

        能成为公主伴读是好事,安博通不忘告诫安岁瑶,于宫中行事切记谨言慎行,宫规森严,唯恐她稍有差池,连累了阖府上下,她自是连连称是。

        才从安博通书房退出去,转角处刚好碰见兄长安启文,安岁瑶同他见礼。

        “大兄不日便要娶嫂子了,还没说声恭喜呢。”

        知她在打趣自己,安启文脸一热,“父亲可还在书房?”

        “在呢,大兄赶紧去吧,免得耽误正事。”安岁瑶福身告辞。

        兄长安启文到了议亲的年纪,嫂子毫无意外正是吴菀,日后府里头有得热闹了。

        安启文步行到内书房前,敲了敲门,得了准许才进去。

        父子二人谈了谈职务上的事,之后又谈起了家事。结亲是为结两姓之好,诸方面都多有考究,请的宾客也大有门道。

        朝堂之上分为两派,无外乎罗许二党。两党近期大有水火不相容架势,两边不好得罪,两边都得罪不起,愁啊。

        “请柬名单上要不要写上谢夷?”安启文忽然想到这茬事。他和谢夷曾经共事过一段时日,而且谢夷颇得皇上青睐,初露锋芒,前途不可限量,来日是教导公主郡王的侍讲侍读,将来安岁瑶也要恭敬地称其一声先生。

        “自然是要的。”他来不来是一回事,请不请又是另外一回事。

        定远侯世子成亲,府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大清早的,安岁瑶就要起来梳妆,喜乐阵阵绕梁,随后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青禾捂着耳朵从外面进来,笑意盎然,“姑娘,外头好生热闹啊!”

        秋雁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她:“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出嫁了。”

        青禾羞怯地低头,“我哪里有福气,成亲能这样的阵仗。”

        为奴为仆的,家境都不大好,嫁娶从简,能穿上红色喜服就不错了,旁的她也不敢奢求。做丫鬟的,年纪一大,大多数配个小厮凑活过日子也就是了。

        坐在镜前的安岁瑶听到这,挂好耳坠,起身看着她们,道:“谁说没有福气的。将来你们若是想嫁人了,我就风风光光地把你们嫁出去,叫别人不敢小瞧你们。你们若瞧不上那些臭男人,想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养着你们也无不可。”

        她前世成婚无法穿的正红,青禾与秋雁她们想穿就能穿。倘若她们不想嫁人,安岁瑶也会为她们打算好,左右不能委屈了她们。

        二人被她这番言语震撼得一时无语凝噎。

        秋雁最先回过神来,眼睛一红,挤出一抹笑来:“大公子的大喜之日,我们沾了喜气自然都是有福的。都站儿躲懒作甚?还不去干活,待会儿公子迎亲的队伍就该回来了。”

        说完,她掀了门帘出去,怕不是抹眼泪去了。

        迎亲的队伍回来了,众人都凑到门口伸长脖子看热闹。定远侯府在膺都算是有头有脸,虽不及从前鼎盛,好歹在朝堂上还能够得上脸面,不少权贵都到场送上贺礼。

        安岁瑶赶着喜庆,穿着缎地绣花百蝶石榴红袄裙,头上都簪了一朵红色的绒花,得亏容貌摆在那,不算俗气。就连平时穿得素雅的安慧妍也穿得艳丽了些,安慧珠样貌也不差,三姊妹站在一块儿,亭亭玉立,赏心悦目。

        安慧珠看自己的风头隐隐被安岁瑶盖过,心里泛酸,凑到安慧妍耳边嘟哝:“打扮那般艳俗,招蜂引蝶给谁看。”

        “五妹!”安慧妍轻斥道。果然是姨娘出的,也不睁眼看看是什么场合,满堂的都是高门望族的人物,就贪着一时嘴快,侯府的脸面也不顾了。

        “都是亲姐妹,自家人有话大可以关上门说,别不懂事,别惹人看笑话。”安慧妍放柔了声。

        安慧珠站直了,不再说闲话,瘪了瘪嘴,暗地里却想:谁跟你亲姐妹,你不过是仗着大夫人疼爱罢了,还摆起了嫡姐架子,谁爱看。

        宾客中的女眷人数众多,大夫人和二夫人忙不过来,她们可以做帮手,得到锻炼之余,顺道可以在贵妇和小姐们面前混个脸熟,博个贤名。

        而安岁瑶站在角落里,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当然,那些名门夫人和小姐也不太喜欢她,她也懒得往前凑,省得两看相厌。

        今晨起得早,安岁瑶不停呵欠犯困。敬酒寒暄这些活儿,自有定远侯和大兄去干,她只需要和其他姐妹站在一边过过脸面即可。

        只希望她和吴菀以后能井水不犯河水。

        耳畔是喧哗的宾客和鼓乐声,她的眼皮却越来越重,直接耷拉下来,而后又强睁开。蓦地,一只白色小蝴蝶振翅飞来,翩翩落下,黏在她的裙摆上不走了。

        莫不是这只小蝶儿把她裙子上的绣蝶当做自个儿同类了吧?安岁瑶眼亮晶晶的,饶有兴致地看着它。

        谢夷到婚宴上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个小姑娘盯着裙摆上的蝴蝶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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