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野猎

野猎的地点是在距行宫往北十里之外、一路继续往北延伸的原始黑树林里，这一片林子处于珞北山脉最高的两座山峰之间，一直连到最高的天赤峰，其间大约有百里之宽，地形十分复杂。如果能够穿过中间十分复杂的地形，直接翻过天赤峰，就能从天赤峰北边的百米悬壁上下去直抵上京城郊。只是这段路，即便有数月奔波，也很难抵达，因为看不见的丛林深处，几乎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野猎的范围自然达不到那片无人之境。

        而我和慕天宁的目的地，便是那个地方。

        号角吹响，三军进入林场，林鸟被惊得四下飞走，在喧闹的扑哧影里，我似乎看见不属于这三支队伍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密林深处。

        我们就这样进了林子。

        出乎意料地是，三支队伍都没有一马当先去抢头功，似乎不约而同、心照不宣地并排晃着，如同饭后消食一般，都不着急，摆足了谦让的态度——

        “二郡王果真是君子，谦谦有礼，沉着大方。”我忍不住开口，“沧国此次秋猎一个州都没有得到，野猎可是最后的机会，二郡王不急着翻盘吗？”

        马背上的红衣郡王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拉弓往前射了一箭，前方的草丛里一阵抖动，便见他那边的侍卫军跑过去逮着了只兔子提了回来。

        “陛下都不急，我急什么？”他闲闲地朝我身后望去，朝慕天宁说，“世子这回怎么不急着出风头？”

        慕天宁也搭了个箭往旁边射去，一只锦鸡飞到半空中招，哀嚎着掉了下来。

        “这不是想着沧国还没有州，便想让出一二，让郡王回去好交差。岂料郡王竟如此客气。”他温和一笑。

        原本，我以为瑜凌霄的红队会急于狩猎一马当先地离开，正好方便我同慕天宁说上几句，确认一下现下的情况。

        结果，这个瑜凌霄似乎生怕我同慕天宁是一伙的，一步都不肯多走，生怕自己吃了亏。

        我只得苦笑笑，随后掏出箭，搭弓射向林子里的某个角落，一阵树叶刷刷而落，随行的秦商策马奔过去取了只小鹿。

        “哟，手气真好。”我得意地冲瑜凌霄挑了挑眉，那人俊秀的脸上随即游过一丝不屑：“小鹿崽子而已，又不是特别珍贵。”

        “的确是小鹿崽子”慕天宁笑笑，假意勒马往前跑，“附近大概有它的爹妈，周国的白鹿做成的皮袄也就百两黄金罢了，公鹿的鹿角不过是难得的补阳之物。既然你们不要，那我便不客气…”

        话音未落，慕天宁的马蹄尚未踏出三步，但见一道红影嗖一下闪过去，随即便见沧国的队伍呼啦啦一片全部冲向前，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我暗暗朝慕天宁比了个大拇指，深感佩服。

        “接下来世子计划如何？”我终于寻到了机会开口。

        他望向密林深处，平静地开口：“欲得鱼，先作饵。望陛下好运，多加小心。我先去做饵吸引猎物，你我终点见。”

        我心下了然：“那亦祝世子好运。”

        他回过头深深看我一眼，对我轻轻一笑，如和风拂面，随后转身，策马，带着他的人往天赤峰的方向而去。

        宽敞的猎道上仅剩我一支队伍，我望着看似没有危险的林子深处，心里却明白的很，那里将会有无数的暗箭指向我，我才是那个鱼饵。

        慕乾朗想杀我，杀了我，陈朝必然陷入混乱，周可趁乱南下入主中原；慕天兆想杀我，杀了我嫁祸给慕天宁，他可堂而皇之代替慕天宁成为周国世子，跟他老爹一起打入中原；瑜凌霄或许也想杀我，杀了我，陈周必战，沧国可坐收渔翁之利。

        而慕天宁暂时不会杀我，因为他的世子之位需要陈朝的支持才能维持住，慕乾朗不喜欢他已经不是秘密，因为慕天宁的母后山君公主才是正统王室后裔，慕乾朗原本只是个驸马，只因山君公主的兄弟们都死了，周王室才被迫选任他为国主，而他的国主继承者本该只能是慕天宁，可惜山君公主死的早，已经成为国主的慕乾朗极力想摆脱前王室的桎梏，在慕天宁很小的时候就刻意打压他，并逐步清掉支持前王室的势力，孤立慕天宁…

        这些，是白羽快马加鞭前一夜才从上京传来的密报，是他秉着自己的八卦天赋听来的密宗。原信件里虽罗里吧嗦地加了他就此事的很多评论外，我还是依稀找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白羽认为慕天宁可信。

        是啊，利益相关，又是熟人，凭什么不信呢？

        信或不信，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也别无选择。先守住命，且走着再说。

        我勒紧缰绳，摸了摸内里的软甲，提起精神打马前进。

        林子越往深越静，秦商与江一各领一队兵马，一明一暗守在附近，狩猎也不甚热情，大多时候关心的是哪条路可以逃命，哪条路最容易遭遇刺杀。

        所幸，一路暂时平安。

        在行进了小半日临近晌午时，秦商带人就地搭锅，我同暗中探完路回来的暗卫研究他临时绘制的地图。然而，在那幅图尚未勾画完全之时，落入林间的一缕阳光反射出一道刀光，意料之中的刺杀，开始了。

        秦商明面上带的宿卫军不过四十来人，而从暗处飞来的箭矢却密如疾雨，显然派来的刺客不是少数。秦商带着十多个高手围成盾墙将我护在中间，我卷了地图收入怀中，迅速换上夜行衣，抽出月破剑。与此同时，另一个与我身形差不多的侍卫露出早已换好的玄色龙袍替换掉我的位置。

        “记得留几个活口，查清刺客的身份。”我冷静地吩咐，随即蒙上脸，趁着乱斗间混成刺客，秦商护着假皇帝往西，其余宿卫军四下奔逃，我假意追捕往西去的人，亦往西追去，跟我同行的大约还有十几个刺客，各个下手狠辣。

        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不得不抽出剑刺向自己人。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兵认出我腰间的玄色锦囊，泄去杀气，假意抵抗片刻，便坦然等死，想来此行之前，这些人大约都做好了一去不回、英勇就义的准备。我心一酸，咬着牙提剑刺入其肩头，避开要害处，将其击倒在地，暗中抬手打晕。

        此时，另有一刺客与我擦肩去追另一人，我灵机一动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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