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翁案6（修）

因是在城里，车马的速度不快。风吹过车窗帘，陆琪能看到街边景物缓缓向后退去。

        陆琪纠结了许久，终于打算开口询问自己是否通过了他的考核。顾炎庭像是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般，说道：“还有件事你也说得很对，当个默默无闻的小妾确实委屈了你。”

        他望着陆琪，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道：“恭喜了，陆仵作。”

        陆琪此刻只觉热泪迎上眼眶，她赌赢了，顾炎庭果然不是个陈腐守旧、墨守成规的人。她也终于偏离了那条悲催小妾的命运线，她高兴大呼，抑制住冲上去拥抱顾大人的冲动，满嘴抹蜜道：“多谢顾大人！属下一定仔细验尸、认真查案，竭尽全力报答大人的再造之恩！”

        兴奋还未过头，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大人，我…我身份文书上已成贱籍，这…”

        “我放出的榜文中写明只要能力出众者皆可任用，你专心办案就好。”顾炎庭难得语气如此柔和，那低沉优雅的声音此刻竟生出种令人陶醉的韵味。

        陆琪陶醉其中还不到三秒。

        “吁---”耳畔忽有马蹄踏过的声音，一记轻快女声利落刹住马匹，陆琪所在的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不出所料的话，女主大人应该上线了…

        只觉一阵香风扑鼻而来，马车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拉开。

        来人一身水蓝色长裙，明眸皓齿，虽然顶着丫鬟式样的发型，可一身贵人气势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娇滴滴的姑娘来势汹汹，可还没开口，顾炎庭已经冷然道：“下去。”

        一山还比一山高，顾韵本想兴师问罪的滔天气焰瞬间被扑灭，她硬着头皮顶着顾炎庭的冷脸坐到他身边，嘟起一张粉唇可怜兮兮的道：“怎的出门不带上我？”

        说完，似才看到陆琪的存在，问道：“你是？”

        陆琪赶紧作揖道：“在下陆琪，是新上任的仵作。”

        见男主女主此刻沉默焦灼，陆琪只得和稀泥道：“姑娘，大人这趟是去医馆探查案件…”

        “原来如此，我就说我表…我家大人怎么会不带上我。”说完略显心虚的撇了眼顾炎庭，继续道：“大人，我保证乖乖的，我保证。”

        陆琪觉得顾炎庭的脸黑了黑，但也没再让她下去，马车继续向前行驶，一路无话。

        医馆位于东大街的正中位置，平日里人来人往，不少百姓在这里求医问药，此时被官兵把守着，夕阳余晖，竟让人生出些寂寥的意味。

        下马车时顾韵故意放慢速度，靠在陆琪身边，上下打量好几眼，轻声问道：“你多大？”

        “刚满十六。”陆琪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陆琪看着上下不停打量自己的女主，暗暗叫苦，怕女主莫名的‘醋意’。就只是同坐一车而已，不需要抱有这么大的探究意味吧。

        陆琪刚落地站好，顾韵突然凑近，两人差不多高，陆琪还没来得及退开，只觉脸颊被人用手指狠戳了一下。

        “这是胭脂？”顾韵看着手上的红痕，又抬眼看着陆琪有些微恼的神情，审视的看了她好几眼，正要说出个什么结论，便听见顾炎庭在前面压低嗓音说道：“再胡闹就滚回去。”

        顾韵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对着陆琪道：“我叫顾韵，一会儿再找你说话！”说完，几步走至顾炎庭身边，做起了侍女的样子。

        陆琪颇感无奈，不知怎么的入了这位女主大人的眼。她照着刚刚顾韵抹过的地方使劲擦脸，手背上竟然出现了一些晕染开的红色痕迹。

        怪不得顾炎庭当时看她脸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本以为是他想提醒自己取下面纱。顾炎庭怕是早就发现自己脸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胭脂痕迹，最后才那么迅速的发现她就是县丞在找的小妾。

        守门衙役见是顾炎庭，立刻行礼致敬，然后转身带路。众人来到医馆大堂，衙役指着西南角落的两个靠墙成药柜，说道：“大人，这就是医馆药膳包摆放的柜子，据说这是他们一月前才新推出的药膳包，许多尝试过的百姓都还觉得不错。”

        陆琪走至储存药膳的两个柜子前，木质柜子较陆琪稍微矮一些，有两个陆琪宽，对开门的设计，门上各有一把铜锁对应不同的钥匙。木柜顶层被宣纸贴住，宣纸上写有药膳名，分别为：补气养生膳、活血化瘀膳。

        柜子上的锁颇为牢固，暴力拆除不可能再恢复原状。若真要调换两种药膳包，看来必须要有钥匙才行，可回想起医馆伙计不似作伪的神情，一时越发困惑起来。陆琪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先盘问学徒一番才是，可直接问询怕是问不出什么。

        陆琪见门口衙役站的笔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着顾炎庭道：“大人，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顾韵转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百无聊赖，听到这儿举起双手赞成。

        顾炎庭深深看了眼陆琪，两人对视，似乎已经从对方眼中读出所想表达的含义。顾炎庭走出门口，对着一众衙役道：“都回吧，不用守这里。”

        衙役们虽然不太明白，但也全部领命，除了派去跟踪学徒的二人。

        天色已暗，陆琪中午就未进食，此刻肚子咕咕直叫。顾韵站在一旁听到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陆琪一下子红了脸。

        顾炎庭瞪了一眼顾韵，后者立刻止住笑声，喃喃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顾炎庭对着车夫道：“先去缘来楼。”然后拉开车帘，对着骑着马的衙役说道：“一会儿让子清到缘来楼找我们。”

        衙役领了命，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陆琪的脸终于稍稍降了温，没事，只要不回去做那劳什子短命小妾，丢脸什么的都是小事。

        顾韵小声对着陆琪道：“子清是韩墨的字，你应该见过了吧，那个瘦瘦高高长得水灵温柔的那个。”

        陆琪心道好形容，水灵温柔说的可不就是那一身黑袍、佩剑加身的韩大人么。虽说长相是比较柔和，但绝不女气，行走之间浑然的一股练武之人杀伐果断的气质。

        缘来楼在通山县中心的位置，东南西北方向分别对应着东南西北街，可谓占尽了通山县的风水宝地。此时已过饭点，店内仍然热闹非凡。三人来到包房，坐定点好菜，没过多久，韩墨也到了。

        韩墨见到顾炎庭便道：“大人，属下发现傅家院子一共两道门，后门距离的东大街的医馆很近。”

        顾炎庭点头，示意他坐下，道：“先吃饭吧，明日去一趟。”

        陆琪实在饿的不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只一味的夹菜吃饭，反正她在这三人面前就是没形象可言的村女。

        顾炎庭看着陆琪这张秀秀小小的脸闷头吃着东西，只有剖验尸体的利索，没有半分小女孩的烂漫，唯有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时才有点女子的娇羞。想着她一路走来不易，便将自己面前一盘切好的烧鸡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多吃些，声音低沉温柔道：“顾韵是我家中表妹，她性子比较急，如果她哪里冒犯了你，尽管过来跟我说。”

        韩墨像是见了鬼般，瞪大了眼，下一刻赶紧低头扒饭。

        陆琪是真没想到顾炎庭居然直接开门见山给她讲了顾韵的身份，于是赶紧吞下口中饭食，表态道：“怪不得顾姑娘如此天资聪颖、人见人爱，原来竟是顾大人的表妹，大人这血脉之力真是令人惊叹，表哥表妹个个一表人才、皆是人中龙凤！”

        顾韵听到顾炎庭说她性子急的时候本来不太开心，可陆琪几句话又让她飘飘然起来，看陆琪也愈发顺眼。

        众人吃饱喝足，准备走回县衙，顾韵特意和陆琪走在一起，两人步速一致，跟在顾炎庭和韩墨后面。陆琪眼观鼻鼻观心，不准备开口。顾韵用肩膀撞了撞她，说道：“女扮男装这一套糊得了别人可糊不了我。在国都的时候，我可见多了。”

        陆琪心道这男女主的存在可能就是为了给她设置重重障碍来着，为什么别人女扮男装到最后才会被发现，她这才进衙门的第一天，已经被男女主先后拆穿了这件事。

        “你放心，这小地方的人没见识，看不出来。”顾韵自顾自的说着，又拍了拍陆琪的肩膀道：“我今天听衙役小赵说有个身材瘦小的仵作剖验尸体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说的是你吧？下次带我也见识见识呗。”

        小赵应该就是给她递工具那人，陆琪赶紧道：“场面不好看，怕是会吓到顾姑娘的。”

        “我才不怕！”顾韵神色飞扬，那是从小生活在保护中，由内而外的自信的神色，陆琪一时有些羡慕。这个等级阶层划分明显的时代，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居然并未特别的跋扈，属实令陆琪有些惊讶。

        顾韵一回衙门便拖着韩墨到一边去了，不知是要说些什么。陆琪跟着顾炎庭到了二堂，对着他说道：“多谢顾大人的信任”

        陆琪见顾炎庭踱步至案桌，回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她，赶紧道：“这学徒二人若心里真有鬼，今晚必定会做出什么行动，多谢大人当时在医馆配合属下…”

        不知道是不是陆琪的错觉，她刚刚说完话时竟然看到顾炎庭的唇角微微勾起。等她眨巴双眼准备再仔细分辨一下时，笑容已经不见，她觉得可能自己今日真的过于疲惫，竟产生了幻觉。

        顾炎庭看着陆琪一个人还乖乖的站着，道：“我知晓了。”看着陆琪在烛光下秀气的小花脸，缓缓道：“今日就先如此吧，明日先替你解决身份的事。”

        “多谢大人关怀！”陆琪累了一天，可此刻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极了考试拿满分家长答应满足愿望的样子。

        顾炎庭在烛光下看着手里一叠叠的信，他缓缓道：“下去吧。”

        陆琪领命，出门竟见一个小丫鬟等着自己。小姑娘看起来年纪很小，只有十三、四岁左右，对陆琪说道：“奴婢叫柳儿，小姐已经跟我说了您是新上任的仵作大人，姑娘这边请。”

        小姑娘眨巴着眼，一脸崇拜的看着陆琪道：“奴婢从未想过原来女子也可以当仵作，也可以做官呢。”说完看着两手空空的陆琪，问道：“您的包袱在？”

        “我的包袱因为某些原因没了，身上就只剩五两银子，明日还得去添些必需品。”她养母收了郭家一百两，最后良心未泯给了她五两做嫁妆，这就是她身上所有的盘缠。

        小姑娘活泼机灵，一看就知道陆琪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未继续这个话题，一路上便只讲了些顾大人平日喜好什么的。陆琪听完后总结为：顾炎庭喜静，不喜生人、不近女色。

        柳儿将陆琪带到房间后，说道：“顾大人不喜女子近身，所以后院的仆从都是男子，如果您觉得有什么不便，我便跟小姐说去，之后再招些仆妇来。”

        陆琪来到异世后一直胆战心惊、躲躲藏藏，此刻在干净整洁的房间中，还有个小姑娘善意的关照，她只觉整个人都慵懒柔软起来。女主顾韵虽然性格有些跳脱，但心地确是极好，知道自己作为女子的不便，还让贴身侍女来照顾，陆琪真是不好意思矫情。

        陆琪发自内心的笑了笑，轻轻道：“柳儿姑娘，现在已经非常好了，替我感谢顾小姐。我出身微末，之前都是自己做事干活，刚刚你已经跟我讲了净房、灶房这些地方，便不用管我了，你也快去歇着吧。”

        柳儿看天色确实已经黑沉，小姐还等着自己，便告辞离开。

        陆琪自己摸索着，这身体自小干活，这些事都难不倒她。等洗漱完毕，陆琪靠着窗，仰着头，看着月色透过枝丫。

        这一晚，她陷入格外香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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