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黎仲所打开的那道门，正是秘密关押谷主的那道。若在平时，夏久星身为被防备的普通弟子，根本不可能得知黎仲行踪，只有今晚是例外。

        密室所在的地方虽然隐蔽，夏久星却轻车熟路。在游戏里，黎仲副本是产出武皇图残片的最低级副本，夏久星每周都来。因索魂谷弟子脆皮高攻的特点，等级上来之后，这个副本是字面意义上的秒过，又因为boss是男的，玩家喊人组队时都叫它秒男副本。

        新手剧情还没走完就单闯四十级副本，这要是发到攻略论坛里，恐怕号都被封了。夏久星躲在树丛中，一双眸子寒星点点，没有丝毫惧怕之意，自己将要遭遇一场真正的生死之战——这一认知让他兴奋的几乎忍不住浑身战栗。

        此夜无星无月，一身穿黑衣华服，披着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崖壁前。一只苍老的手在崖壁上按了几下，石头中出现一个小孔，奇形怪状的钥匙插入，机关运行的声音咯吱咯吱响起，崖壁上出现一个小门。

        忽然树叶簌簌摇动的声音响起，此时却没有风。黎仲顿时警惕，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几近于无的破空声传来，一把陌生的匕首刺向黎仲拿着钥匙的手，黎仲轻易闪过，立即伸手抓向握着匕首的手腕，不料竟有一道青影如暗器般从手腕射出，虎口一阵吃痛。黎仲定睛一看，竟是一条小青蛇。

        “这是……”黎仲瞳孔微缩，准备打向小青蛇的手停下，转向飞速在手肘上点了几下，封住血管经脉，阻止蛇毒扩散，只是这样，他这只手便不能运功了。小青蛇趁此机会遁入草丛中。

        他被小青蛇分心之时，夏久星身形腾挪，攻势又起，匕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黎仲肋间刺去。黎仲又是轻易躲过，一把匕首不知从何时出现在手中，两刃相击，夏久星借力迅速后退数丈。

        “身为索魂谷弟子，竟敢以下犯上？”

        面前人蒙着面，但武功路数绝对是索魂谷弟子。可黎仲思前想后，都没有认出他是谁。按理说身手如此优秀的弟子，且能降服如此极品毒物，决不是无名之辈。虽然面前的年轻人来者不善，黎仲却起了招揽之心。

        “以下犯上的事，难道大长老没做过？”夏久星讥讽的说道，黎仲听闻此言杀心顿起，收起爱才之心，运起十成功力向夏久星攻去！

        不料黎仲愈战愈心惊，面前人对他的武功路数熟悉到可怕。每一次出招，他都能轻松躲避至刀锋之外，似乎他在这个人面前……是完全透明的！

        黎仲的心越来越慌，多年未愈的旧伤与方才突破失败乱窜的真气内外交击，同时作乱。夏久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匕首如疾风骤雨般攻向他各处破绽。几息之间，黎仲身上便几处挂彩，夏久星也挨了一刀。刀刃交错，两人距离又突然拉开。

        “你……究竟是谁？”黎仲的声音有些颤抖，面前的蒙面人前几击还只是精锐弟子的水准。但随着两人交战，黎仲竟发觉面前人的实力以恐怖的速度增加，每一击都比上一击要强。不可能……绝不可能有人进步速度如此之快……但他却亲眼看到了。

        他黎仲虽天资愚钝，但经多年苦心修炼，好歹也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为此他将礼义廉耻丢了个干净，如今竟有一少年在几息间便跨过他半生苦修，那他所做的这些事，真的有意义吗？

        渐渐的，黎仲的气息开始乱了，破绽也越来越多。夏久星心中有些懊悔，早知如此，他就不往匕首上加毒了，那样还能拿他多练会招。夏久星突然失去了打架的兴趣，黎仲攻势狂乱，夏久星却突然收起匕首，脚步一错，一个肘击，骨裂声从黎仲后腰处传来，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夏久星不再理会风烛残年的老人，越过他，向崖壁上的石门走去。

        谷主……夏久星单单想起这两个字，孺慕之情从心中自然涌出。夏久星无父无母，这完全陌生的情绪让他心乱，却又不舍这温暖。索魂谷的谷主，不知来历，不知姓名，不知样貌，她的友人们称她为蔓姑。

        在游戏剧情中，黎仲因练功练茬了路子，武功多年不得寸进。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是绝世武学《武皇图》，但守着《武皇图》的线索好几年，谷主却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开口。于是黎仲愈发疯魔，以所有索魂谷弟子的性命相威胁，让谷主眼睁睁看着弟子们为了救她在陷阱中惨死。

        最终，谷主终于交出《武皇图》残片，如了他的愿，也要了他的命。在剧情设定里，《武皇图》一现世，无数武林侠士，朝廷鹰犬趋之若鹜。谷主带着残存的弟子与索魂谷所有家当撤离，黎仲则在围攻之下死无全尸，《武皇图》惊鸿一现不知所踪。

        由此开始，其他《武皇图》残片纷纷现世，江湖从此不得安宁。

        在游戏里杀黎仲是玩家每周一次的任务。夏久星一边在崖壁中的暗道里走着，一边胡思乱想，究竟是游戏里的黎仲惨，还是这个世界未来的他惨。

        最后得出结论，还是被他残害的索魂谷弟子惨。游戏是虚构，未来已被改变，黎仲残害的那些人确确实实是死了。

        暗道很快走到尽头，暖黄的灯光自石室传来，一道声音响起：“谁在那里？”

        夏久星按照游戏里的攻略打开石门，看到石床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一身黑衣，脸戴面纱，满头白发，露出的眉眼却是三十来岁的年轻模样。

        夏久星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郑重的行了一个礼说道：“谷主，弟子来晚了。”

        “久星？”谷主又惊又喜，赶紧把夏久星扶了起来。夏久星碰到她的手腕，脑中自然而然的知晓，这样的脉象是内功被毒封住了。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夏久星便扶着谷主慢慢走出这囚禁了她三年的石室。外面已是深夜，月亮从乌云中出来了，反比前半夜明亮一些。月色下，双腿无力的黎仲在地上挣扎爬行，泥土沾了满身。

        谷主在夏久星的搀扶下走到他面前，冷眼看着他的惨状说道：“久星，你还是心软了。”

        夏久星没有应答，站在谷主身侧优雅的行了一礼说道：“谷主应当很久没看过烟花了。”

        “是啊，很久没看过了。”谷主叹了一口气仰头说道。

        于是一道火折子被抛向附近的草丛，引线点燃，尖锐的哨声响起，夜空中炸开一朵朵的青蛇图案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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