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配得上她?


江瑟瑟看看自己第一次落空的手,眼睛眨了眨,愣住。

        好半晌,她才收回手。

        还是左手绞右手,用力,指节都微微发白。

        她感觉到唇瓣的疼,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咬着过于用力了。

        她低咝了一声,垂下了头。

        “那……我走了啊!”她轻轻地说着,声音有一丝压抑的轻颤,又深吸一口气用力定住,“翟大哥,你……早点回来……”

        她似乎是强撑着,才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免得……免得奶奶担心。”

        翟律放在另一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他扬声一喝,“小兵!”

        “有!”小勤务员立即就着,看两人的目光都是疑虑,却不敢像小马哥那样大胆进言。

        “把轮椅推过来,送她回去。”

        “是。”

        小勤务员立即小跑步去推来了轮椅,扶着江瑟瑟坐上去,道了一声,便推着人迅速离开。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他们走,走出长廊,转出大门,通过落地玻璃墙幕,从渐渐上升的地势看到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路灯尽头照不到,彻底消失。

        一路上,小孕妇转了四次头,到最后消失时,似乎还转了一次。

        翟律很清楚,有五次,至少。

        每一次,他的心都会重重地震动一下,渗出丝丝缕缕的抽痛。

        瑟瑟,对不起。

        他却只能在心里说一句,不敢出声。

        天知道,看着小姑娘脸上茫然又受伤的神色,他有多不忍。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无能,这么懦弱,这么无耻,这么没出息,竟然连一个小女孩的勇气都比不得。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们初次见面时,她几乎跪在他面前,向他求助。

        ——求求你……

        她被同住多年的亲友欺负,背叛,甚至屡次加害时,她睁着红眼眶,也没有在那些人面前哭出来,掉过一滴眼泪。

        ——谢谢你,翟大哥,我都听你的。

        她冒着会被人发现怀孕的威胁,忍受着难熬的一次次的孕吐,坚持去上学的毅力。

        ——我想读书,我想参加高考,我一定要读大学,我要自力更生,养活我和宝宝。

        她不只一次这么说,并且更多的都是天天坚持不懈,从没有怨天尤人,自怜自衰。

        ——翟大哥,我只是想有尊严地活着,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你们为我着想,我也想为你们着想啊!

        有时候她的独立坚强,成熟懂事,会让人忘了她还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别人家的姑娘这年纪还天真不知事儿,只需要享受父母亲友们的呵护疼爱,她却要扛起这么多成人的压力和担子,思考自己的未来,负责宝宝的成长。

        她比他们想像的,都要坚强,乐观,积极,勇敢啊!

        她叫他翟大哥,他知道她对自己的信任胜过了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也许,还有更多更多。

        他也一直坚信,除了自己,没人更适合做她的保护者,监护人,甚至……二宝们名义上的爸爸。

        不!

        根本不是名义上的爸爸。

        那份证据确凿的调查报告带给他的,不是纪乘风那根粗神筋似的喜悦,去接受这个看起来“皆大欢喜”的现状,而是一记重锤,把他之前的笃定和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都一下子轰成齑粉。

        翟大哥……

        该死的,他哪里配得上她那一声“翟大哥”?!!

        害她至此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他这个罪魁祸首。

        他却一无所觉到现在,还自以为是她的英雄。

        岂不可笑!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他凭什么保护她?他才是那个伤害她至深的混蛋!!

        他甚至无法想像,若有一日她知道了那个害她要冒着生命危险,生育存活率不超过五成的混帐禽兽就是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

        还会像现在这样,总是用一副信任又敬仰的目光看着自己吗?

        不。

        第一次,他觉得没有五十斤负重越野,肩头已经沉得他快要抬不起头来。

        身侧的大手双双握成了拳头,越收越紧,筋骨紧绷得仿佛随时要断掉。

        他面无表情的俊容上,青影浮突,整个脸部线条都化成钢铁一般,一股沉重压抑得无法呼吸的气息迅速弥漫了整个走廊,使得那些个蹲在角落里的小痞子们,本以为小孕妇离开可以松口气了,发现现在才是地狱大门刚刚为他们打开,前途无亮,必死无疑啊!

        “进去。”

        “啊……翟,翟队长,进,时哪儿去啊?哦哦哦,我们进,进进,都进去。”

        “上来,攻击。”

        “呃……翟,翟队长,攻,攻击什么啊?我们哪儿是你的对手,这不是,是……”

        “别让我说三次!三,二……”

        “翟大队长,我们上了,你可千万手下留……嗷呜——”、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忘了自己之前嘲笑人家是“废柴”的事儿了。只想着,今晚能不能在大魔头的残虐下生还,几率能不能超过三成?

        等到指导员和政委到来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复健中心传来的阵阵惨嗷声儿。

        跑到近前时,指导员一眼看到几个小兔崽子被拍到玻璃墙面上帖着,呲牙裂嘴儿,鼻血狂流的惨样儿。等到他们冲进房间地,就看到男人身边四周的软垫上,躺了一圈儿呜呼哀哉呻吟不断的可怜虫。

        “起来。”

        “呜呜呜,翟……翟大队……”

        “攻击!”

        “不,不行了……”

        “三、二……”

        “翟大队,我们错了,求求你,饶了我们这……嗷呜——”

        这爬上去求饶的人,大概是姿势不对,话没完就被一拳头击飞出去,最终挂在架子上,再也起不来了。

        这一片的怨声载道,跟沙场陈尸似的,看得人头皮发麻,又无可奈何。

        翟律一边解下手上的绷带,一边道,“侮辱军属,动手打人,有视频为证,罪加一等,全部记两个大过。”

        要是记了三个大过的话,就必须从这里滚蛋出去,再也不能进营地一步。对这些祖辈都是红色背景的人来说,可是相当大的惩罚了。回头让家里的老人知道,绝对逃不了一顿军罚鞭子伺候。

        大魔头这一招儿,是把一群人直接拍在沙滩上,就差临门一角,给他们留一口气儿苟延残喘,老实做人。要是再犯的话,回头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这里的指导员见着自己带的班,被修理得这么惨,心里左右是不痛快的。

        “翟队长,你现在已经退役了,貌似不适合对咱们队里的处罚,指手划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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