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二日果如太子预料的那番,皇帝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走上河堤。官员述职时不停暗示洪水无情,钱不够,希望户部多拨点钱,随行的户部官员一边听一边翻白眼。皇帝听完后不置可否,反而拉出带来的那些少年英才,问他们有何治河良策。

        照例,第一个回答的是太子,随行百官已无奈的低下头,不忍看见太子殿下支支吾吾的丢脸模样。出乎意料,太子殿下这次竟对答如流,其中见解,绝非从书中所得。

        皇帝点了点头,又抛出第二题,此地税收连年比周围少许多,有何富民之策?当地官员羞愧不已,太子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来几个字。

        皇帝叹了一口气,又去提问其他人。王侯子弟,新科进士,民间异人,见解各有不同。一道道问题将此地弊病尽数剥露,当地官员的头越来越低。

        最后,皇帝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符云书问道:“端王世子今日为何如此寡言?”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符云书身上,符云书郑重的行了一礼,随行百官见这架势心头一震,端王世子又要搞什么事?

        “启禀陛下,臣以为此地诸多弊病,根本不在无良策,而在无良官。”

        语落如惊雷,当地官员抖如筛糠,吏部侍郎气的吹胡子瞪眼,皇帝颇有兴致的坐了下来。这意思,是让在座各位辩上一辩。

        吏部侍郎上前一步说道:“端王世子此言差矣,因此地弊病颇多,吏部所荐官员,皆是在别处考评优秀之能臣。若一任无能,是吏部之错;任任如此,是此地穷山恶水,确实难治。”

        “穷山恶水?”符云书反问过后,竟将此地十年来良田,人口,税收的数目尽数报出,然后指出其中矛盾之处。符云书愈是抽丝剥茧,百官愈是心惊,一为如此疏漏多年来竟无人发现;二为端王世子有如此之能,恐陛下另立国储之意更盛;三为端王世子竟对地方政事如此了解,他是否也真的有意争上一争。

        最终,符云书得出结论,此地为逃税,县中望族大量隐瞒人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此地只有一家望族,族中子弟数十人为官,当地官员不敢得罪,人群中一老者惶然跪地请罪。

        尘埃落定后,皇帝巡视的仪仗赶往下一处,华贵的马车上,太子几乎将头垂到膝盖上。皇后,国舅,太傅……几乎认识的所有人都让他赶快上进,不能被端王世子压下去,但他真的比不过;符云书真的比他更适合做太子。

        符云书骑着高头大马行进在队伍中,周围官员窃窃私语,符云书恍若未闻。皇帝身边的公公跑来传话,说皇帝召见符云书——这一路上皇帝多次将符云书带在身侧,竟似乎比太子更得恩宠。

        “此地之事,为何你从前不说?”皇帝问道。

        符云书行了一请罪之礼说道:“此地望族根深树大,若事发在京城,族中子弟周旋之下,恐一拖再拖,直至证据销毁。”

        “所以你便逼着朕当场处理此事?”皇帝轻笑一声说道,宽敞舒适的马车,此刻却压抑的透不过气。

        “臣知罪”

        “云书,朕知你才能,过目不忘。但一县政事,一月文书便以车计;一国之事,若无百官,如何治理。只知单枪匹马,武夫之勇。若还是不懂,戴上面具,回去当你的问剑司掌司。”

        挨了一顿骂的符云书面无表情的离开马车,哒哒哒的马蹄声向他靠近,符云书抬头一看,是夏明先。

        “世子殿下,您是从哪里知道那么多事的?”夏明先好奇的问道。

        “当地衙门所存文书,事无巨细,可追溯至数十年前。”符云书如实回答。

        夏明先点了点头,衙门文书是吧,他这就让太子去背。

        又过了些时日,仪仗行至琅琊,处理完政事,皇帝随行的侍卫纷纷悄悄改变装束。夏明先拉着太子往皇帝暂住的居所走。“太子殿下,端王世子去扬州处理倭寇作乱的事了,您可要把握好机会。”

        太子顶着两个黑眼圈沉默不语,端王世子已可独当一面,他却还在想办法让父皇多看他几眼。两人走得近,没注意周围把守的侍卫反常消失,正好在角门处碰见身穿便服的皇帝。

        皇帝看着面前行礼的两个少年说道:“正要去找你们,快去把衣服换了,陪朕去个地方。”说罢扶起太子道:“熬夜用功伤眼,趁着年少多出去看看风景。”

        于是一行人骑着马行在琅琊山间道上,此地风景秀丽,一行人走走停停,不一会两个年轻的就玩疯了。皇帝坐在高处的草地上俯瞰当地景色,心道不过如此,哪敌得过京城繁华。如此之地,怎就让他见多识广的表弟定居此处?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皇帝身边多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周围侍卫大惊失色,他是如何突破的重重包围?一片刀刃出鞘声响起,远近明暗无数杀机,皆在那一人身上。

        皇帝却摆了摆手说道:“无事,朕此行便是要见他。”说罢便从草地上站起来,二人相对而立,那蒙面人竟是一瘦弱的少年。

        “年轻人就是好动,你若在家中等一个时辰,也可见到朕。夏久星。”皇帝一语道破面前人的身份。

        夏久星闻言摘下面纱,露出一张苍白俊秀的脸来,一把匕首如活物般在十指间闪烁游走,周围侍卫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陛下不愧是陛下,什么都知道。”夏久星笑了笑说道,除了羡鱼和谷主,面前人是唯一知晓索魂谷少谷主久星,便是晏苍山庄夏少爷的人。

        “朕并非什么都知道,像现在,朕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为何会突然出现?”皇帝看着面前应当叫他伯父的少年人,眼中满是赞叹。尽管若是眼前的少年想杀他,武功再高的侍卫也没法救。

        “因为晚辈知晓陛下会来,与其在家中扰父母清静,不如由晚辈来决定,在何处见面。”夏久星说道。

        “有趣,不知多少年无人敢与朕争长短了。”皇帝笑道。

        两人似是交谈甚欢,皇帝坐在草地上,示意夏久星也坐下。

        “久星,你是如何知晓,朕知道你两个身份下是一个人?”皇帝好奇的问道,若夏久星不知,以此装束现身,自寻死路。

        “晚辈原本是如何都想不到的,近几日晚辈都在头疼另一件事,是谁将家父的行踪传至朝堂?”夏久星看着远处正在打闹的少年说道:“近日晏苍山庄的唯一变数,便是我自己了。是我自己泄露的。”

        “南阳鬼市,晚辈曾托鬼市查家父的事。鬼市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以信立身,若真的查到晚辈身份,不应当泄露。”

        “确实如此,那你后来是如何查的?”,皇帝赞同的点了点头,九五之尊,竟知晓鬼市经营之道。

        夏久星直视皇帝的眼睛说道:“晚辈刚说过,消息是我自己泄露的。”

        皇帝眼底的笑意消失,夏久星继续说道:“晚辈不信杀我父母之人,仅因心软便放我一命。他们留着我的命定另有用处,如今知晓我现身,必定会有所行动。”于是夏久星回到晏苍山庄,看是哪方势力露头。

        “若无人知晏章身份,对你有所求的人不过二三,你稍加甄别便可抓住证据。如今此事闹得京中满城风雨,晏章在京中有许多友人,都想前来祭拜,纷繁复杂下,恐怕你钓不到想钓的那条鱼。”皇帝说道。

        “陛下说的没错,确实是晚辈想钓的那条鱼四处乱撒饵,乱中隐身。但如此情形告诉晚辈,那条鱼在京城。”在朝堂,就在日后对夏久星投来的一道道目光中。

        至于皇帝是如何识破夏久星身份,方才夏久星虽没明说,皇帝却听懂了。鬼市这一江湖中的庞然大物,早已秘密投靠朝廷,此事乃机密中的机密。鬼市将夏久星的情报呈上,于是皇帝便知晓了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侄子,竟是索魂谷少谷主。

        “你在这里现身,是觉得朕是当年下令杀晏章的凶手?”皇帝说道。

        “陛下,您是吗?”夏久星握紧手中匕首,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盯着手无寸铁的皇帝问道。

        “不是”,皇帝平静的说道:“久星,你若是知晓朕与晏章的交情,便不会怀疑朕。”

        此时一直疯玩的太子与夏明先终于察觉附近的侍卫神情不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皇帝身边竟多出一个黑衣人。守在周围的侍卫不敢上前,却皆是严阵以待,仿佛下一秒便是你死我活。

        侍卫拦住两个少年不让他们上前,皇帝却招招手让他们过来,太子和夏明先战战兢兢走过去。

        “久星,别乱想了。去扬州空因寺看看吧,杀晏章的凶手,在那。”皇帝的声音消散在空中。夏久星目光一凛,空因寺……皇帝没骗他,凶手确实在那,只是他是下手的凶手;夏久星想找的,却是下令的凶手。

        “陛……陛下……这位大侠是……是谁?”夏明先正好瞥见夏久星冷的掉冰碴子的眼神,哆哆嗦嗦的问道。

        “他是你三弟,按辈分,我是他伯父。”皇帝和蔼的介绍道。

        夏明先看着一身江湖杀手味的夏久星,几乎吓得哭出来,不是说他三弟脾气好又身体弱吗?面前这位好汉是谁?

        夏久星没心思逗这两个哥哥,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去扬州看看。”原本他就打算若在这里没收获,那就去扬州。和在游戏里不一样,那位大师,应当不会是只会翻来覆去说几句话的谜语人。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达晏苍山庄,晏苍山庄门户大开,以贵客之礼相迎。皇帝站在马车前,看着大门上的牌匾沉默了许久说道:“吾去看看晏章,你们去找弟弟玩吧。”

        本十分会看眼色的夏明先把头摇成拨浪鼓,挨在太子身边瑟瑟发抖。皇帝脚步沉重的向后山走去,无情的侍卫将太子和夏明先拉进山庄。

        于是夏明先便在一处安静的院子里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三弟,那少年约莫比他小一两岁,面色苍白,容貌俊秀,身形清瘦,正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坐在院中看书,一派云淡风轻之感;见有客来,那少年淡淡的对他们笑了笑。

        “明先,我害怕。”太子靠着多年锻炼出来的仪态,勉强维持风度,不像身旁的夏明先那样浑身发抖,但他真的也怕。在路上那一眼,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太子相信,只要自己和这人共处一室,若这人想杀他,没人能救得了他。

        或许,这是父皇的考验?太子眼前一亮,父皇一直说他胆子太小,经不起事。如今父皇让他接近这样一个危险却又不会伤他的武林高手,正好可以练练胆子。思及此处,太子竟拉着夏明先向夏久星走去。

        “夏久星见过两位公子,初次见面,不知该如何称呼?”夏久星见他们过来,放下手中书本行礼道。

        初次?夏明先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夏久星眼中温度似乎消失了一瞬,夏明先的问号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初次,绝对是初次,他弟弟就是这样弱不禁风的病弱少年,什么杀手,他从来没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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