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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闻此言,江可芙一怔,尚有些回不过味,愣愣的便下意识想问既然不是,众人怎的会认不出,太子妃已手掩唇边,凑过去几分。

        “七弟妹可曾听闻过易容之术?”

        “嗯?”

        瞳孔微滞,心中一凛。

        “初时我本也不信,可太妃与祝家无甚交情,何至撒谎做此事?况且,你们不也是在后院耳房的床下发现的她么?祝府里还搜出一副不知是何材质的面具,只是那易容之人,却不在祝府,已逃了。”

        “...我以为,只是话本子里有那样出神入化...”

        “谁又不是这般以为?只要想想当日近身之人是个心怀鬼胎的陌生人,现今又不知所踪,许还会变成旁人,我就寝食难安。”

        “宫里森严,他到不了此处,皇嫂且宽心。”

        “我是担心文则。他不是我们,一方庭院里。他接触的人多是宫外,月婕妤那偶人便是诅咒文则,刺客也算是冲他来的,只不过算错一步。”

        初时语气淡淡的,还算平静,提起太子,太子妃却有些许激动,仿佛已预见了李盛将来定会遇到那易容之人,焦心担忧已溢出眸子。

        确实有些隐患,江可芙却不能再火上浇油,只能尽量拣些叫人宽心的话来说,温声劝慰着,墨林轩已到了。

        门庭别致,透着精巧,轻叩宫门,很快就开了。一个有些瘦的少女从门缝里探出来,因红绮叩门未表明身份,此时越过门前人瞧见后面二位贵人,少女不由一惊。

        “太子妃万安。王妃万安。”

        “免礼吧,本宫此番来,是奉了中宫懿旨,来探望婕妤,有些要紧事,需得她知晓。”

        “是。奴婢给二位领路。”

        少女怯怯抬眸,却不敢瞧二人,只虚晃而过,江可芙却瞧清了少女瘦得有些脱相的面容。一对眸子被衬得极大,有些像涿郡更北的苦寒之地逃来的难民。钟氏的话轻描淡写,但戴罪之人,墨林轩怎么可能安生呢。

        入门满目翠竹,被春雨滋润,越发苍翠,沿着石子路蜿蜒至轩内,想来也是月婕妤极爱的,圣上当初也愿意费心得她欢喜,就是不知人若没了,此地又该种什么。

        轩里还有个宫女,比领路的少女看起来大一些,却也是瘦瘦弱弱,此时正掀了帘子从堂内出来,手里拿着只瓷碗,瞧见二人,慌忙上前跪拜。

        “婕妤可在房里呢?”

        “才喝了安胎药,刚歇下。”

        堂内昏暗,珠帘隔着一道,里间有女子轻咳,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已听见堂外交谈要起身。太子妃快步过去,红绮与恒夭从两侧拢过帘子,珠玉相碰,带起细碎声响,迎面一阵风,吹动窗外竹叶飒飒,循着里间半支的窗进来,中药的苦味儿也扑在人面上。

        女子半卧于床榻间,一袭素衣,未施粉黛,眉眼间带着愁绪,却又不似怨妇那般戚哀,眼下淡淡的乌青,比初见略显消瘦的面庞,反倒更添几分说不清的风情。抬眼间瞧见二人,一抹惊讶在眸子里转瞬即逝。

        “月婕妤。不对...现在该称,祝婕妤,或者是,祝氏?不知你爱听哪个?”

        语气依旧柔和,若忽略字眼,腔调与神色,都看不出太子妃的挖苦,祝溪初面色微变,下意识抚上隆起的小腹,坐直了一些。

        “圣上未废本嫔位分,本嫔依旧是二位庶母。”

        “本宫可没有残害嫡子的庶母,未出阁时家里的庶母,也不敢如此与本宫说话。”

        “将死之人有何不敢?你们此番有事么?”

        “若无要事,谁也不愿再见你。此番是来告诉你收收心,做何事都无用了,祝家把你所有退路,尽数,封死了。”

        榻上人微微蹙眉,太子妃含笑,上前一步,关切一般,俯身替祝溪初掖了掖被角,嫩白脖颈压下去,檀口近了女子耳际,唇角勾起的弧度仿若嘲讽,缓缓的,对因她举动身形有些僵直的女子,喃喃着最后的宿命。

        “祝家作孽,不为内宫之事请罪,偏要做乱臣贼子。勾结青圣会,去感业庵行刺。好在圣上宽仁,只圆了你们一家子共赴黄泉,祝家旁系,男子为奴,女子为娼。”

        轻声的呢喃,仿若女子间闺中私语,抚在小腹上那只还温热的手,渐渐冰凉。凉意又好似从掌心漫进胸腔,那颗为着一个念想坚持跳动的心,最深处的祈盼,许在一开始就虚无缥缈,此时心冻住了,再被击成了冰碴。

        目光在一瞬也变得僵直,太子妃何时离开耳畔,祝溪初也不曾知道。

        江可芙耳聪目明的,自然听清了那些细语,再见榻上人模样,不觉有些担忧。她似乎已经八个月了,身子看起来也不好,若此时激动起来孩子出了差池,便是月婕妤当真有罪,未出世的胎儿终归无辜。且若此子不保,圣上如何厌弃祝家,孩子也是天家血脉,焉知不会怪罪?

        轻轻去拽一拽太子妃衣袖,江可芙侧过去想提醒一二,榻上人却忽然声音粗重的喘息起来。

        心头一惊,闻声慌忙回头,却见女子苍白面色变为煞白,毫无生气,牙关紧闭,原是抚在腹上的手紧紧攥着衣料,攥得指节发白,微微躬身,身子微蜷,待要上前问一句,半遮小腹的锦被下,已见了红。

        “快去太医院!”

        珠帘大卷,药香遮掩不去浓重血腥,祝溪初尚得宠时用的太医钱京,已经提了箱子进去。太子妃似乎未想过会出现此种情况,见了血色便头晕目眩,脚下虚浮,若非江可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便欲倒地,在外间坐着吹了片刻风,面色才有所好转。

        江可芙立在一侧,时刻听着里间动静,墨林轩两个小婢女也已经进去侍奉着,不时听见喊“娘娘忍住”,不知这孩子能否保全。强忍着不肯呼痛,也有一两声呻吟从祝溪初口中溢出,落在江可芙耳里,便似感同身受般,也开始觉得身上不自在。

        烦躁的不由来回踱步,太子妃见了勉强起身要拉她出去吹风,正到中庭,渐渐远离了那凌迟她们耳朵般的声音,一个人影忽然从蜿蜒向宫门的竹丛中而来,不及江可芙反应,太子妃就已经疾步迎上。

        “文则!”

        李隐病中,钟氏有心放宫权与太子妃,各宫虽也关注着墨林轩动向,听闻孩子恐不保,也无人要凑热闹,毕竟祝家如今,那孩子倒不如不保。是以最后过来查看的,还是代李隐处理一切事宜的东宫。

        太子李盛。

        本还在殿里批阅奏折,挑出一些不便自己一人裁决的,需问问李隐意思,宫人慌张而来,说墨林轩祝婕妤动了胎气,太医院已经派了人去,太子妃也在那处,情况似乎都不大好。

        思及情形,太子妃在墨林轩,看来凤栖宫便是不会去管,各宫未有动作,金龙殿也悄无声息,便明白这事落在自己肩上,不能放任,便命人先去通知各宫,将选出的奏折送往金龙殿,带了随从匆匆而来。

        此时,在中庭看妻子脸色煞白,见了他眸中一亮,疾步迎上,身形有些不稳,若非还有旁人,恐要扑进他怀里,便知情形不乐观,吓着了她。

        微微皱眉,李盛扶了太子妃一把,转头先回应了江可芙的招呼,拉起妻子一只手,想示意她安心,却握住了一片冰凉。

        “她流了很多血。”

        女子抬眸,面上虽还是镇定,眸中一闪的惊慌却骗不过枕边人。

        “嗯,钱太医不是已进去了么?你且放宽心。”

        温声安慰,李盛猜到该是与祝溪初说了祝家行刺一事,此番忽然就动了胎气,应也是受了刺激,本该告诫一番,但太子妃面色不好,掌心冰凉,恐是见血就犯晕的毛病犯了,为个戴罪之人与许不能出世的皇弟皇妹,李盛也不忍苛责。

        “我该想到,只是当时,就是为之前的事起了脾气,许是话狠了,她就,忽然喊痛,被子下好大一片血污.....”

        咬了咬唇,那薄薄两片已没了什么血色,太子妃到底还是低声叙述起自己的错处。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也被吓到了,还晕么?”

        握着太子妃一只手,李盛垂眸继续安慰。几个随从默声退远了些,江可芙也招招手,带恒夭悄声回了堂前。

        堂内已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钱太医说着一些医者常说的叮嘱,有人在小声啜泣,听不真切,然后,响起一阵微弱的啼哭。

        是孩子?

        江可芙与恒夭对视一眼,心中说不清什么感觉,中庭的李盛也与太子妃走了过来。

        “祝婕妤好像生了...”

        江可芙轻轻一句,太子妃与李盛似都松了口气,待要再问,钱太医也终于出来。

        “是位小皇子。只是早产将近两月,许是活不过这个月。”

        钱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医术不必说,医惯了宫内贵人,看够了生死,语气淡淡的说着这才出世的孩子的命数,好似不过是医了个头疼脑热的小病。

        李盛的眉头又锁起来,江可芙默默看向旁处,不知为何想起来时太子妃那一句“还不如不曾降生”,想着祝婕妤许生下孩子就要赐死,若如此,孩子随着去了,兴许,还算好事?

        “不过有一事,老臣奇怪,祝婕妤这胎,近来虽因忧思过重胎像不稳,但今日症状,似乎并非言语刺激引起,至少,不算主要原因。”

        说完有些迟疑,钱太医顿了一顿,看李盛并无阻止之意,瞥向了一旁出神的江可芙。

        “不知昱王妃可否借腰间香囊容老臣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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