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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下午,雨水顺应重力的感召砸在凯尼尔沃斯堡终年干净透彻的窗玻璃上,声音稀疏整齐,像是幽灵午夜呢喃的窃窃私语,又像是一曲流淌着的赞歌。它们和室内八音盒中芭蕾小人不知疲倦的旋转杂糅在一起,奇诡又安宁。原本青白的天空却显得分外阴沉,凯尼尔沃斯城堡外的天空更是如此,像一块灰色的,摇摇欲坠的遮羞布,在囤积的乌云后默默窥视着,等待给下一个赤身裸体者致命一击。

        我拿着一本《探秘南斯拉夫诅咒的线性变形》坐在窗台上翻阅,毛茸茸的针织毯盖在膝盖上,在寒气湿重的雨天为瑟瑟发抖的骨骼积蓄起微薄的热量,一叠堆放整齐的信件放在脚边,不同家族火漆纹饰上若隐若现的细闪粉刺的人眼睛生疼。

        德瑞克家族的制造业按照里德尔预想的方向有条不紊的发展,马尔福家族突如其来的降价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种公然撕毁心照不宣的合约的行为本应遭到强烈谴责,但奈何马尔福家族在英国贸易中的势力还真不是德瑞克家族能够轻易下定决心轻举妄动的,在强大的猎手面前,狡猾的猎物或许还会绞尽脑汁奋力反抗,可当猎手强大到超出猎物的理解范围,那么坐以待毙后束手就擒才是最好,也是唯一的谋生之道。

        大自然质朴无华的丛林法则啊,让它即使放在波澜诡谲的人类社会也时时散发出不可忽视的现实主义光芒,让身处其中的渺小个体,常常忍不住赞叹至啧啧称奇。我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纳吉尼大大的脑袋偏移了几寸,从蹭着我的肚皮转向压在我膝头满足地打盹。这样的天气自然不会有任何宴会的邀请,是个很安静完美的下午。

        而阿布拉克萨斯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静。

        透过城堡的窗户我看见保护咒外徘徊着的影子,他像是趟着雨从什么地方来,淡金色的长发湿哒哒地垂在脸边,平时整洁得体的袍子也全部湿透了粘在身上。我看着满身滴水的人形皱起眉头,放下书安置好酣睡的纳吉尼后走到了城堡门口,尽量扯出一个关切平和的笑容。

        “怎么了?”

        “我的母亲去世了。”

        空气一片死寂,阿布拉克萨斯的哽咽着的声音混杂着身后天空上猛然劈下的惊雷闪进脑海,同频的仿佛一套孪生匕首,笑容凝固在了我的脸上,刚刚因为隔得远,我并未能看清他面如死灰的表情和毫无血色颤抖着的嘴唇,此刻走近了他,我才发现他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这不应该啊。上次我见到那位马尔福夫人的时候,她只是精神混乱失调,但这种症状不至于让她失去生命。

        “带我去看看。”

        我抓着他的手臂幻影移形落在马尔福庄园门口,阿布拉克萨斯失魂落魄地在前面带路。

        房门大敞着,床上的被子还算整齐,马尔福夫人就仰躺在床上,面容平静,就算不靠近她我也能感知到,她已经没有任何属于生者的气息了。浅棕色的地毯上凝固着暗红的痕迹──那是血。我顺着地毯往上看去,尖锐的床头柜角上有着深深的痕迹。

        “我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你知道她精神一向就不是很稳定,密比今天早上来给她送早餐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从背后低低传来,喑哑低沉到了极点。我本来想转过身象征性地安慰他──作为他的朋友的塞尔温小姐理应如此。但就在我转身滑动空气片刻感受到了一丝魔力的痕迹。

        魔力,这里有魔力。

        我收回抬起的手臂闭上眼睛,仔细嗅着房间里的空气,这里面有很淡很淡的魔力波动,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但灵猫对魔力的感受比一般巫师无疑要灵敏地多,我状若无意地伸出手让空气划过指尖,那些逸散在空气里淡淡的魔力波动仿佛和我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共鸣,血管里的血液微微沸腾起来,挣扎叫嚣着要与空气里同宗同源的血亲相依相认──

        这好像是里德尔的魔力。

        我瞪大了眼睛,将手掌张开垂在身侧,轻薄敏感的皮肤和干燥流动空气接触的面积更多了,我试探性地朝沾着血迹的床头柜走了两步,魔力呼应的感觉更加强烈了,绕不开打不散的魔力仿佛和眼前暗淡的血迹糅合在了一起,构成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毫无疑问的,这就是里德尔的魔力。

        得到这个认知的第一秒我便猛然抬头死死盯住阿布拉克萨斯的背影,微微颤抖,支离破碎,痛不欲生,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死亡并非意外,他意识不到,他无法像我一般感受到空气中流转的魔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认知让我率先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大气。

        诚然,魔力的痕迹是被精心掩藏过的,但某些地方的遗漏又像是刻意,恍如凶手窃笑着留下一把钥匙,为他选中的后来人送上发现他丰功伟绩的蛛丝马迹,这是一场谋杀,早有预谋的谋杀,里德尔留给我的谋杀。

        我的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血液汩汩冲破瓣膜,激荡着在体内倒行逆施着奔流,让人喘不过气。我努力保持一脸平静走到阿布拉克萨斯身边,垂下眼睑表示了自己的遗憾,顺便更隐秘地掩盖心中滋长的谜团,阿布拉克萨斯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就像一抹不会动弹的影子。

        “你……你知道伏地魔最近在哪里吗?”

        离开房间的时候我用一种最漫不经心地语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里德尔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过城堡了,自从上次我见过他之后。

        上次见他。

        这个想法和房间里的谋杀蓦然出现一些巧妙到如七巧拼图般不谋而合的引子。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他告诉我之前同气连枝的报社不愿冒着得罪德瑞克家族的风险发表与他们不利的消息,他命令我写信给阿布拉克萨斯通过压低制造成品价格来打击德瑞克家族迫使他们另辟蹊径。还有,还有什么?

        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那个如肯定句般的问句。

        “你有没有离开过凯尼尔沃斯堡。”

        我骗了他。

        而就目前来看,他毫无疑问知道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他最近一直在协调有关德瑞克家族企业的消息,你知道就是代加工厂那些,不过他好像说过今晚会来找你。”

        我觉得一直稳当的脚步有些虚浮,就好像我不是踩在马尔福庄园坚实稳固的地板上,而是走在雨天易碎易散的灰色云端。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低低地传来,里面透流露出哽咽的啜泣,我想他大概不会希望我继续呆在这里。我转身慢慢朝门口退去,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背后传来轻轻的声音。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愧疚。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只是…我只是从没想过会这么快……我……我觉得亏欠了她很多……也许我应该多回来陪陪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呆在这。”

        “她不会怪你的。”我立刻说,血液已经全部流出了心脏一滴不剩,而那个本来就不属于的器官几乎要停止了,呼吸如针扎般困难起来,我只想逃离。

        “不……我只是……我只是无法原谅……”

        紧跟着的又是一大片哽咽,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悲伤散发出浓烈的情绪的气息之外什么也不再有,在这样的氛围里我感觉心脏一点点被揪了起来,发出阵阵钝痛。

        “快回去吧……如果伏地魔知道你离开了凯尼尔沃思堡……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照顾好自己。”

        一双手拂过我的肩膀,阿布拉克萨斯哽咽的声音里依旧带着关切与温和,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很难相信有人类会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为他人着想,这和我所认知的人类一点也不一样,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这感觉糟糕透顶。

        我思索着回到了凯尼尔沃斯城堡,心神不宁地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等待着里德尔的到来,手里的书被手指一页页翻过,可却没有一个字真正刻进脑子里。这种心神不宁是没有任何理由的,我是说,我并不是没有见过生命的消亡,也并不是没有见过生命消逝在里德尔手中。生与死不过是生命里最微不足道的一头一尾,渺小脆弱的人类或许会耿耿于怀,但灵猫不应该会。

        幻影移形的轻微爆破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我没有转身,但鼻腔里的感官已经先一步向我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是你杀了阿布拉克萨斯的母亲,你知道她有精神疾病,所以你刺激了她,让她一头撞死了。”

        这是一个肯定句,我的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居然带着强烈的质问谴责意味,而里德尔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朝我坐着的位置走了过来,长袍拖过地面发出低沉悦耳的沙沙声,我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攥紧了袖子坐在床上,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我又没有错。

        “为什么?你知道她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的不是吗,她已经疯了,而且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留着她或许还对你以后掌控马尔福家族更加……”

        “你心软了,西娅。”

        我愣住了。

        “也许你没有意识到,马尔福的母亲让你心软了,或者说马尔福让你心软了。据我所知,你曾经去帮马尔福夫人治疗过精神问题。”

        “你怎么知道的?”

        我抬了抬眼睛,他轻轻笑了起来,上前两步抚上我的眼角,然后力道逐渐加大,就好像那里有什么脏东西。

        “大脑封闭术,不是吗,我提醒过你好好练习它。”

        该死,我怎么忘了自己对里德尔毫无防备的大脑,他随时都可以透过灵魂看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里德尔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下意识想要反驳自己不过是不想欠阿布拉克萨斯人情,如果不是他让我去获取阿布拉克萨斯的信任我们也不会成为所谓的“朋友”,而正是这种奇怪的称谓给了我不知从何而起的负担,我才会想要去偿还。但这些话被我死死锁在了喉咙里,我知道里德尔不会想听到这些的,而我不想因为无所谓的人类和他起争执。

        “你为什么会因为马尔福而心软呢,西娅,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道:“让我想想……因为马尔福是你的朋友,嗯?温柔的朋友,体贴的朋友,单纯的朋友……我说的对吗?”

        里德尔的声音越来越冰冷轻柔,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模糊不清的气音。我抬起头,才发现他的影子已经挪到了我面前,那双黑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身体里对危险的感知后知后觉地警铃大作,我别无选择地往后面的床垫上缩了缩,心里开始反思后悔起来。身为灵猫的我此刻自己都弄不明白这些带着强烈质问意味的句子到底为什么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死的人是阿布拉克萨斯的母亲,那根本就不关我的事。而阿布拉克萨斯也从不知道里德尔知道有关于他母亲的存在的事,里德尔的谋杀将不会有任何纰漏,我不明白自己伸张正义地话语到底是为了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而我又为什么想得到答案。

        里德尔俯下身,英俊苍白的脸几乎要触碰到我的鼻尖,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惩罚。我真的不该说那些话的,还是为了连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的原因。没有人会比我更加明白挑战里德尔的权威会是怎样的下场。

        意想之中的惩罚的咒语并没有在身体里炸开,一双手揽住了我的脖子,坚硬的骨骼贴上了我的额头,我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里德尔垂下的眼睑,他冰凉的皮肤和我额头上温热的皮肤紧贴在一起,冬日里难能可贵的热量被皮肤之间巨大的温差攫取着。

        “心软是弱者才会拥有的感情,善良也从来不是美好的品质。我很遗憾要对马尔福夫人做这些,但……这可都是为了你。”

        里德尔轻轻拍着我的背,“人类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美好,你无法认清他们真正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不同的样子,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面具,一种假象……而我……我怎么能放任这样的东西荼毒你的生活呢。”

        “可是我没有……”

        “马尔福让你欺骗了我,西娅。”里德尔骤然睁开眼,声音变得严厉起来,那双黑色的眼睛和我贴的如此之近,带着洞察一切的清醒。

        “我不是为了他才……”

        “所以,我已经再也无法从你这里得到一句实话了,是吗?马尔福作为你的朋友,已经比我更加重要了,是吗?”

        “我不是……”我还想说些什么,但舌头像是打了个结。里德尔松开我退后两步,带着满脸失望的表情,月光投射进树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这使一切喜怒哀乐都分外晦暗不明。几个月前由于检查灵魂引发的争吵和冷战让我记忆犹新,等待无果的钝痛和夜夜悬心的惴惴不安令惊恐几乎立刻化为有形的大手扼紧我的喉咙,一呼一吸都艰涩而漫长,空气闯进肺部却只是蜻蜓点水,很快便溶解在静默无声的血液中,我明明仍在呼吸,可总觉得氧气稀缺,大脑空白,双目漆黑,这感觉随着渐远的影子愈发刻骨铭心起来,我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扯住了他的袖子。

        “松手。”

        里德尔没有转身,这句话刺痛了我。见我没有反应,他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用了很大力气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拨开,然后头也不回的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

        “你……你明明知道我是不会背叛你的!”

        我大声吼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从未想过的惊慌失措。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仅剩的念头就是不能让里德尔就这么离开。我来不及思考就算是为了我身体里的灵魂里德尔也不可能真的抛下我,我只觉得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当机立断,英明善谋,冷酷无情,藐视一切才是灵猫该有的样子,不是吗?”,里德尔缓慢地转过身,让半片修长的影子化作无形的斗篷将我笼罩,脚步如小提琴锋利纤细的弓弦,目标明确,朝我走来,鞋跟砸向地面奏出赦免的音符,解放呼吸,我被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同样冰冷的手搭在背上,如同安抚动物。

        “那些渺小卑贱的生命不值得你的在乎,嗯?”,他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一些,我忍不住向前靠了靠,于是理所当嗅到淡淡的苔松木味道。鼻子是灵猫最敏感的器官,而熟悉的味道足以让人在一瞬间卸下所有的防备。身体里那些不明所以的质问和不安还有焦躁都在这极有规律的拍打下慢慢平静下来。

        “你应该明白,西娅,所有人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所以……”

        “我还拥有你的忠诚吗?”

        里德尔恰到好处地截住了这个意味不明的句子,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面是令人安心的宁静,足以击碎一切带着猜测的怀疑。

        揽着我的手滑过长袍遮掩下的手臂最后落在我的手背上,他牵引着我的双手,让它们搭在他的腰后,掌心隔着厚重的毛呢布料触碰到黑色袍子下硌人的脊骨,我不自觉将他抱的更紧,双手交握的力度足以消弥所有不安。

        “可是我不开心。”我把脸埋在他的长袍里,声音有些沉闷。

        “成为人类是有代价的。”,里德尔抚摸着我的脸,声音轻柔。“人类的友谊往往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心软就会被反咬一口,身陷囫囵。”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你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切心血倾覆的,对吗?”

        “这不是惩罚,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永远不会走错。”

        阿布拉克萨斯充满信任的灰色眼睛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被眼前黑色的怀抱所吞噬了。

        我不是没有和人类交过朋友,事实上自从离开霍格沃茨之后,为了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我交了不少“朋友”。可这些朋友就和里德尔的食死徒们一样,是不值得信任的,是潜藏在黑暗里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等着暴露弱点时扑上来一口咬断你的脖子的。

        纯血家族需要有人替他们争权夺势,让他们得体地坐收渔翁之利,而我们同样也需要他们甘为人梯,成为通往更高权力路上的垫脚石。这是一种等价交换互相利用的关系,毫无忠诚可言,自然也就谈不上背叛。所有的伤害都是理所应当,因为它们终会以另一种形式被偿还。

        但我却没有在阿布拉克萨斯的眼睛里看到利益。我承认自己最初接触他的时候带着和接触那些纯血家族同样的目的,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已经有些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当我以为他是带着同样的目的和我互相试探的时候,我是心安理得的,但当我发现这一切都是源自于他无意识的行为的时候,不安的感觉却不受控制地上泛起来。

        但也许只是他的掩饰更加高明。

        但也许只是我对这个人类世界知之甚少。

        但也许我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里德尔的话。

        他从来不会骗我的,不是吗。

        朋友。我咀嚼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上一个我能真心实意勉强称之为朋友的人类已经永远忘记我了。我大概真的不适合也不需要交朋友。我紧紧抱住里德尔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在心底肯定着这些想法,犹如濒死之人不顾一切也要揽住身边漂浮着的糟朽的浮木。

        “我还拥有你的忠诚吗?”他极有耐心的又重复了一次,等待着我必然到来的臣服。

        “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吗?”

        我最终轻轻问道。

        “当然。”

        里德尔轻笑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最后一点顾虑都在此刻被全部倾翻。

        “那我会永远都相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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