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前度
潘颖菲走出大学城地铁站，沿着熟悉的街道缓步前行，稚嫩的年轻面孔在她身侧一一地擦肩而过。青年学生们大多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他们脸上洋溢着青年人独有的蓬勃朝气。她无意中侧头，瞥见路旁落地玻璃窗上倒影着的自己的身影，鹅黄色的连衣裙虽然衬得她优雅知性，但扎在一堆学生当中，难免要感慨一声：岁月如梭。
才毕业几年的光景，大学城已经有了不少变化，她熟悉的那些店铺几番周折，多半转手易主，就像以前老爱光顾的那家港式小吃店现在成了一家石锅拌饭。沿途的街景也不再熟悉，往日热闹非凡的流动小吃街，现在被围起来成了花圃和园景，干净整洁却冷冷清清。
看到大学城商业楼奠基新闻的时候，他们曾说过，等楼建好，他们一定要过来故地重游一下。但当楼终于竣工，他们已经分手半年了。
六月的广州，酷暑炎夏。只是步行了十几分钟，她就浑身冒汗，心中懊恼，早知道就开车过来，绿色出行虽好，但不便捷。在单肩小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拭去满头热汗，幸好商业楼离地铁站不算远。
临近傍晚六点半，商业楼内人流如织，他们约在七点，潘颖菲既然来早了，就打算先去拿好位置等沈亦恒。
电梯上到三楼的餐饮区，状况跟首层不遑多让，还是人头涌动。她选的是一家网红店，看到网上评论说还不错，就想过来试试。网红店不愧是网红店，店内座无虚席不说，店外的等候区也坐满了小半等位的人。
她在门口向店员要了一张两人桌的等号单，小票上显示，她前面还有13桌等候中，也不知道半小时后，轮到她了没有。反正闲来没事，她就四处晃悠，盘算着等下要是吃不上那家店，还有哪家充当备选。
商业楼占地不算小，总共有二十三层，楼下五层是商业广场，楼上有写字楼和公寓，餐饮店铺多半聚集在三楼和四楼，她一家家的逛着，不一会儿，手里收到的餐饮传单就捧满了怀。
她逛累了，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准备好好看看传单内容，沈亦恒的来电就响起。她看了看时间，估计是想告诉她，他已经到了吧。
接通电话，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们的号码太靠后了，这会儿还没轮上，就听到电话那头的他说：“菲菲，我到了，人挺多的。你等下直接进来，在五号桌。饿不饿？需要我先点餐，还是等你来了再一起点餐？”
“都行，我马上到。”潘颖菲愕然，难道他也提前到了？
她站起来往回走，有一对勾肩搭背的年轻男女向她迎面走来，男孩嬉皮笑脸地对身旁的女朋友说：“没想到我也有做黄牛的潜质，一张排号居然单能卖出五百块。”
女孩嗔笑道：“这次我们先吃别的，下次你给我再早一点过来排队，知道不！那家店在网上很火，我一定要去打个卡！”男孩唯唯诺诺的一口答应，安抚好女朋友。
三年未见，沈亦恒变化不大，依旧风流倜傥，潘颖菲看着这个交往过五年的前男友，不胜唏嘘。这个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此时除了出色的外貌，她再也感受不到他带给她的任何悸动，再次相见的感觉，完全没有她以为的心潮汹涌，只如一个老朋友般平淡如水。
与她的平静不同，沈亦恒见到她欣喜莫名。如果说，世上有什么人，是他能接受共度一生的，恐怕只有潘颖菲。他经历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只有她是独一无二的。不只是靓丽明媚的容颜，更是因为她睿智通透的性格。
撞破他的不忠后，她不哭不闹，冷静地跟他提出分手，而后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五年的相处，让他摸透了她的脾气，知道她的外冷内热和故作坚强。
他试图通过死缠烂打来挽留她，但慢慢的，他知道这次不一样，完全的不一样。因为他触碰到她的底线了，她不可能再给他一丝可乘之机。
不歇地挽回了半个多月，她还是油盐不进，他决定使出终极一招。他让朋友把她骗到他精心准备，处处是鲜花气球的轰趴房内，他突然出现，单膝跪地，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礼盒，缓缓打开，璀璨灯光下的钻戒流光溢彩，他无比认真的开口道：“菲菲，我知道我做了伤害你的事情，让我用往后余生来偿还，好吗？”
如果是以前，潘颖菲一定会喜极而泣，毫不犹豫地戴上戒指，接受他的求婚，但……
她伸出手，眼看手指就要触碰到钻戒，谁知，却是“啪”的一声，把礼盒盖上。她看着他，淡笑着问：“你以后还会沾花惹草吗？”沈亦恒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急忙否认。
潘颖菲还是笑，只是笑得满眼通红，泫然欲泣。他还保持着跪姿，她索性在他面前盘腿坐下，与他平视。他伸手，想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她却抬手把他的手轻轻挡开，自己胡乱的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专注的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的说：“你会的！”
她抽噎了几声，压下哭腔，尽力表现得冷静自持，说：“阿恒，算了吧，你我都知道，你还是会的。一次，足够了，千万不要用更大的错误来盖过今天的错。在你看来，今天的举动是在给我一生一世的承诺，但在我看来，是企图把一个暂时的错误变成一个永久的错误。到此为止，我们以后还能做个陌生人，但继续走下去，只会是一对怨偶。”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任由她果断离开。她的话，他无比清楚，她了解他，就如他了解她，至此，他们的恋情是真的画上句号。
餐厅的卡座是一个半圆形的沙发，沈亦恒给她递上菜单时，顺势又挪过来一点，靠得她越来越近，一条手臂甚至已经肆无忌惮的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
潘颖菲斜睨他一眼，推了推他，正色道：“规矩点，你大嫂没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吗？”
他讪讪地收回手，随意地靠在沙发上，“我也有女朋友啊。”他是有女朋友，而且还不止一个呢。
“有女朋友还不知道检点一些，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看他行为不端，她忍不住张口就骂。
他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笑话，不怒反笑，流里流气地说：“你骂我狗，可以！但我不许你这样说你自己，你知道的，我只想吃你。”
对他流氓般直白的调情，潘颖菲愤怒地低喝一声“滚”，而后还不解气地对着他手臂狠狠一掐，又凶巴巴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全然不知，在外人看来，他们多像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
“哎，你别再让人给我送零食了。”不知道是她第几次跟他说这事了，都分手好几年还不清不楚的，像什么样子。
“想送就送，当初我答应过你的，要给你买零食到六十岁。”他一脸无所谓。
“我不要！”她再次严肃拒绝。
“不要就不要，什么世道，收礼的比送礼的还凶！我当时一下子续了五年的费，续费了又不能退，再说，那点小钱我也懒得退。下次你就是求着我，我都不给你买了。”他懒得跟她在这种小事上争执。
一顿饭居然吃得还算轻松愉快，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提起当年的爱恋，而是像两个老朋友一样天南海北的谈天说地，聊工作、聊趣闻、聊奇遇……
唯一的争执是，两个人都抢着付账，各不相让，最后，以潘颖菲失败告终。出了餐馆的门，她还在不甘示弱地要求aa制，他一笑置之，并不搭理。
她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打开支付宝，利落地输入他的手机号码给他转账。他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看着她操作，脸上是狡猾的笑容：“我的号码，记得挺牢的呀。”
“我记忆力好，不行啊！”她朝他翻一个白眼。
“行行行。”他附和着，也不拆穿她。
谢绝了沈亦恒的豪车相送，他们像两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在商场门口挥手道别，放下恩怨，忘却得失。
见过沈亦恒，潘颖菲总算敞开心扉，与过去释怀。一番接触下来，她深切明白到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沈亦恒是风流坦荡的风骚浪子，关祁则是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她清楚地确认了，关祁是她喜欢且欣赏的人，他只是他，不是谁的替代品！
潘颖菲前脚刚踏进家门，就结结实实地呆立当场。在沙发上坐得稳如泰山的，不正是她敬爱的阿姨和可爱的小表妹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人平常偶尔会上来，但每次都会提前跟她约好时间，像今天这种私自开门进屋，等着她回家的情况，实属罕见，她甚至产生了一丝她们在守株待兔的感觉。
摸不准两人的来意，她嘻嘻哈哈的以不变应万变，“上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下呀，等很久了吧？”
宋咏荷抬眸瞥了眼心虚的她，单刀直入地问：“听说你在拍拖？”
潘颖菲佯装惊恐的瞪大眼睛，咬牙切齿的盯着苗恩娜说：“你传的谣？”
坐在宋咏荷身边的苗恩娜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的摇摇头，朝表姐做了个口型，无声地反复说着“常姨”两个字。潘颖菲秀眉紧蹙，表情疑，显然没看懂表妹的提示。
“问你话呢，看你表妹做什么。”被忽视的宋咏荷又提高了音量，以显示自己的长辈威严。
“没有呀，你听谁瞎说的？”潘颖菲喏喏的开口，企图蒙混过关。因为她清楚，要是跟她姨坦白了，估计远在国外的那一家三口很快就会查户口一般的找上她问长问短。这种情况，她跟沈亦恒一起的时候就经历过，太可怕了。
“潘颖菲，我跟你说！”她一愣，按照经验，宋咏荷要是连名带姓的喊她，她就该做好挨训的准备了。
果不其然，宋咏荷开始了她的喋喋不休：“你一家子出国前，千叮万嘱让我要照顾好你，我答应了，就要说到做到，不然我于心有愧。再者，作为你的长辈，我也有关心你的义务跟责任……”
宋咏荷每次开训前都是这种开场白，潘颖菲已经倒背如流，甚至她姨说了上句，她心里就能接好下句。
看着她涣散的瞳眸，宋咏荷就知道她在走神，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上一口润润喉，就重重地往下放。“哐”的一声清脆响声，果然惊得开小差的她一个轻颤。
她连忙讨好地解释道：“阿姨，我真没谈恋爱，你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看看你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人跟我说，看到你在小区门口跟个男人在车里面拥吻了，你说说看，你是骗了我，还是玩弄了别人感情！”宋咏荷从小就疼爱这个侄女，语气难免有些严厉。
潘颖菲没想到她跟关祁居然会被人撞见，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后，知道已经避无可避，只能跟母女二人和盘托出，“是是是，我是拍拖了。至于吗？审犯人似的，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谈个朋友不是很正常吗？免得你天天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
见她承认，宋咏荷立马笑逐颜开，开始追问男方的情况和他们的发展。潘颖菲头疼地扶额，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半天，还是决定先跟宋咏荷交个底，“我什么都可以跟你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先别告诉他们！时机成熟了，我会亲自跟他们说的，在此之前，你不许私下跟他们透露半句，行不行？”他们指的当然是潘颖菲远在异国他乡的家人。
宋咏荷想了想，点点头，她知道这孩子从小要强，很多事情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和主意。上次她跟初恋分手的事情，就差点闹到她亲妈回来强迫她一同移民的程度，她知道侄女在担心些什么。
见宋咏荷同意，她就避重就轻的挑了些长辈喜欢的事情来讲，所以总体听下来，宋咏荷对于她的新男朋友还是相当满意的，临走前，还特意吩咐潘颖菲有空要带男朋友上她家坐坐，让她这个当长辈的亲自审核过目。
送走了难缠的母女两人，潘颖菲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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