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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鬼门怒开月明月缺夜


迷亭姝在一旁等待,姬洞天搜索了一通,发出“咦”的一声,起身望向妻子,摇了摇头。迷亭姝心中焦急,干脆把丈夫拉过,自己亲自动手,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二人面面相看,皆迷惑不已。

        半响,只听“咯哒”一声轻响,想来是姬氏夫妇离开了。

        姬小松知他们诡计多端,在床上假寐片刻,等到确定他们真的离开后,才动了动酸麻的肢体。

        掌心一层冷汗,浸湿了黑暗中古旧的经书。

        姬氏夫妇的武功虽不能同迷亭君常相守等人想比,可在江湖武林也算中上游。

        姬洞天搜身时,姬小松灵机一动,使了一招“绵里藏针”,敌来我退,敌退我迎,她运用的并不熟练,可也避过了搜查。

        这正是龚周毕生所研“一山二虎藏”中的招数,因果相连,倒好似他早就料到有此一天。

        夜深人静,姬小松翻窗跳到廊下,她发足狂奔,跑了有十几里路,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天上又下起绵密的小雪,姬小松不禁回想起白衣青年孤独的倩影。

        雪飞霜和他非亲非故,待她却真心实意的好,而真正血浓于水的亲人,却只有算计和利用。

        她不畏风雪,仰望苍穹,喃喃低语:“娘,你给孩儿指一条明路吧……”

        恰时,怀中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姬小松弯腰捡起,指尖捻过腐烂的纸页,时隔百年,宝经终于现出了真容,经书内里还是崭新的,第一页写着一行烫金的梵文。

        经书很薄,只有十八页,每一页都是一则招法奥义。

        姬小松不识得梵文,可幸底下有汉字做解,她草草地翻了一遍,十根指头冻得通红,翻到最后一页,是一段潦草的汉字,有些字已经污了,勉强还能串连在一起,像是笔者亲自提写的后记。

        姬小松瞥了一眼,便想遵龚前辈遗命,将经书毁掉。

        掌峰停滞半空,她转念一想:“舅舅肯接纳我,便是因为此经,若经书焚毁,他恼羞成怒,我死生未知。即便要遵前辈遗命,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想着,又藏进怀中。

        天亮前,她返回山庄,装作睡了一整夜的样子,竟无人发现她的失踪。

        姬氏夫妇发觉姬小松囊中并无他们所要之物,态度骤然冷淡,姬小松心中明白,默不作声。

        迷亭姝变本加厉,竟把她从厢房赶去了马厩,姬小松哪里养过马,幸而万物有灵,雷霆虎这样的神兽都能被她驯化,几匹马又何足道哉。

        半年过去,姬小松和她的小马兄弟相处得还算不错。

        偶然间在院子里遇见一位尊贵雍容的少妇,少妇瞅着两只手提着水桶洗马的女孩,见她蓬头垢面,又脏又臭,娇靥浮现出厌恶之色,过了一会儿,那厌恶又变成了幸灾乐祸的嘲讽。

        她抱着怀,高声道:“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儿。”

        姬小松抬头一看,见是舅母,她放下水桶,大有上前敬礼之意。

        迷亭姝见状,携着嬷嬷倒退数步,叫道:“你可别过来,万一得了什么畜生得的病,传染给我们怎么办。”见姬小松不再上前,她又笑道,“当年你母亲害得老庄主和夫人双双仙逝,天哥心肠软,不忍亲手斩了她妹妹的血脉,你以为你就会好过了么?你呀,就和那些畜生一般的卑贱,生来就要被人骑在头上做牛做马,谁让你是你母亲冒天下之大不韪生下的野种呢。”

        姬小松恍惚了一瞬,迷亭姝更加得意:“小野种,难道你母亲没告诉你,是她行为不端勾引魔教弃徒,然后才生下了你么?”

        “我母亲冰清玉洁,你——”

        “若是她冰清玉洁,又怎会有了你?”迷亭姝冷笑,“当年老庄主把她许给了我哥哥,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婚事,她却因为一个被魔教赶出来的杂碎,擅自悔婚,一去不回。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何你母亲六年以来不带你回家么,她心里有鬼!”

        姬如是悔婚,大大伤了迷亭家的颜面,是以迷亭姝对姬小松一直心怀怨恨,原是把她母亲当年的犯下的错一并算在了她的头上。

        姬小松对上一辈的恩怨一无所知,只是听迷亭姝出言不逊,骂自己不说,还侮辱母亲,她一时气愤,可这时敌强我弱,她不便辩驳,扭身向梳洗到一般的小马驹走去。

        马驹朝她踏蹄嘶鸣,分外欢迎,姬小松拿起木桶,继续干活。

        “你是承认了么……”

        迷亭姝哪肯叫她轻易离开,想也未想,伸手便拽,摸到她的手腕时,只觉得冰冷刺骨,迷亭姝愣了一瞬,再抬起手,五指赫然乌黑。

        姬小松见她抓住自己,想来又要一番毒打,她突然松开,也在意料之外,回身一看,迷亭姝正捂着手指惨叫。

        老嬷嬷扶住女主人,十分惧畏地看向不明所以的少女。

        姬小松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舅母,你怎么样?”

        五指蔓延到手臂,皆成一片森白,迷亭姝以为自己中了姬小松的诡计,跪在地上张口求道:“小松,你这是什么毒药,怎得这般厉害,舅母身上冷极了,你快把解药拿出来吧,我以后绝和和你胡说八道了……”

        姬小松摊开手,茫然道:“我……我没有下毒啊。”

        迷亭姝苦苦哀求,见姬小松仍不肯赐药,她面露凶恶,就要向姬小松扑去,姬小松倒退半步,暂且躲过。

        迷亭姝扑空在地,先是嬷嬷失声哭叫:“夫人,你的手……手……”

        从中指第一个指节,到小臂,再到大臂,一阵白一阵黑,黑白纵错,迷亭姝迷亭姝只觉得心肝肺都被虫子咬烂了,痛不欲生,她扑倒的功夫,毛孔里流出一滴滴黑红的毒水,毒水漫过之处,皆化为腐烂的血肉,青天白日下,依稀散出淡淡的黑气。

        咣当一声,木桶打翻,水撒了一地。

        嬷嬷目光惊怖,颤着手指向姬小松:“你是怪物……可怕的怪物……”

        嬷嬷连滚带爬,跑回去报信。

        迷亭姝倒在血泊之中,好似一滩烂泥。

        天色骤然阴沉,天边打起几声闷雷,望着女人死不瞑目的尸体,姬小松吃了一惊,想也不想,拔腿便跑。

        大雨倾盆,悄无声息地掩去了行踪,天色霎时间黑得像一滩墨。

        问剑山庄燃起灯火,姬小松却只敢在黑暗中行走,她不辨方向,哪里无人便跑到哪里,慌乱之中竟南辕北辙,离大门的方向愈来愈远。

        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祭坛。

        树枝在狂风中乱舞,晴空已被黑暗吞噬,雨珠沉得吓人,砸在人间,好像千百件玉器齐齐摔碎。

        姬小松一路跑来,磕得鼻青脸肿,此时遭骤雨侵袭,更是头晕目眩,她看见一缕缕浓黑的烟在祭坛边升起,长脚似的,慢慢飘去剑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眼。

        倘若这时有一个人从高空向下望,便能清晰地看出:四面八方的黑气都在朝问剑山庄涌动,家家关门闭户,街巷了无人烟,就连猫头鹰都躲在巢穴瑟瑟发抖,只有黑漆漆的乌鸦,成群结队,在夜空中盘旋,一双死白的眼睛,冷漠地看向地面……

        姬小松一动不动,一股不好的预感骤然淹没心头。

        她想跑回去,可两只脚却如石化一般不听使唤,正暗暗惊怖时,面前霍然大亮,刺得她闭上了眼睛,待适应后,她微微睁开一条缝,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目瞪口呆。

        远方皓月挣破乌云,露出尖尖一脚,犹如神明在天际点燃一盏明灯。

        十五月该是月圆夜,这月,怎地是缺的??!

        恍然之际,听见一声怒斥:

        “死丫头,你又来干什么!”

        姬小松一看,是半年前在罚跪时遇到的怪人。

        未等她反应过来,怪人扬起满着褶纹的手臂,骷髅杖已然朝她头上落去,若是砸中,必将脑浆迸裂,姬小松来不及闪躲,闭眼等死,却听身后传来呜了呱啦的惨叫声。

        骷髅杖擦过姬小松的耳朵,正中那缕黑烟的头顶。

        烟原该没有形体,可埋伏在姬小松身后的这缕,却有手有脚,有头有脸,除去一团黑漆外,俨然就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更诡异的是,散开的黑烟并未真正消失,而是又汇聚在一起,黑色的小鬼头咧嘴一笑,嗷呜了一声,换做凶残的脸孔,向二人扑去。

        “快走!”

        怪人拉住姬小松的手,姬小松刚想甩开他,怪人已跃起几丈之高,带着她纵身跳入剑鼎。

        与此同时,数百条黑烟从迷林里钻出,嗖的一下,向高大的剑鼎狂扑而去,奇怪的是,黑烟一碰到那剑鼎,登时发出开水烧开的嘶嘶声,形消魂散。

        黑烟也不畏惧,一波波地扑,一波波地散。

        明亮的月光下,群魔乱舞,猖狂之至。

        犹如真正地鬼门大开,黑烟汇集成各种各样的小人。

        男人、女人,甚至佝偻的老人,不住地发出嗤笑声、痛骂声、哭嚎声,混杂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半个时辰后,乌云避退,完全暴露在夜空上的金月,依旧是残月一轮。

        世界随之安静了下来,黑烟们齐齐作仰头望的姿势,黑洞洞的眼眶露出呆色。

        一片片白絮从空中飘落。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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