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血祭（二十九）
解法医那边报告还没出来，老赵却一脸凝重，喊上了望参和江支队，还有司顾问，不由分说把他们塞进会议室，进门后反手落了锁。
“这是做什么……”望参不明所以，和另外二位面面相觑。
老赵也不开灯，会议室里光线昏暗。
“坐，都坐。”老赵朝他们压了压手，一边走到桌边的电脑前，把大屏幕画面和电脑连接上。
望参疑惑，但也拉了张椅子过来，交叠起腿，靠上椅背，看赵科倒腾。
“怎么了？”江未济腰一抬坐上桌沿，见老赵神秘兮兮的，也是一脸迷惑。他看了眼司明堂，对方只朝他微微颔首。
“李生手机里的东西都调出来了，不太方便让所有人看，性质恶劣。”赵科说着，滑动鼠标点开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开始屏幕是黑的，画面布满噪点，昏暗中能听到一片细微的嘈杂声。
镜头颠了一下，随后抬起来，模糊中慢慢对准了焦。
夜色下一片昏黑，几栋钢筋水泥高楼伸出屏幕外。望参屏住呼吸，只稍一眼，他就辨认出了，这是莲花路那片烂尾楼，也就是案发现场。
楼里没有亮灯，衬得整个环境黑森森一片。而大楼门口的平台下，却是人头攒动。
拍摄的距离较远，声音也听不大清楚。远远的能看见两人站在较高处，身影叠在一起。
镜头拉近了些，光线很暗，但能从身高体型和外部特征上勉强分辨出，站在平台上的，是李生和被害人王延。
只见王延被堵住了嘴，李生从背后擒住他。这个姿势僵持了好一段时间，李生不知说了什么，被害人情绪激动地挣扎起来。
过了会，那黑压压的人头下，有人缓缓举起来手，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手举了起来。
望参抿了下唇，这就是之前杨国文提到的投票，和他推断的相差无几。即使听不清视频里的人说了什么，但他也从这只言片语中，推测出那是一些煽动的话。
这一点倒是符合李生的职业。
手放了下去，人群中一顿骚动，上来了两个男人，二人擒住被害人的身体。
李生往后退开几步，黑暗中有道白光闪了一下。毫无疑问，那是一把刀。
他在王延面前站定，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下一秒，那道白光便没入被害人身体中。
王延弯下腰，把自己蜷缩起来。
李生站到那台阶前，抬手亮了下刀，又伸手往下一指。人群中一顿骚乱，嘈杂声越来越大。
“你们疯了！”一声清晰的大吼，很快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一个男人被两人连拖带拽地扯了上去。李生走到他面前，抓起那人的手，强硬地把刀塞进对方手里。
那男人疯狂摇着头，想要挣脱，却被另外二人死死摁住。
他被带到了王延面前。
李生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握着他将持刀的手往前送出去。
望参下意识掐了下自己掌心，虽说早已预料，但真正目睹这样的画面，依然被当时的气氛所带动，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那刀尖闪着寒光，一刀又一刀，没入被害人的身体里。
王延整个人都站不稳了，不住地往下跌，却被另外两人死死捞住胳膊。
真的是疯了。
那人是被搀扶着下去的，紧接着，另一人也被拽了上来。
拍摄画面一直在微微晃动着，声音很远。望参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出无声默剧，画面中的一切缥缈而不真实。
月亮隐隐从云层中探了出来。
行刑结束了。
王延跌在地上，人群逐渐散去，他躺在水泥平台上，啤酒肚高高隆起，像只正在晒月光的青蛙。
镜头拉远，整片烂尾楼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画面晃动了一下，陷入一片黑暗。
视频播完了，一共二十几分钟。几人都安静地坐着，没人开腔。
唰一声，会议室的窗帘被拉开，阳光铺了进来。
老赵推开窗，驱散了这一屋子的阴郁。
“视频谁发给他的。”江未济率先打破沉默，沉着声。
显而易见，录下这段视频的人别有用心。
“匿名，没法追溯。”老赵如实回答。
“去找那个把李生尸体运到烂尾楼的人。20到35岁之间，体格健壮，身高180以上，长相可能偏斯文，受过高等教育，学历至少是本科以上。”司明堂开口，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本地人。”
赵科点点头，没有异议。如此熟悉老城区的街道，还了解烂尾楼的情况，目标基本锁定在市内本地人身上了。
“这人有可能和王延的公司员工有接触。”江未济提了一句，“不然他也不会平白知道王延猥亵下属。”
老赵拿了个小本，一项项记录着方才提到的罪犯特征。
“这视频是什么时候发到李生手机上的？”望参摩挲着下巴，忽然问。
“我看看。”赵科打开李生的手机，搜索了一番，“21号晚上六点半左右。”
21号当天，李生接受审讯结束，负责盯他的刑警给出的报告里，李生是六点左右到家的。如果之前的推理没出差错，犯人在那天晚上八点多过去收尸，期间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李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死的。
如今只等死亡时间确定下来，就能佐证这一推测。
“我怀疑，这神秘人给李生发了这段视频之后，李生就自杀了。”望参说。
“自杀？”老赵抬了下眉，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李生杀完人之后的状态很不对劲，我后来又让人去走访，发现李生在杀人之后，在莲花路附近一家夜宵摊子里，点了一份烧烤和两瓶啤酒，坐到凌晨四点才走。”望参回答，“当天早上六点半左右，他又在自家附近早餐店买了一份豆浆和两个包子。”
“啊？”赵科一懵。
“李生在杀完人后，是一路走回家的。”望参抬起眼，又看向司明堂，“他当时做这些的心理状态，是……”
“身心放松，卸下重担。”司明堂接下他的话，“李生在杀人后，并不担心被捕，更多的是一种解脱的心理，他当时应该已经在考虑结束自己生命了。”
赵科沉默了片刻，“那他怎么要选择在看完视频后才自杀？”
“说到底，他还是对这世界有留恋的，那天他来接受审讯，提到把五楼住户一个女孩看作自己女儿，估计没有撒谎，他在李梅梅身上找到了‘生’的欲望。只是那段视频，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望参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解释道。
“说到这个……”他想了会，又问，“在这份视频发出去之后，李生有接到什么电话吗？”
“有。”赵科答道，翻了下李生的通讯记录，“晚上七点，有一通电话，通了快半小时。”
“电话也追溯不到了，空号。”赵科补充了一句。
望参仰了下头，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最后李生和这人聊了什么，才会下决心结束生命。”
赵科沉默了会，“其实我比较奇怪的一点是，你说自杀就自杀吧，为什么这人要把李生的尸体运到烂尾楼，还要把他挂起来？”
“李生买的是十楼吧？这人会不会是想，营造一种……”望参顿了顿，想了老半天，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宿命感？”
“你想想，一个人在家自杀有几种方式，不就割腕服毒上吊？我猜测李生就是上吊的，不然他为什么要把他挂起来。”望参继续道。
“确实。”司明堂忽然开腔，“犯人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对了，命案现场，乳胶漆大概率也是这人刷的吧？”望参问。
“对。”司明堂答道。
“怎么当天监控没拍到他？”望参有些不解。
“莲花路上下班时间有不少白领经过，我猜测他是混在这些人之中离开的。”老赵接过话。
“他为什么要把现场布置成这样，有什么用意吗？”望参揉了揉眉心。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也没人能回答。
“你们继续查这人。”江未济半天都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捏了捏后颈，有些疲惫。
“至于这份视频……”江未济话锋一转，“老赵，这事就交给你办了。视频备个份先锁起来，别再让其他人看见了，免得影响大家办案情绪。”
“行。”赵科点点头。
“这视频只有我们几人看过吧？”江未济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了，就咱几个。”
“行了行了，各忙各的去吧。”江未济朝他们挥了挥手，刚迈开腿，又停了下来，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望参，忽然拍了拍他的肩。
“怎么了？”望参掀了下眼皮，把对方的手拍开。
“我感觉你最近，说话怎么，好像和某个人有点像？”江未济半眯起眼，打量着他，促狭道。
这某个人，望参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司教授和江队两人就算见了面，也不说话，甚至看都懒得看对方一眼，跟有仇似的。
“我看你是心里有鬼，看谁像谁。”望参嘲了他一句。
江未济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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