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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刚走出草坪我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虽然只是一片树丛的间隔,可树丛那一侧那种温暖和煦的阳光似乎永远都不会降临在这条街上。天空是晦暗不明的灰蓝色,到处都充斥着腐朽与不幸,每一栋建筑都像在风里摇摇欲坠地哀嚎,替房子里满面愁容的主人沉默地控诉生活的不公。明明已经是春天气温将要回暖的时刻,可冰冷与绝望就像是逸散在空气里的微尘,争先恐后地钻进毛孔,让人平白无故就得打好几个寒颤。我缩了缩身子按照记忆里里德尔所描述的孤儿院的样子仔细打量着路边稀稀拉拉的建筑,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一处空荡萧瑟的院子抓住了我的目光。

        寒光闪闪的铁门让人无法忽视,一块黯淡蒙尘到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挂牌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母,隐约可以辨别出“伍氏孤儿院”的字样。空荡的院子中间矗立着一幢还算结实的白墙红顶建筑,墙根处斑斑点点的霉黑加上泛黄的印迹无不昭示着它的年代久远。院子的四周散乱留有一些一看就是孩童玩具的脚踏车或者小型木马——都是缺胳膊少腿的破旧货色,大约是孤儿们从哪里捡来的。

        一阵风卷起半个木马狠狠撞向铁桶一般的墙壁,那匹可怜的木马刹那间便在狂风的怒吼里彻底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体。一顶破了好几个洞的草帽斜斜挂在铁栏顶部的菱形尖刺上,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谁的头颅挂在插在上面。总而言之,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更像一座监狱或者闹鬼的房子,而不是一个收容孩子的地方,战争已经把这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小心翼翼地从锈蚀的铁栏杆缝隙里挤了进去,轻巧地落在灰蒙蒙的地面上。我靠近那栋红白相间的建筑,仔细回忆里德尔曾经说过的话。

        “我住的地方很小……科尔是不会给什么好地方给我的……不过靠近窗……这倒还不错……最起码可以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坏处是那架老旧的暖气机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不过谁在在乎这个……”

        靠近窗户的地方……那大约应该是这栋建筑走廊尽头的房间吧。我对自己的想法肯定地点点头,然后便嫌恶地贴着墙根寻找起来。那些窗户一律都有铁栏杆的把守,只留下细细的缝隙。有些里面甚至还被人用十字交叉的厚木板死死钉住,就好像窗户的背后住着的不是人,而是疯子或者怪物。

        不是……不是……还不是……我敏捷地跳上一个个窗台又跳下来,可描述中那个拥有破旧暖气机的小房间始终没有出现在眼前,要不是知道他绝对是孤儿且无处可去,我几乎就要怀疑里德尔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了。

        终于,当我气喘吁吁不抱任何希望地跳上最后一个窗台,透过栏杆的缝隙一些符合脑海内描述的景象映入眼帘,不过在我看来这幅景象要比描述里那些简单的话语糟糕十倍——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墙壁被霉点和煤灰熏的黑乎乎的,看起来十分幽暗低沉。

        房间已经小的不能再小,却因为室内聊胜于无的陈设而显示出一种诡异的空荡。视线尽头的木门看样子被从外面紧紧锁住了,靠近木门的右侧有一个合不拢门的破烂柜子微微咧着嘴勉强履行着它收纳物品的职责,一个长方形模样的大家伙直挺挺地躺在靠近窗的地板上,里面还竖露出几根管子一样的东西——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暖气机”吧。暖气机的对面就是一张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床,潮湿的床单散发出的那股霉味隔着栏杆冲进我的鼻子。

        而一条薄而又薄的破被子散开来铺在上面,此刻那条破被子下仿佛有一个隆起的东西被盖着……我伟大的生命女神啊!那是里德尔!

        我瞪大了眼睛,隔着栏杆注视着那条薄被下那具毫无起伏的躯体。里德尔黑色的头发略显凌乱的搭在苍白的脸上,嘴唇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四肢躯干也看起来僵硬的没有动弹的迹象,再加上初春能冻死人的天气和孤儿院糟糕的饮食——也许他经受不住这一切死了也说不定。

        我转过身不再去看床上那具僵硬的“尸体”,而是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发呆。死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稀奇的事,特别是在战乱时代,一个孤儿的死亡简直比呼吸空气还要容易,虽然据我观察来看人类好像都欢呼新生而害怕死亡(我得说这可真是愚昧,明明它们的地位都是一样的)。

        那么,我心不在焉地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如果里德尔就这样死了,算不算我和他的仇已经报了呢?他已经获得了人类最高的恐惧的责罚,而他的灵魂应力也将回归于生命女神然后转化为我身体里的力量,这样是不是就说明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已经扯平了呢?

        那如果是这样,我还待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呢?

        我不应该欢欣鼓舞地回到阳光明媚的草坪上美美地就着阳光打一个不必担心被打扰的盹,然后变回人形从小酒馆里偷点吃的东西来为自己的大仇得报庆祝一番,最后再在这片土地上呆上一些时日,直到耗干所有的热情之后启程前往下一个地方。

        这样难道不是很完美吗?

        我心里想着,在窗台上无意识地来回踱步,但不知为什么本应轻快的脚步却硬生生拖沓出沉重的节奏,我不太理解这种沉重。

        我是生命女神的守护者,生与死对我来说应该是最司空见惯的事,我没有理由为新生而感到喜悦,也没有理由因死亡而感到痛苦。我于是无所谓地眨眨眼睛,准备跳下窗台。

        ——可是死亡带给他的报复不是我带给他的,我不解气。

        而且——如果他没死呢?

        我为这个没意义的想法激动地猛地跳了起来冲回铁栏杆处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喵呜喵呜”的叫唤起来,可是没有用。被子底下单薄的身形连一点点挪动都不曾有,而我的嗓子已经快喊哑了。

        “喵呜……!”我扯着喉咙做最后的挣扎。

        没有反应。

        我试图用身体去撞铁栏杆发出咔哒咔哒的噪音。

        没有反应。

        我咬了咬牙,在心底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最后决定——只剩这个办法看起来还可行一些。

        我飞快跃下窗户,就着窗台的遮掩变回人形,一只手捡起周围地上散落的石子揣在另一只手里,直到手上拿不下了才停止这个举动,然后蹲在窗台底下抬手把那些石子一块一块透过铁栏杆的缝隙扔进去。

        我满意地听见小房间里立刻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我敢肯定有一些砸在了木门上,有一些说不定会砸在暖气机上——哦,那无疑会使它损毁的更加严重,当然了,更多的会落在里德尔身上,毕竟那个房间只有那么大,而且考虑到我可以往下扔的手法和他此刻不知是死是活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我丝毫不怀疑这些石子能让他吃些苦头。

        手上的石子扔完了,可里面除了石子砸上物品发出的响声之外没有一点人的声音:呼痛,发怒,疑惑……什么都没有。我站起身又在四周寻摸了一些石子,然后蹲回窗台下面继续往房间里扔,不过这次我的动作慢了很多,每扔一颗就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结果还是令人失望的一无所获。

        最后,就在我快要为了找出石子而把周围的地面刨秃的时候,房间里终于传来一点我想要的属于活人的动静。一阵钥匙互相碰撞的噪音传来,紧接着是女人嘟囔着的咒骂和房门被重重甩开后有些耳熟的爆喝。

        “汤姆里德尔!!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刚刚的噪音以及这些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哦,是科尔夫人,如果我的记忆未出偏差几个月前我们在草坪上见过一面,她扔给里德尔的扫帚还差点砸中我。

        暴怒中的女人见床上的男孩迟迟没有反应,大概以为他是出于无礼故意忽视了她的话。她于是走上前伸手一把扯掉了男孩身上的被子,却意外发现那具身体苍白僵硬毫无生气。

        “汤姆?”女人的气焰立刻被浇灭了一半,声音里的愤怒随还未褪去,但更多已经被疑惑不定和一丝恐惧不安所取代。

        “汤姆?”她该是伸出手拍了拍里德尔,再次确认了他的毫无反应。心脏带着我所不能理解的期待和恐惧随着房间里的动静一抽一抽地跳动着,空气几乎停止了流逝。

        “汤姆!”女声尖锐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我的心紧紧一缩,可预料之中的悲恸恐惧的大喊并未传来。

        “还有气……还有气……”女人有些神经质的碎碎念从栏杆缝里挤出来飘进我的耳朵里,空气又重新顺畅地流进我的心脏,充盈起里面那一条条紧缩的神经。凌乱的脚步声远去又近来,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床上——我猜应该是一杯水,或者食物。

        “天哪……天哪……他竟然晕倒了……昏迷不醒……不给他食物……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是他……是他带来的毒蛇差点咬死珍妮……我……我是害怕极了才会这么做的……我是为了保护其它孩子的安全……对……对……就是这样……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主会饶恕我的……”女人毫无意义的自我辩白回荡在空气里,就好像只要这样她就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继而被压根就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主宽恕差点害死一条生命的罪恶。她的声音由颤抖恐惧转为不知所起的笃定,我不得不说人真是善于自欺欺人的生物。

        又过了一会,有什么东西被放下的脆响和远去的脚步几乎同时响起,然后就是门被轻轻阂上的声音,没有钥匙声,看来科尔夫人已经因为里德尔的昏迷暂时忘掉了他的过错,也忘了那些不知道从哪出现的石子。也许比起毒蛇和石子她更害怕的是手里不明不白搭上一条人命吧。

        没有任何人看到我,里德尔也还活着,我可以继续理直气壮地痛恨着他并且找个机会报仇。一切都很完美,我也可以离开了。此时月亮已经悄悄攀上枝桠,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怀着一种古怪的心理变成猫的形态重新趴回了窗台上,月光下里德尔的脸依然苍白如纸,可他的嘴唇却回泛起一些颜色,他的身边放着一个插着勺子的杯子——我想科尔夫人刚刚应该是给他喂了一些热水,那床破被子也被重新盖在了他身上。就在我愚蠢如守卫的凝视中那个身影突然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里德尔的手指似乎是碰到了杯子,那种冰凉的触感为他幸运地唤回了感觉器官,手指蜷缩起来,继而整条手臂都有了轻微地摆动。

        床垫微微向下凹陷,被子差点被打翻。苍白修长的手指勉强抓住了即将倒下的杯子,直起的单薄身体在月光的穿透下恍若幽灵。熟悉的墨曜般眼睛闪着迷蒙的寒光直直对上眼睛,我愣了一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也许我不应该在这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里德尔已经完全支撑起了身子,他直直看着我,眼神由一开始略带还未清醒的迷蒙到现在逐渐锐利的清晰。我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飞速逃走,但更先响起的人声打消了我逃跑的企图。

        “站住。”里德尔的声音虽然略带虚弱但那种我习以为常的冰冷却不减分毫。

        我僵硬地站在窗台上,背对着月亮直勾勾地看着那张苍白冷峻的脸,少年锐利的轮廓被月光勾勒的纤毫毕现,而不知所起的心虚进一步强化了我的不知所措。

        “你是那只猫。”他很肯定地说。

        我不知道一只正常的猫在面对这样的场景时会作何反应(哦!这大概是因为一只正常的猫大概一辈子也不会面对这样的场景),所以我只好按照我的想法缓缓坐了下来。

        “你干的?”他继续说,皱着眉头瞟向那些石头,我毫不怀疑他已经把那些石头和身上的疼痛还有我联系在了一起。

        我干瞪着眼,心里想着里德尔还应该感谢我的举动,不然他就真的死在这也说不定。不过这个说法显然不会得到任何人类的感谢,我于是缓缓低下了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哀哀地叫了起来,声音里那种绵长的幽怨让我自己都忍不住狠狠打了几个哆嗦。

        “为什么?”他还在说。

        “喵……喵……”我继续用叫声回应他。

        “是因为我太久没有给你带食物,然后你以为我不继续拿你当宠物,所以来找我,看我这样就以为我是死了?”里德尔冰冷的语气里难得掺进一点难以置信。

        太棒了,里德尔,就是这样。

        我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他这句话一点毛病都没有,尽管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如此一语中的说出我的想法,尽管我一点也不赞成他说的关于“我不继续拿你当宠物”的话,尽管他死还是活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嗷呜……”我的嗓子是不是和我的思想分家了?不然它为什么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趋于幽怨……委屈?

        一点碎雪浮冰般的笑影在他的嘴角很快的闪了一下,很快就融化进愈加浓稠的夜色里。里德尔拿起床边的杯子灌了几口水,我几乎能够清楚地听见那些水落进他肚子里的声音,不管他多么的冷漠聪明他也只是个人类,是个人类就需要吃东西——尤其是里德尔这样不知道多少天水米不进的人。

        我用爪子扒拉着铁栏杆,弄出些响声来表达一下我并不想在外面的窗台呆一晚上的意思(生命女神在上,这里的夜晚真的不是一般的寒冷,而且如果就这样回去——我会找不到路的),我希望聪明的里德尔可以明白。

        修长的身影顿了一下,杯子被放回了床角,里德尔下了床,落地的瞬间单薄的身影几乎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走到窗边,隔着铁栏杆的缝隙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戳了戳我的耳朵,我下意识张嘴想要咬他,想了想还是收回了已经露出的尖牙,算了,不和一个刚刚苏醒的人类计较。

        “你想进来。”他笃定地说。

        聪明的男孩。我在心里赞叹。

        “沿着你来的路走到门口,那扇门关的并不牢,进来之后顺着走廊一直走,尽头那间门上有十字架的房间就是这儿。”里德尔顿了顿,像是有些不确定探究性的看了我一眼,“如果你真的想进来并且真的能听懂我说话的话。”

        我跳下了窗台,按着他说的话极快地跑过小路(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有些怕黑)来到大门前,果不其然孤儿院年久失修的大门就和我看见里德尔房间里柜子的门一样根本就关不严实。大门只是虚虚的掩着,我只用了一点力就顺利地钻了进去。

        不过进去之后我并没有按照里德尔所说的那样顺着走廊找到他的房间,而是低着头猛嗅地面,是的,我饿了,非常饿。事实上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发生这么一大堆事,最开始的原因不就是我饿了吗。现在既然我都到了这里,怎么能不赶紧填饱空空如也的胃囊呢。

        感谢灵猫的鼻子,我没走什么弯路就找到了厨房,里面漆黑一片,借着月光可以勉强看清水槽里堆着一叠还未清洗的碗筷,一些蔬菜叶子胡乱搁在水槽边的篮子里。

        我仔细地闻了又闻,最终成功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口袋,里面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麦香正是我所喜欢的面包的味道,虽然它比不上烘烤过后的黄油面包,但也算勉强能吃吧。我用爪子撕开一个洞,捞出一块面包便急不可耐的狼吞虎咽起来,一小口两小口三小口,直到我觉得面包都已经顶上喉头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停下了咀嚼吞咽的动作。

        哦,当然,我可不会忘了里德尔,毕竟他也算给我带过那么多吃的,更重要的是我是一只多么善良的灵猫啊,哪怕我和他有些旧怨但乘人之危地让他挨饿却好像也不太合理。

        我叼着一块面包乐颠颠地顺着走廊跑了过去,不出意料地在走廊尽头看见一扇挂着十字架的房门,我把面包放在门口(啊,也许有些灰尘,但我想饿急了大约也不会在意这个吧),然后又折回厨房多叼了几块出来(毕竟他可不是我,也许他需要吃的更多),我甚至好心地在最后一次离开厨房的时候还从桌上的糖罐里叼出一块方糖,我想没人会拒绝甜滋滋的食物吧!

        等做完这一切,我站在里德尔房门前信心满满地挠了挠门,里面很安静,所以脚步声就分外清晰。门打开了,露出那双黑色的眼睛。

        “我以为……”他的话淹没在了咕咕作响的肚子里。我满意地看见今晚那种名为“难以置信”的神色再次出现在了他平常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脸上,他蹲下来拿起地上的几块面包,在我的注视下有些不情愿地捡起那块方糖,在我走进来后轻轻带上了门。

        “真是聪明的生物……”里德尔喃喃着坐回了床上,我则得意地翘起了尾巴在地板上掂着脚来回踱步。看起来他是真的很饿,那几块面包几乎不经什么咀嚼就被他吞下了肚子。

        我跳上他的床,犹豫了一下又蹑手蹑脚地窝进他怀里(床太冷了,就是这样)心安理得的汲取他身上刚刚回暖一点的热量,里德尔停下吞咽面包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我避开他的眼神把脸埋进他的膝盖,他的腿略有不自然的动了一下,但却没有揪住我的后颈把我扔下去,应该算是默许了我的这种行为。

        床上刚刚放着面包的地方一下子便空空如也了,唯有那块方糖还在那里。我也不知道里德尔究竟有没有吃饱,反正我也只带来了这么多,他拿起杯子喝光了里面剩余的一点水,算是结束了这顿迟来不知道多久的晚餐。

        里德尔半直着身子靠在床板上,我则趴在被子上,隔着一层棉被分享他还算温暖的体温。他应该不太喜欢吃甜食,因为那块方糖他一口没动。最后的最后,那块方糖被他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揉碎在指尖,然后伸到我面前。我迟疑了一下——心里暗自想着这个举动是多么羞辱我作为灵猫的尊严啊,但在糖诱人的甜味下,我还是勉为其难地伸出舌头舔走他手上的糖屑,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他揉碎下一小块方糖。

        月色被掩埋在游荡的云层之后,收敛的月光让渡出男孩凌厉的线条,黑夜催生出的模糊影子柔化了男孩的轮廓。我舔完里德尔掰的方糖后就迷糊着毫不客气地钻进了他的被子,一双冰凉的手在我的后颈掐了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松开了。床垫微微摇晃了一下,头发擦过枕套发出催眠的沙沙声,被子被向上拉了一点。厚雪掩盖下的苔松木的气息在鼻尖弥漫,带来浸透梦境的清凉。

        很久之前,当我还驻守在茫茫大漠里那座终年人流如织的神庙里的时候,曾从那些古老无聊的创世神典籍上读到过一个词——羁绊。作为灵猫的我自然不会懂得这个连拼写都这么复杂的词语背后有着怎样的含义,直到多年以后,我躺在一片由薄棉被和体温构筑起的温暖中,面对着清浅沉稳的呼吸和方糖余下的甜味,月色把一切都变得那么柔软,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欢唱奔涌着生命的餍足的时候,我未曾发觉,那个曾经晦涩难懂的词已经在我漫长的生命中不知不觉的生根发芽了。那时一切都还单纯美好不掺杂质,那时一切罪恶滔天都还未开始,他只是汤姆里德尔,我只是西娅。那时只是那时,那天只是那天。

        我记得,那一天。

        1938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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