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人生自古两难全
“她是前朝的人，前朝旧臣的女儿。”
晏谪江单手撑着侧颚，漫不经心地跟她讲起：“差不多三四年前，晏谪湘查出了一户密谋造反的人家，一番调查，发现是前朝的旧臣，皇帝当即下令满门抄斩，说是要斩草除根，便一个活口也不留。”
“那时候，若歆十四岁，晏谪湘下令抓捕的时候，她正好不在府上，因此躲过一劫。她逃亡时遇见了我，不过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觉得我是重臣家的子弟，所以才慌不择路地向我求助。”
舒雨微咀嚼的动作一滞，一口咽了下去，扭过头看着他，疑问道：“所以，若歆就是之前我跟你提起阿湘哥哥的时候，你说的那个孩童？”
“是。”晏谪江目光冷了一下，他道：“你再这么喊晏谪湘，我就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舒雨微连忙闭上嘴巴，不敢多言，低下头去吃饭。
晏谪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似乎还是有些不悦，默了半晌，才又继续讲道：“我原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尤其这件事牵扯到晏家，一旦出了问题，晏谪湘被不被罚倒是其次，但晏家一定会受到牵连。”
吃了一瘪，舒雨微原是打算一直安静的听下去，然而听到这话，她还是没能忍住，出声调侃了一句：“你的家族使命感还挺强。”
想起后来晏谪江暗中筹谋倾覆晏家之事，舒雨微不禁有些感慨。
或许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晏谪江后来也不会与晏家离心。
晏谪江并不认同她的话，他道：“因为我的头上冠着一个晏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一切跟晏家息息相关，若不是因此，晏家的兴衰又与我何干？”
这舒雨微就不同意了，她又放下了手上的包子，扭过头道：“就算不提阿……就算不提大少爷，那单说晏老爷，他也还是很关心你的啊，不然又怎会相信道士的话，满天下的找你的天命之人。”
“你是这么以为的吗？”晏谪江自嘲地笑了一声，他道：“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没几年活头的孩子，有希望多活几年最好，没希望也无所谓，反正晏家有晏谪湘就够了。当然了，不仅是他，整个晏府也都如此认为……”
晏谪江应是话未说尽，双唇还停留在话尾微张的时候，但半晌却没有再说出一句话。他斜垂着眼，跟身边的小姑娘对视，眼里是一抹无感的淡然，但似乎又深藏着什么，舒雨微看了半天也没能看透。
不过她又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应该是想说，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晏谪江没有沉默太久，他很快又将话锋转了回去：“我没管若歆，也没将她的事情告诉晏谪湘，反正户部的人早晚是要查到她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过若歆却没这么轻易放弃，正巧我那日是出府查账来着，她一路跟着我来到铺子，又抢在我前面查清了所有账目，速度很快，也很精确。”
“所以，你就留下她了？”
晏谪江点头，不可置否：“我正好缺个能帮我管理账目的人，她既然有这个能力，我自然是要留下她的。我跟她表明了我的身份，告诉她我只能救她一个，救不了她全家。若歆难过得紧，大哭了一场，但她很理智，哭完就同意了我的话，只不过，她希望我能在隐瞒她的存在的同时，顺带隐瞒住她兄长的存在。”
舒雨微皱起眉头，问道：“小少爷，你当时是名下的铺子太多了，所以账目管理不过来吗？但你那时候不过十五六岁，哪里来的银钱弄那么多的铺子？”
就算是有晏家在背后支持，但最多应该也只会帮他买下几间铺子，怎会管理不过来？
晏谪江道：“继承的。”
“啊？”舒雨微更傻眼了，“晏老爷不还没……”
她感觉这话说出来不太礼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晏谪江明白她想说什么，直言解释道：“我外祖父只有我母亲一个孩子，所以我的外祖父、外祖母，以及我的母亲离世以后，所有的遗产就都归到了我的名下。”
卧槽？！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
舒雨微不免叹息，有些人还真是一出生就站在了终点线。
她看着晏谪江如常的神情，心中又渐渐浮出一丝疑惑，她不明白，为何晏谪江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能如此的风轻云淡，难道他对于自己母亲的离世，就一点难过也没有吗？
晏谪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又引了回去：“若歆是家里面最小的孩子，她的兄长大她二十四岁，因为犯了错事，被贬谪到边城来，不过也因此暂时逃过一劫，后来户部搜整韩家的族谱时，我收买了户部的人隐掉了他们二人的存在，虽然后来被晏谪湘发现了，但当时处决已经结束，为了晏府的利益，他没有声张。但事后，他仍是想要杀掉若歆，以绝朝廷后患。”
“不过也被我拦下来了。”
晏谪江抬了抬眉，嘴角略带讽意：“晏谪湘是路见不平，看见弱小会拔刀相助的人，但是一旦跟朝政大事、家族荣辱扯上关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两者。”
舒雨微沉默下来。
晏谪湘确实是这样的人，他比谁都理智，所以后来才会因为忠君之心错失白月光，但凡后来他肯为了白月光及时起兵造反，篡夺皇位，男女主的结局也不会是个悲剧，可他偏偏听之任之，任由三皇子强娶白月光，一直到后来发现先皇遗诏真正的继位人是常承泽以后，才选择推翻三皇子的皇位。
但那时候已经太晚了，白月光的性子刚烈，即便晏谪湘愿意，她也不愿意自己以残花败柳之身，再嫁给心爱之人。
城楼之下，是少年主帅，意气风发；城楼之上，是满目泪光，怀憾自刎。
以前舒雨微觉得，原书作者写三皇子强娶白月光的这段剧情，完全就是为虐而虐，但如今看来，或许他是为了将晏谪湘的形象更鲜明的刻画出来，才写了这段剧情。
她看过那么多烂尾的小说，为何偏偏对这本的怒气这么大？细细想来，不外乎因为最后的这段剧情，让晏谪湘在她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她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他，这是她那么喜欢的一个人物，可他面对女主和他们之间那些的感情，却又那么心狠无情。
但其实，原书的作者没错，晏谪湘也没错，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理智又死板的人，在他眼里，家国大事永远要比儿女情长更重要，她喜欢他的正直和理智，却又不能接受他的正直和理智。
两相沉默许久，最终是九翊的回来打破了这片沉寂。
他关上了客栈的门，走到两人身边，拱手道：“小少爷，人已经在外候着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会儿吧。”
晏谪江说着，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缓缓道：“客栈老板的失踪瞒不了多久，店小二的话估计也只能骗他家里人几日，尽快处理完这些事情，我们尽早离开。”
九翊微微含颈，回了“是”，做好了随时跟晏谪江出去的准备，然而晏谪江却道：“你留下来照顾好她，若是再有一次失手，就提着你的头来见我。”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舒雨微目送着他离开后，也起身回了屋里。
一直到深夜，晏谪江才从外面回来。舒雨微睡得较浅，听到屋外的动静后，便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随手披了件外衫，推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的烛火刚刚被点燃，想来晏谪江应是才回来不久。
他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看着上了些年纪，舒雨微眯了眯眼，不禁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这人，好像是那日在客栈外，跟她搭话的那人。
但是看晏谪江对他的态度，应该不是想要杀他，所以那人，其实不是方徽派来的？
晏谪江抬头看了舒雨微一眼，并没有示意她下来，嘱咐九翊给那人安置了休息的地方后，他便缓步上了阶梯。一把抱起趴在栏杆上的舒雨微，低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我刚醒来。”
舒雨微垂着眼，还在思索着方才的那人。
晏谪江抱着她进了屋子，又将她放到床铺上，出声问道：“想什么呢？”
舒雨微回过神来，歪头看着他，“你方才带回来的那人，是谁？”
“若歆的兄长。”
舒雨微眉头一皱，不免惊疑道：“他不是死了吗？”
晏谪江脱去外衫，规整地叠好，放在了凳子上，“我原也以为他死了。”
他走到床边，又替舒雨微脱去外衫，也也叠好搭在了凳子上，随后上了床，搂着舒雨微，继续跟她说道：“他被贬谪到边城，没几日前朝就被灭了，地方官员被尽数换掉，他也不例外。不过好在他和若歆一样，有经商的头脑，靠着家里人的救助，这几年也是越经越好。”
“方徽想纳他女儿做妾，他没同意，方徽就联合了当地几个跟他对头的商贾，陷害他入狱，又放了场大火，想烧死他，没想到他大难不死，活了下来。”
舒雨微沉默不语，暗自思忖。
如此说来，当日此人所言的那句：觉得她像一位故人，岂不是真的了？
她又想起江桓之前跟她说过的话，不免心生怀疑。
或许她不是空降在书里的，她其实是有身份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且，这个身份，极有可能跟前朝有所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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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今天刚知道，原来古代官员及其家眷都是不允许经商的，以前只知道商人的地位低下，我没想到居然这么低，但是阿江的设定已经是这么设定了，不过反正是架空文，不要太在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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