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皇宫之上彤云密布,各处殿宇的屋檐下,大红的灯笼随着冷风瑟瑟抖动。

        “叛军攻入皇城了!”

        宫人们仓皇惊惧,如丧家之犬般四下逃散,而胆大的干脆抢了宫里值钱的东西趁乱发财。一时间呼号声,抢夺声,抽噎声交织混杂。

        昔日本是人人憧憬敬畏的桂殿兰宫,竟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人间炼狱。

        坤宁宫内,镜子里的人儿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肤如脂凝。

        新后安岁瑶端坐于铜镜前,用螺子黛不紧不慢地描着眉,对外头的喧哗之声恍若未闻。

        她再怎么打扮又如何,逃命都来不及,谁又有闲情欣赏?

        可惜,终究是红颜命薄。

        面白无须的大太监紧张地望了眼窗外,惋惜地轻叹,身后两名小宦官手上各自托着一条白绫和一把嵌满宝石的匕首,侍立良久。

        大太监方为难道:“娘娘,您安心去吧。杂家也是奉命行事,您别怨小的。”

        她是皇上下御诏册封的皇后,虽只当了三日,但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若不死,又是这般倾城颜色,保不齐会被叛军染指羞辱。与其有损皇家颜面,倒不如让她早些体面地去了来得干净。

        镜中的美人闻言柳眉一挑,转身拿起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打开一看,锋利无比,果然是把顶好的匕首。

        原以为她要用匕首自行了断,怎知她将匕首猛地合上,朝地上一摔,冷哼一声,“哪里来的蠢物,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皇上何在?”

        大太监见她冥顽不灵,最后一点怜香惜玉之情也被消磨干净,眼神顿时阴沉,尖声道:“既然如此,杂家便得罪了!来人,送娘娘上路!”

        两名小宦官闻声而上,冷不防被安岁瑶迎面撒出的玉簪粉迷了眼,安岁瑶举起簪子在前头拦路的大太监肩脖子上一刺,顿时血涌如注。终于能视物的小宦官见她反抗,面容狰狞要去抓她,却被大宫女青禾抱住了腿。

        “娘娘快走!走啊!”青禾大喊。

        立在门口的安岁瑶含泪回看了她一眼,一咬牙,提着裙裾往外跑,晶莹的泪珠随风往后飞落。仓促逃离中不觉发髻上的珠钗落了一地,压住裙摆禁步上的玉珠叮当作响,节奏凌乱,全然失了往日身为宠妃、皇后矜贵的模样,赫然是个亡命之徒。

        穿过廊腰缦回的宫道,白玉石栏、两侧檐牙高啄的宫阙争相向后退去,朱墙黄瓦、重叠高耸的高阁似张着尖利爪牙的巨兽。

        忽然间,安岁瑶刹住脚步,她喘息着,微微泛红的桃花眼逐渐涌现一种名为惊惧的情绪。

        前面是黑压压的人群,穿着黑甲敌军手持兵刃和盾牌,与反抗的守卫军激烈交战。未几,鲜血洒地,倒下的旌旗和尸体横陈一地。

        前面高台处站着一位年轻男子,漠视着眼前的一切。

        男子身姿颀长,丰神如玉,眉目似画,一身素白的大袖右祍道袍,肃肃如松下风。如果忽略他手中滴着血的长剑的话,安岁瑶差点误认为他是下凡来拯救她的仙人。

        那人是叛军首领——谢夷谢舒淮!

        安岁瑶如遭雷击,无措地后退两步,脚下被石阶一绊,险些跌倒,却无意中隔空和谢夷对上了视线,她更是如同见了吃人的妖怪般骇然。

        登时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她狼狈地回头往乾清宫方向拔腿疾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安岁瑶累极了,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她脸色煞白,脚下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不必回头看,她都知道那人是谁。

        皇帝萧行简和他剩下的卫士退守到了乾清宫。

        安岁瑶注视着萧行简缓步到她跟前。他龙袍上的血已经干了,只见他伸手抚摸她的面庞,眼神是近乎让人溺毙的温柔,她却不寒而栗。

        “皇后是来找朕的?”

        萧行简轻柔地将她散落的发丝挂到耳后,似是无奈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乖乖地听他的安排不好么?

        外面的厮杀声阵阵,剩余的殿廷卫士还在奋力拼杀。

        “皇上……”安岁瑶望着他,他眼底的温柔无端叫她害怕。

        余下的话未出口,心口蓦地一凉。她缓缓地低头看去,长剑深深地没入她的腹部,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温热的血在汩汩流出。

        “你是朕的,留你独活于世,朕不放心。有你陪着朕,就算到了地府,总归不寂寞……”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清了,眼前的景物也重叠漂移,模糊不定。

        回顾这一生,她活得就像个笑话。

        身为定远侯嫡出小姐的她,被人偷龙转凤,流落乡间时差点沦落青楼。即便后来恢复了身份,于父亲母亲眼中,她仍旧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明明她才是与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啊,到头来,她才是那个外人。

        后来她嫁给了素有端方君子之称的萧行简,本以为会过上好日子,也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萧行简宠她爱她,同样可以宠爱别人。他可以将世间奇珍异宝捧到她面前,唯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自御书房看到那幅画像起,安岁瑶明白,她也不过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

        所以她不再渴望所谓的亲情爱情。她活着只剩下一个念头,把曾经嘲笑过她、陷害过她的人踩在脚底。

        历尽千辛万苦,费尽心机,她终于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现实却给了她一耳光。

        叛军攻入皇城之后,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她所得的不过是幻梦泡影。

        原来,她活在一个话本子里,是一个衬托女主宋茵若如何蕙质兰心的恶毒女配,终其一生只换来不得好死。

        在这个世界里,她被一种叫做女主光环的东西牢牢压制住,生来时运不济。注定了她这一辈子只能如同天边烟火,绚烂又短暂。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

        不甘心啊,她好不甘心……

        ------

        暮春细雨连绵,河堤翠柳迎风招展。天气渐热,一场雨来,是凉快许多,茶铺酒肆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人多的地方,八卦也多,黎庶百姓除去钱财,最喜闻乐见的便是朱门大户的异闻奇事。

        “听闻定远侯府在江南养病的嫡小姐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切,好什么好奇怪的。”

        那人神神秘秘道:“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

        “少卖关子,你倒是快说呀!”

        话说十四年前,侯夫人秦氏善妒,眼里容不得沙子,一个企图爬侯爷床的丫鬟被秦氏抓了现行,便叫人扒光她的衣裳,当庭打她板子。丫鬟受不了屈辱,当天夜里投井自尽了。

        一个贱婢,死了就死了,于高门大户而言稀松平常。

        此事如石子投入湖面,转眼风平浪静。

        后来,定远侯出军远征,身怀六甲的秦氏去寺庙替夫君祈福时受惊早产,和一位同月怀胎的农妇一起在寺庙里分娩。

        无巧不成书,替秦氏接生的刘大娘正是那死去奴婢的母亲,因着女儿之死对秦氏怀恨在心,刘大娘便趁机将秦氏和农妇的孩子换了。

        当时秦氏念着刘大娘的恩情,由于身上银钱未带足,便以玳瑁簪为信物,让她到侯府领赏钱。

        一晃眼,十余载将过,直至两月前刘大娘重病,临死前才将事实真相公之于众。定远侯府在膺都也算是有头有脸,只好借着嫡出四小姐养病在江南养病的由头将她接了回来。

        若不是安岁瑶的容貌像极了年轻时的秦氏,刘大娘手里有玳瑁簪为凭证,旁人都以为刘大娘为了贪图富贵,瞎说浑话骗人呢。

        听完事件始末,茶铺内众人唏嘘,果然高门大户的水很深啊。

        又听有人道:“不过那个刚回侯府的嫡小姐不像个有福气的。听街头的张大夫说,她昨晚差点吃东西被噎死,好在张大夫妙手回春,把她救了回来。”

        “不过,嫡小姐活过来后,突然又哭又笑,很有可能得了失心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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