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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信念之战


八百里白川平原一望无际,猎场礼台高筑,观席上各派人士陆续抵达。陈朝皇室以玄色金边为尊,周国以白色银边为王室标志,沧国以红色为主,三方人马今日皆换上代表本国的正式朝服,场面蔚为壮观。

        瑜凌霄最早抵达观席,着一身正红云纹暗纹烙蓝边锦袍,披着灰狼毛大氅卧在软塌上晒太阳打盹,慕天兆、慕天席、慕天宁三兄弟一身修长的白锦暗花朝服,罩着白裘大氅立在观席台下一一迎客。我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狐毛龙纹披风,大步走上观席入座,秦商带一支数十人的宿卫军分立左右,白羽同季白如随侍身边,白行止见礼后便下去安排陆北等人进场。

        “猜猜一会儿最先过来找招呼的是谁?”白羽正经不过三秒,突然打开扇子挡着面低声说,“赌十两?”

        “银子?”

        “你好歹是一国之君,十辆银子拿得出手?”

        “这还要赌?”我不屑地看向他,“慕老头子这会儿还没到,慕天宁排行最末,近来低调得很,断不会当这个出头鸟,慕天席一向为老大为首视瞻,自然不敢逾越。首先会过来打招呼的,一定是老大慕天兆,代替他老子来客套一番。至于其他人,恐怕没这个胆子。”

        白羽低笑:“你确定?十辆黄金,赌不赌?别跟我说你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一国之君这点判断都没有,可别叫我看不起?”

        “行啊,赌。你还能给出第二个人选?”

        他合上扇子一指瑜凌霄的位置:“我赌这只红锦鸡。”

        红锦鸡?我咳了咳,看着张扬程度丝毫不输于瑜凌霄的白羽,没好意思拆穿。

        “好,那我拭目以待。”

        观席台下,慕天兆已开始交代慕天席与慕天宁事宜,自己则抽身往这边走来。我成竹在胸,看了一眼白羽,略有些幸灾乐祸。然而,白羽笑得一脸诡异,我正诧异,却听见瑜凌霄慵懒的声音:“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今日气色不错,白兄也神清气爽啊。”

        瑜凌霄闲闲地鞠了个礼,白羽拍了拍身边的坐垫,十分自来熟:“瑜兄客气,来,坐。”

        瑜凌霄也不客气,未等我开口便一掀大氅坐下。我有些诧异:“你们很熟?”

        两人相视一笑:“昨夜百花苑温泉席,我与白兄相聊甚欢,竟发现彼此兴趣相投、相见恨晚。”

        兴趣相投?我想起昨夜白羽的话,随即皱了皱眉。白羽似乎猜中我所想,脸上登时一白:“别瞎想,我与瑜兄对虫疗美容兴趣相投。”

        我翻了翻白眼没再答话:白羽人生有两大爱好,一是敛财,二是养虫,养一些稀奇古怪的虫子,或吐毒、或治病,而十分之五六的虫子却都是供他研究所谓的美容驻颜术,而他也着实非常有胆识,研究出的药没经过多少试验,便用在自己身上,日常中毒解毒已让人见怪不怪,他那一头白毛便是某次中了奇毒差点没缓过来的成果,他还时常引以为傲,说自己这头白毛颇有谪仙之姿。

        “白兄,你今日这身装扮厉害。本王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能散发出如此绚烂七彩光芒的黑色布料,远远望去,真像只黑孔雀!”瑜凌霄摸着白羽的黑袍子啧啧感叹,白羽僵了僵,端着杯子望向对方,亦是啧啧道:“二王子这身红锦鸡也深得我心呐。”

        “承让,承让。”瑜凌霄抱拳抽了抽嘴角。

        “听说今日第一场比试,周国三郡王慕天席会打头阵,据说此人虽无大智谋,却是难得的高手,骑射功夫尤其了得。他们押的王牌是大郡王慕天兆,今日这三州,大郡王似乎志在必得。”瑜凌霄闲闲道来,似无心又似故意。

        我笑了笑:“二郡王看好谁?”

        他嘴角微微勾起:“那自然看好我们沧国的战士。”

        “哦?”白羽问道,“二郡王不是来提亲的么?不曾听闻带了什么高手。”

        瑜凌霄眉梢一挑,嘘道:“好戏,自然在后头。今日这三州,我们沧国可得弄一个给我姑姑当嫁妆。”

        辰时过,十二声长号角带着凛冽的秋风划破长空,声声顿闷的鼓点落在野牛缝制鼓面上,传至耳中,落在心腑,一声接着一声,令人闻声沸腾。秋猎第一日,点兵仪式正式开始。

        周国以出珍禽猛兽而出名,首先压阵的便是名将李野麾下的白虎军,白虎军分十二骑,一骑配一虎百将,白虎是受过训练真披战甲可上战场的战虎,每一骑的百名将士都能指挥该骑白虎作战。十二只白虎带着千人,开场即震撼。

        随后便是擅长布阵的北斗军、擅长夜袭的夜枭军…慕乾朗恨不得搬出他所有兵力,企图撼住陈朝,让我们放弃燕北十六州。

        我端着茶杯,沉默不语。诚然,周国在兵力上并不弱,若非数量敌不过陈朝,单就战斗力而言,现在的陈朝并不是对手。

        点兵过后便是第一项比赛:夺旗鸣鼓。

        规则很是简单,参赛的三方各派十二人进入围场,围场中设有多道关卡,关卡的尽头有一面旗子,三方同时出发,骑马奔向旗子,最先夺得旗子回到起点敲响战鼓者为胜,争夺过程中允许交战。

        这一场,周国三郡王慕天席带队,而沧国则是十二个女子组成的骑兵队,为首的竟是总陪在瑜凌霄身侧的女子莫尹。陈朝的队伍便是陆北领的那支刚获得自由的骑兵。

        陆北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却布满沧桑,鬓角竟生出些许白发,棱角分明的脸上刻画着久经沙场的风霜。

        他话不多,临出发前,各方代表需上前领军令。慕乾朗对慕天席说,必取一州,瑜凌霄亦对莫尹道,需取一州。我告诉陆北:“尽力而为。”

        陆北抬头看向我,不知何意,良久他谢过恩,站起,朝我又行了个抱拳礼,尔后翻身上马,扬鞭吆喝:“兄弟们,天高海阔任尔飞!”

        余下十一人喝光随身带的酒,一掷而下挥鞭响应,踏踏马蹄带着尘土扬尘而去。

        战鼓起,争夺赛开启。

        慕天席对关卡十分熟悉,先声夺人抢占先机破了第一个阵。此阵按星图布置,稍不留神便会连人带马掉进大坑中去。莫尹队伍中便落了一人一马下去,只是那女子轻功了得,一条长鞭亦使得出神入化,她踩着掉落的马一跃而上,长鞭勾住同伴的马便出了坑。

        “坑里有剑茅!掉下去必死无疑!”女子阴沉着脸喊道。

        随后两支队伍纷纷在阵前止步,望着慕天席的队伍扬长而去,消失在雪岭深处。

        看台处,瑜凌霄脸色很不好看,他望向慕乾朗:“周国主,阴人性命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慕乾朗笑道:“既然以赛场作战场,战场死伤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是您也没提前告知啊!”瑜凌霄脸色苍白,“要是我的美人们有所闪失,我可得要大闹周国。”

        “周国美人众多,二郡王自可放心,我们赔得起。”慕乾朗继续笑道。

        我皱了皱眉:“周国主好计谋,实乃锥心之举。朕和二郡王都不晓得这第一场比试就是要人命的局,故也没有提前告知与安置,此时叫将士们知道,岂不让他们以为我们故意让他们去送死?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慕乾朗瞥我一眼:“陛下此言差矣,我儿天习可亲自带队上阵,可不能说我偏心。前方危险重重,我儿也在其中。”

        白羽冷笑:“周国主真是用心良苦!”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说完后半句:“诓我们去泡温泉,他派人连夜去挖坑,这般小人做派竟然还能成为一国之主。”

        我扶了扶额头,皱着眉望向前线。

        陆北一行虽擅长骑射,但于星图布阵之事估计是一窍不通。显然,沧国的莫尹也被难住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陆北,企图从他的神情中得到参考。陆北没有看她,只是盯着眼前的平地若有所思。平地上是星宿图,看不见的下方则是未知的危险,莫尹看到的坑里埋着的是剑矛,其他坑里是什么,想必也不会乐观。

        陆北看了看身后的十一人,道:“此阵不过数里,望这形状,似乎是北斗七星,陷阱必不会超过十个,周国已经赶在前面,时间来不及了。”

        十一人互相望了望,又点了点头,似乎在瞬间达成一致:

        “老大,你速度最快,我们保你。”众人果断作出抉择。陆北没有客套,只道:“保重!”

        随即,便见十一人的队伍里站出了十人,皆用绳子绑住自己的腰,绳子的另一头与伙伴的绳子又绑在一起,一人牵着一匹马待命,陆北牵马在队伍后方,做好冲刺的准备。

        “驾!”十一匹马同时出发,向着阵内的陷阱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瞬间将队伍淹没,在一阵嘶鸣中,有人连人带马掉入了陷阱,随着六人陆续掉入陷阱,陷阱与陷阱中隐藏的道路也完全显现出来,陆北没有犹豫,扬起鞭子便追了过去。而莫尹一行见陆北一队用近乎自杀式的方法开了路,愣了愣,紧接着也追了过去。

        一众人马消失在松林之中,再也听不见动静。

        白行止赶紧着人去捞掉入坑中的六人,那六人皆用马缰绳套住自己攀在坑壁上,十人绑在身上的网绳形成了一张网,恰恰防止掉入坑底,而与之相比的是掉入坑中的马,有的直接被剑矛刺穿身体悲哀地嘶鸣,有的被毒蛇缠住,狂躁地挣扎…

        白行止这边救出的六人虽然性命无忧,却也因巨大的撞击,受了些伤,被救出时半天都没能站稳,还吐了些血出来,而未掉入坑中的四人,也因突如其来的坠力,摔倒在地又被拖了一程,免不得受了大片的擦伤。

        白羽由衷地佩服这几人的勇气,掏出珍藏的伤药嘱托秦商派人送去。

        我看着陆北消失的方向,对此人越发期待了起来,能够带出如此默契又勇于为他人冒险牺牲的队伍,他的身上又将会给我们呈现哪些惊喜呢?

        时间,在日晷移动的光影中缓缓流逝,所有人紧张地盯着松林那处,可惜的是始终都没有人扛着旗子出来。

        此次夺旗允许交战,慕天席和莫尹带的都是一支人马而去,陆北一队经过自杀式闯关后只剩他孤军深入,由此若是想赢得首战,诚然有些困难。

        又过了会,终于听见松林处有马蹄声远远传来,万众瞩目中终是看见陆北扛着一面大旗打马而来,而紧随其后便是慕天席的队伍,战马铮鸣,流矢穿梭,陆北伏在马背上左右躲闪,时而扬起大旗将射向自己的箭矢打偏,地面上一根又一根箭折着插入土里,横七竖八如暴雨落下。

        莫尹队伍也追了出来,一道长鞭如闪电般朝他劈来,将将打到他时,陆北一个翻身,卷着旗子躲到了马肚下方,马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影响了方向,斜着身子差点摔倒,在扬起一片尘土后险险立直了身子继续狂奔。

        慕天席挥舞着长枪追上来,直直朝他刺去,而陆陆续续追上来的人马逐渐将陆北围上,等到主会场的人可以看见战局的时候,陆北已然被所有人围在了中间。

        他牵着马扛着旗在原地观察,一身衣服已经破败不堪,头发也散乱了开来,旗子上还沾着不知何时弄上的血,模样尤其狼狈。

        “除非他真的神勇盖世,否则这场大概赢不了了。”宿卫军首领秦商皱眉道,“周国显然早有准备,松林那处也一定设了许多陷阱,此番不是周国赢,便是沧国赢,真是便宜了沧国。”

        “又是挖坑,又是群殴,啧啧啧,周国这首场比赛便把不要脸表现得是淋漓尽致,叫人佩服!”白羽嘲笑道。

        视线再度回到场中,此时陆北已将旗子绑在身上,又将袖子挽起,露出赤膊,誓要与旗帜共生死的姿态。慕天席勒马喊道:“这位壮士,本郡王敬你是条汉子,能在百米峭壁上从我等手上抢走了旗子,已然能证明你不是个怂货,犯不着因此在这里丢了性命,这场比赛可没说不能杀人。”

        慕天席说完,他身边的将士们纷纷哈哈大笑,而沧国的莫尹等女子战士却皱了皱眉,看向陆北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这位美人,这是比赛,你可不能因为这家伙先前救了你一命,就放水啊。”正诧异时,慕天席朝莫尹喊了一句,揭开了众人的疑惑。未待莫伊答话,陆北却先开了口,道:“不劳烦二位手下留情,我陆北不过是洛丘营中一囚徒而已,背了叛军罪名已久,而今能作为陈朝战士牺牲在战场上,死而无憾也!”

        “来吧!”他眼中闪过渴望战斗的光芒,带着些视死如归的兴奋,从身后拔出先前一直未出鞘的大刀。

        刀出鞘,一声铮鸣,折出一道寒光。

        “呵,不要命的蠢徒!”慕天席见说服无果,一挥手,下令一齐上,刀剑枪纷纷亮出,迎着陆北的刀而上。

        刀剑相撞的声音瞬间响起,陆北被瞬间围困。然而他的眼中丝毫不显惧色,反而十分镇定地在人群中灵活躲闪,身形之快令人咂舌。

        “就这么点人,配得上老大使出无影步?”被请到看台上观战的陆北部下江一忍不住说道,我咦了一声,他便起身朝我行礼道:“回禀陛下,我等本是江湖人士,陆老大更是一代武林宗师的关门弟子,这无影步便是此派的绝学,便是百人围困,也难不住老大。更何况咱们老大最让人畏惧的并不是这个。”

        “哦?还有绝学?”我问道。

        “绝学谈不上。”江一老实答道,“请陛下往下看,陆老大最令人害怕的是不怕死。”

        “不怕死?”白羽也感了兴趣,接上话茬,“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偏就怕不要命的。可是这样?”

        江一笑道:“确然如此,否则我等在七星阵前又如何能默契地做出自杀式的决断?江湖人本就是在刀口上讨生活,参军后更是将生死交托出去,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既做了战士,又何惧死?唯有死得光彩或死得窝囊有所区别罢了。”

        “只要死不了,这天地广阔,总能立起一番天地。”他抬头,眼中带着坚定的光芒,“此番陛下救我等出洛丘营,便是赴汤蹈火,我等也会为陛下拼出一番天地来!”

        我微微撼动,惊讶于眼前人的抱负之大,忽而想起父皇曾经说的那番话——“人之所以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所守护。”我陈朝好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守寸土江山,不惧言死,我又能给他们多少回报?而在洛丘营的囚犯中,又有多少想要为陈朝撒血洒泪的英雄,被埋没在看不见天日的囚禁生涯里被剥夺了希望?

        “只要此番秋猎,能夺回北境领土一二,朕必守诺言,赏赐尔等该有的荣耀,聘尔等替朕守这北境疆土。”我握住拳,看着台下坚定地允诺。

        再看向陆北那处时,却发现陆北已击溃了半数围兵,莫尹一行人始终围在那处,没有离开,亦没有攻击,唯有慕天席一行人被不要命的陆北打得有些面露惧色,纷纷往后试探着退去。犹豫间,陆北一个无影步奔至慕天席身后,未待慕天席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扣住他的喉咙,再进一步便能要了他的命,所有人纷纷住手,屏住呼吸盯住陆北。

        陆北哈哈一笑,问向慕天席:“郡王是想继续比赛,用自己宝贵的鲜血祭旗,还是放弃这场比赛?小人认为,郡王血脉宝贵,为了这一面旗子丧命,也实在是太可惜。”

        “住嘴!”慕天席红了脸,恼羞成怒道。

        “大胆,周国郡王岂是你这个下等人可以威胁的?”慕天兆突然爆怒,其守兵立马拔剑指向陆北。

        “欸,大郡王此话差异。”白羽立马反驳,“诚如国主先前所言,这比赛十分公平,总不能别人可以落下风,可以被伤及性命,反而周国的人落下风就说别人不是吧?既想要用这比赛说服天下人,正大光明抢地盘,那就得遵守游戏规则。”

        “你!”慕天兆被怼得无话,白羽不屑地撇撇嘴嚷嚷道,“这老子不讲道德,儿子也不讲规则,还指望这些个孙子守个屁的规矩!陛下,不如就让边境的几十万大军进来打一架吧!反正遭殃的是他周国的人。”

        白羽说着,霍霍着挽起袖子就要开干的架势。我扶了扶额,赶紧摆手让他下去,秦商会意,假意抱住白羽的腰将他往回拽:“白大人,这就有些冲动了。千万别冲动,相信周国国主足够公正,定能有个公正的决断。”

        我暗笑,看着假模假样唱戏的两人,憋住笑意,咳了几声,对慕乾朗道:“国主?”

        慕乾朗尴尬地朝慕天兆使了个眼色。瞬间兵器全部收了回去。

        “台下这位壮士,你已快赢了,便放了犬子吧。”慕乾朗喊道。

        台下陆北笑了笑:“既是快赢了,便就是还没赢。”他绑住慕天席把他捆着往马背上一丢,“劳烦郡王陪小人一同去敲响战鼓!”

        说罢,陆北翻身上马,扬鞭打马一气呵成,朝着终点处的大鼓奔去。

        莫尹抬手阻止了想要追上去的部下,目送陆北驰骋而去。

        一声顿闷的鼓声在天地间响起,一幅带着鲜血的旗帜随风荡开。

        一只写着“高贡”州名的牌子挂在了陈朝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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