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后续（二）

到达小会议室后，关祁扔下一句“北曦，你推算下他们下一步计划”后，就踱步到窗户边，推开窗户，烦躁的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独自吞云吐雾起来。烟雾缭绕中，一股落寞的气息缠绕着他。

        “何致之恐怕在周年庆典之前，就跟黄钦勾搭上，现在再加上个杨梦佳，不好对付呀。”韩北曦感叹道。

        “谁是何致之？”王沐慕茫然的小声询问坐她身边的陈景煜。他没好气的回道：“就是你口中的何晟，也就是花簇的ceo。”

        王沐慕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关祁会把她喊进来开内部会议，也终于明白关祁那句“替罪羔羊的不二之选”是什么意思。原来，自己早已是别人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关祁吸尽最后一口烟，摁灭烟蒂后，缓缓吐出烟圈走过来，他话语之间竟有些赞赏的意味：“他的引子选得可真是好，虚虚实实的连成一片，足够糊弄绝大多数的普通人。”

        “的确是个曝光橘猫丑闻的好机会。”陈景煜也失笑地附和。

        “橘猫的丑闻？之前网上说的都是真的？”大半年前，网络上有主播公开控诉橘猫直播联合机构压榨主播利益，以给资源为名，组织主播线下陪酒，甚至一度传出对旗下主播有性胁迫的行为。

        “有过之而无不及。”陈景煜轻飘飘的一句，已叫王沐慕不寒而栗。

        “北曦，你先根据之前橘猫的问题，准备一批通稿，要是他们真的翻起旧账，我们也好第一时间有个应对，避免事态发酵。”关祁扶额吩咐，按照他的推测，当前面的铺垫放完，对方就该放猛料了。

        此时，已是下班时间，但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完全忽视了时间的流逝。陈景煜趁着吃工作餐的空挡，跟王沐慕细致地讲了橘猫事件的前因后果。

        凯睿早就知道橘猫的问题，它凭借自身的影响力，迅速把橘猫的丑闻掩盖下去，当然，得好的好处是，以一个极其低廉是价格成功收购了橘猫。

        原以为一番整顿，已经肃清了橘猫队伍的害群之马，却独独算漏了贪得无厌的黄钦。他原本只是市场部副主管，人事更替后，被提拔成了主管，但他还不满足，眼见副总经理的位置空悬，就明里暗里的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可惜，位置最后被空降下来的陈景煜兼任。因为他曾任职市场部副主管的缘故，所以掌握了橘猫众多丑闻的实质证据。

        王沐慕莫名其妙，公司与公司之间的竞争，怎么就把战火烧到她这种寂寂无名的小喽啰上。

        “知道怎么样，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吗？”陈景煜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王沐慕摇头，他揭晓答案：“当然是，置身事外。”

        他们既然结成同盟，当然不会愚蠢地去暴露自己的盟友，而一个转移别人视线的替罪羔羊，能完美地把他们都变成置身事外的局外人，而她王沐慕不过是一个离漩涡最近的倒霉蛋罢了。

        一个被虚构出来的网络账号，一个不存在的同事，一份大义凛然的揭露，看似实在，其实无根浮萍，完全经不起推敲与琢磨。

        杨梦佳把自己塑造成故事的绝对受害者，但细想之下，她从未通过自己的渠道发声，也从未出现在大众视野。事情不清不楚时，她能一直含糊其辞，要是事情水落石出，她一句“不知情”，就足够撇清所有的关系。

        在办公室绘图的时候，潘颖菲习惯戴着耳机听音乐，一来会比较有创作灵感，二来能减少外界的干扰。画完今天的最后一张图，她摘下耳机，见到同事都不急着下班，而是围在一起吱吱喳喳地讨论不停。她向来不是个脱离群众的人，猜想着大概发生了什么八卦花边新闻，于是端起水杯也凑了上去，试图参与讨论。

        “网上的图片我看过，八成就是陈！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我有印象，陈穿过一件一模一样的衬衫。”同事甲言之凿凿地推断。

        “嗯，我也觉得是，不然公司早辟谣了，听说楼上开了一下午的会，屁都不敢对外嘣一个？这会儿，我猜他们在头疼后续公关工作吧。”同事乙有理有据的猜测道。

        潘颖菲刚一直在潜心绘画，根本没看手机，一时半会没听明白他们在讨论焦点。她拉过身旁的同事小琴，不解就问：“哎，你们在说什么？还挺激动的。”

        小琴把手机屏幕一扬，赫然看到一篇自媒体上大大的标题写道“某知名网络公司男高层疑似借职权，侵犯乙方公司女员工”。

        小琴神神秘秘的凑近她耳边说：“网上盛传，事件中的男高管指的是我们前阵子调过来的陈总监。”

        “啊？不是吧！”潘颖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小琴，小琴抬起一根手指，回给她一个噤声的表情，示意她小声点，别激动，然后缓缓点了点头，以示消息准确无误。

        又陆续听了一会儿，大致听明白了来龙去脉的潘颖菲悄悄退出了讨论圈，拿过手机给王沐慕关切地发微信：“我看到网上的信息了，你们没事吧？”

        生怕错过任何不起眼的小细节，韩北曦仔仔细细的“盘问”了王沐慕好久，把她跟何致之的几次会面、活动中她的举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才放她出会议室。

        所以，当她看到潘颖菲的信息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今天的事情对她而言太玄幻了，她不想再劳神打字，直接找了个僻静没人的地方，一通电话拨过去，拖着疲惫的嗓音，有气无力地喊：“菲菲呀。”

        “死丫头，很忙吗？这么久才回我。”潘颖菲预想好友今天过得多半不顺心，特意藏起担忧，故作轻松地假意指责。

        王沐慕深深的叹了口气：“一堆破事，不提也罢。”

        “现在在哪？吃饭没？要不要我去探班？”她能力有限，也就只能通过这些粗浅的途径，聊表寸心。

        “在你们公司十三楼会议室呢，还没吃饭，又饿又累，要是大美女能过来送个炸鸡慰问一下，想必是极好的。”潘颖菲有时候不知道该评价王沐慕心态好，还是一根筋，越是遇到重大的事情，她就越能表现得嬉皮笑脸，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把她打败一样。

        “等着吧。”这种小事，潘颖菲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多买点哦，人挺多的，你的关总也在。”王沐慕嬉笑着打趣好友。

        “我是去慰问你，跟他有什么关系。”潘颖菲心里甜蜜，偏偏却嘴硬得很。

        相处越久，潘颖菲觉得自己越是看不透关祁，他有时是个极度公私分明的上司，有时又屡屡为她假公济私。

        他们虽然每天在同一栋大楼内工作，但关祁从不用上级身份找她，他们就像两个寻常的高高在上大老板和普通打工人，让人八竿子想不到一块去。

        但作为沫糖娱乐老板的他，却三番四次的利用职务之便，给她找来各种各样的资源，力捧她的副职。其中有些资源，她都不好意思接，因为明白自己的才能，暂时还是德不配位。

        原本男未婚女未嫁，他们的关系没什么好隐瞒的，但他们都清楚，一经套上职场的层级观念，旁人看待他们难免会蒙上一层异样的颜色。所以他们在一起时就约定，顺其自然的不否认、不公开。

        科技园临近马路的商铺有好几家连锁西式快餐店，她进去下单以后，才被告知鸡翅刚买完，要等十分钟左右才能取餐。男售货员一个劲的给她解释，问她是否赶时间，说可以给她更换同价格的其他商品，潘颖菲微笑着摇头，反正她又不急。

        潘颖菲想起来，自己有好几天没见过关祁了，心下还在盘算，不知此时他是不是还在忙，手指却已先于脑子，拨通了他的号码。

        冗长的“嘟嘟嘟”后，电话终于被接起来。他的语气隐隐有些焦躁的不耐烦：“喂，有事？”

        也不能怪责他烦躁，只能说是她来电的时机真不凑巧，毕竟三分钟前，他才在电话中听完他大哥关礼一通的冷嘲热讽和威胁揶揄，此刻正是他愤怒地挂断电话，还没平息好情绪的时候。

        她去探班，他应该会被感动吧？最近阿姨总是催促她，让她带男朋友回去吃顿饭，她是不是也该跟他提提呢？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没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她笑意如常地说：“你女朋友等下准备过去探你的班，你好好准备一番，恭候我的大驾吧。”

        换做平常，他一定会欣然接受，但此时电话那头的他不见欣喜，有的尽是漫不经心的敷衍：“别闹，在工作呢！”

        她的失落还没酝酿成型，就被电话传来的忙音狠狠掐断。她隐约间听到有人对他喊了句什么后，他飞快说了一句“晚点再找你”，就果断地挂掉电话。

        王沐慕跟潘颖菲讲完电话，一扭头就看到在她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陈景煜，她环首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快速的搂着他，在他唇上一碰即离，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她忽然之间的举动让陈景煜愣住了，错过了回应她的机会，待她松开手后，他抬手揉着他软软的鬓发，笑着问道：“这么大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亲亲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对吗？”事到如今，他们的关系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公开了反倒可以更加肆无忌惮。

        陈景煜拉过她的手往回走，还边走边说：“不饿吗？约谈完也不知道先过来吃饭，都冷了。”

        她只穿着一件雪纺的短袖连衣裙，大概是中央空调温度有点低的缘故，她裸露在外的四肢是有点冷的，此刻小手被他温暖的大掌包裹着，盈盈的暖意似乎能通过手心传入她的四肢百骸，她由衷的感慨了一句，“你可真暖啊。”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在她被叫进会议室不久，打包的饭菜就送来了，现在耽搁这么久，早已凉透。她打开餐盒，芝士焗饭上面的芝士已经硬成一块，黑椒牛柳变得干硬如柴，底下的米饭更是被酱汁泡成一团，黏糊糊的毫无食欲，她只得认命地挑挑拣拣的吃了起来。

        一件休闲西服外套被盖在她的肩头上，她抬眸一看，是陈景煜。她嫣然一笑的轻声道谢，他却看着她刚合上的餐盒，里面的东西几乎没有怎么动过，他眉头轻蹙地问：“不合口味？要不给你买别的？”她还是微笑着摇头，声音中流露着女孩子特有的娇憨：“冷了，不想吃。不过我叫了外卖，嘻嘻。”周围的人明明把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可都识相的假装目不斜视，人家是热恋中的年轻男女，能理解的。

        潘颖菲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个电话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他作为橘猫项目的总负责人，可能真的正忙得不可开交，再说，别人不清楚，她还不了解他对这个项目的上心程度吗。她知道自己该多体谅他的，但想起他刚才的态度，还是难免有些心寒。

        反观关祁，他才没有时间自我反省呢！

        此前，他们一直引导大众不要被看图说话的微博带偏，怂恿网友客观分析问题，要求对方交出完整视频以证真伪。就在舆论一点点扭转之际，“羊羊不得意”终于放出一个视频，但内容却不是她截图中的，而是一个全新的爆炸消息，大大的标题上写着“野战主播”。

        何致之才不会不打自招的把完整视频公布出来，眼见形势正一点点的逆转，他们觉得是时候放出第二个信息，重新吸引眼球的同时，缓缓铺开他们计划。

        视频的内容正是定向寻宝那晚，潘颖菲偷拍的。视频虽然给男女二人的样貌和私密之处打了马赛克，但却“贴心”地把“夏日有约”预告片中，两位主播的照片截图出来，两相对比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视频中的主角是谁。

        跟前面的虚构造谣不一样，这次算是有真凭实据了，危机公关小组对此只能认栽，快速出面承认管理漏洞，希望降低公众的反感度。

        男售货员提着两大袋炸鸡放到她跟前，扬起职业化的微笑说道：“女士，你的餐品已经全部打包好了。”

        潘颖菲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她的爱可从不卑微。既然他爱理不理，她也就不伺候、不讨好了，她可不兴受任何人的气。

        她提起外卖就走，脚步一如来时的坚定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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