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这一夜没有齐溪月想象中那么难熬，沾床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时，鸡鸣声在远方响起，她下意识坐直起来准备下床，在碰到鞋子的那一刻突然清醒，她已经不在太傅府了，不会有人要求她在天际临明之时起来学习功课。
“果然是被压榨成习惯了。”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倒头又睡下去，决心要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闲暇生活。
首先从睡到日上三竿开始。
从早晨到中午，思雨进屋了好几次都见她蒙着脑袋呼呼大睡，便没再叫过她，找些这这那那的琐事慢慢做着消磨时间，待到齐溪月叫她，再进屋去侍候。
齐溪月刚睡醒，倚靠在床头伸了个懒腰，满意至极，“这一觉可睡得真舒服，原来不用早起的日子可以这么舒适。”
“小姐开心就好。”
思雨经历了齐溪月昨晚那一场大哭，暂时不愿在齐溪月面前提起太傅府，由衷地希望她过得高兴就是最好的了。
想着齐溪月往日里想出一次门都困难，思雨一面侍候着她换衣裳，一面说：“小姐今日可有什么打算？可要出去走走？”
“不了。”
齐溪月摇头，看着外头的日光，道：“身子还是乏，不想出去了，看今日的日头不错，不如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也很是不错。”
“午膳也要在院子里吃吗？”
“可。”
齐溪月颔首，忽地眼珠子转了一下，“我依稀记得，嫁妆里似乎是放了好几坛佳酿？”
堂堂太傅府独女出嫁，嫁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多到齐溪月自个儿也不清楚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只对自己亲手缝制的那箱衣裳印象颇深，至于旁的，思雨知道的都要比她清楚得多。
到底是嫁妆太多，思雨也低眸回忆了许久，才答道：“是，有五坛桃花酿，五坛杏花酿，十坛女儿红。”
“这样啊，”齐溪月若有所思，问：“女儿红应当算烈酒？相比之下，桃花酿应当好些？”
她没沾过酒，动了小心思也表露得明明白白。
思雨踟蹰，小心翼翼开口，“恕奴直言，小姐滴酒未沾过，即便是桃花酿也是极易醉人的，还是少喝为妙。”
不说还好，这一说，齐溪月更是来了兴趣，“那正好体会一遭一醉方休的乐趣，你顺道拿两坛桃花酿好了，我与萧淮一人喝一坛。”
“可他约莫半个时辰前就出去了，不知何时才回来。”
“出去了？”
齐溪月瞪大了眸子，转瞬间就想到了缘由，得意一笑，“看来是我昨夜里说动了他，今日便要着手重振家门了，还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既然如此，便是他与桃花酿没缘分，两坛就都归我了。”
她做决定做得豪迈，思雨留了个心眼只拿了一坛，没成想齐溪月还不依不饶了起来，软磨硬泡着让她再拿一坛来。
真不像个闺秀，都开始学起地痞无赖那套了。
难不成是萧淮把她给教坏了？
思雨默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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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下了红绸与喜字，将军府又变回了过去庄严肃穆的模样。
萧淮穿着齐溪月缝制的素白长衣出现在门前，府卫正要竖起长矛将其拦住，却在看清他的脸后讪讪收起武器，恭恭敬敬弯下腰来，迎他入府。
一路畅通无阻，行至正堂之时，恰逢陆将军夫妇携手而来。
“陆怀霄，你还有脸回来？”
陆将军指着他就是一顿数落，话还没完就来了一记扫堂腿，陆怀霄轻身一跃躲过，紧接着又迎来陆将军一拳，他侧身躲过。
陆夫人识趣退至一边，以免被伤及无辜，看着父子二人一来一回切磋了数十招停下手来，才慢慢开口，“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场切磋下来，衣服也皱了，还蹭了些灰上去。
“白衣就是麻烦。”
陆怀霄低叹了一声，先是小心翼翼整理了一下衣衫，再随陆将军夫妇进了正堂坐下，将昨日之事娓娓道来。
待他讲完，陆将军夫妇的表情又与昨日如出一辙。
料想他们二人昨日就认出了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才会双双一言不发。
陆怀霄翘着二郎腿瞧他们这惊呆了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又被他硬生生憋住，老实认错，“我承认昨日逃婚是我的错，万万不该坏了齐小姐的名声。这才乔装打扮了一番，想去太傅府看看情况来着。我哪知道会被她拉着过来成亲？要不是想着我对不住她，我怎么可能由着她拉我过来？”
他这会儿就像个混不吝，认错的态度都能惹人气恼。
陆将军越看越气，勃然大怒，“要我看，你就是混，几条锁链给你锁着房门，还能逃！”
要知道自陆怀霄对这桩婚事发出反抗以来，就被陆将军关了整整四日，房门都是拿巨重无比的玄铁链紧锁着，任凭陆怀霄力大无穷也绝无可能逃脱。
谁知道想逃的人压根留不住，该跑的还是跑了。
说起这个，陆怀霄还很得瑟，挑了下眉，“那是你太小瞧我的本事了。”
“呵，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陆将军说着，又要下去和陆怀霄打上几招。
陆夫人被这父子俩吵得头疼，打打闹闹的跟稚子一般，抬手让他们停下来，问陆怀霄：“齐姑娘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暂时不知道。”陆怀霄讷讷回答，怕被拆穿，桀骜不驯的眉眼中难得带了点央求的意味，“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她若是知道我就是陆怀霄，只怕是会怨我。”
“怨你就对了。”
陆夫人白了他一眼，也没个好气，“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那你们现在算怎么一回事？这究竟算不算成亲了？打算什么时候和齐姑娘坦白？”
陆怀霄被问得头大，俊脸不知所措地垮了起来。
“我也说不准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这会儿她和齐太傅置气呢，说是要我陪她做戏，不出意外的话，大抵等到明日回门就好了。”
“好什么好？难道明日之后，你们就一拍两散？”
陆将军暴躁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子一抖，“齐姑娘是我和你娘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姑娘，要不是你昨日闹那么一出，我们现在都喝上齐姑娘递上的茶了。我可不管，总之你们昨日已拜过堂了，你说什么都得把齐姑娘带回来。”
在外还是个稳重的将军，在内却像个撒泼打滚要糖吃的老顽童。
母子二人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了，脸色都没变一下，一人视若无物，一人拉长了调子，吊儿郎当的，“爹，你说得轻松，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她要知道了我就是陆怀霄，老死不相往来都算是好的结果了。”
“那还不是得怪你混！”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陆将军又要发脾气了。
陆夫人看不下去，及时叫停，“别说了，不管齐姑娘那边如何，昨日落了太傅府的面子，总归是要去赔罪的。依我看，你明日就去？”
昨日陆怀霄用灰泥把脸遮得严严实实，除了陆将军夫妇着实是没人能认得出。但明日不同，他与齐太傅在朝堂之上见过数次，一旦没了灰泥的遮挡，齐太傅定然认得出他，不解释是万万不可行的。
陆怀霄心里有数，“自是要去的。”
陆夫人松了口气，道：“那就行，还是尽早与齐姑娘说清楚，若是可以，尽量还是将齐姑娘带回来。”
“这个想想就行了，没有别的事了吧？”陆怀霄起身。
陆将军夫妇均是摇头，目送着他出了门。
再次回来，还没进去就闻到了浓厚香醇的酒味。
陆怀霄刚一推开大门，便被酒香扑了满鼻，直向前看去，就见齐溪月满脸红晕趴倒在石桌上，手里攥着金玉酒器，嘴里不断念叨着：“酒好香啊，好喝，我还要喝。”
说话含糊不清，笑得也傻兮兮的，看样子是醉得厉害。
思雨费了老大劲和酒鬼抢着酒樽，却一直抢不过来，还眼睁睁看着齐溪月把桃花酿往嘴里倒，急得满头大汗，“小姐你别喝了，回屋歇着吧？”
“不要，我还要喝嘛。”
酒樽让她攥得紧紧的，偏生陆怀霄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齐溪月手里夺了下来，闻了一下，“怎么独自一人享用这上好的桃花酿，也不与我分享一些？”
思雨被萧淮吓到，嘴张了一会儿还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干脆舍去了称谓，“能否帮个忙，把小姐送回屋去？”
“放心，把她交给我。”
听陆怀霄这么说，思雨无端地感觉更不放心了，退后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两人。
醉了酒的人反应难免要慢些，齐溪月好不容易听明白了陆怀霄的话，水润的粉唇就撅了起来，“你是坏人，抢我的酒。谁要你出去努力上进不在家的，是你和酒没缘分，怎么能怪我独自享用？快把酒还回来。”
“你以为，我出去是为了努力上进？”陆怀霄眉尾上挑。
“难道不是吗？”
齐溪月双颊粉红，口齿间也流露着酒香，混杂着她自身常用的香囊，身上的味道极为好闻。陆怀霄禁不住多闻了两下，顺着她的话说：“是，是的。”
“那你把酒还给我。”
她伸手要抢，陆怀霄顺势举高，齐溪月就踉踉跄跄扑进了他怀里，当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再一回神人就躺在他怀里了，轻轻松松就被带进了屋里。
思雨简直看得目瞪口呆，唯恐陆怀霄心怀不轨，急急追上去，又在门口盯着陆怀霄把齐溪月扔回了榻上，不出片刻就被裹成了蚕蛹。
“好了，酒量不好就别逞强，睡觉。”
说来也奇妙，刚才还纠缠不休的酒鬼在棉被里乖巧了起来，含水的眸子直直望着陆怀霄，道：“睡觉可以，但是我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明日我想去酒楼，我还没去过呢，想去看看。”
身为齐家小姐，她平日里出个门都困难，更别谈去什么酒楼了。料想齐溪月有这想法不是一日两日了，陆怀霄也有心想满足她的愿望，只是明日确实是不行。
他闷声笑起来，调侃：“莫不是喝酒喝傻了？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了？”
齐溪月用几乎混沌的脑子想了好久，慢吞吞答道：“回门之日。”
“这就对了，明日怕是去不了，不如后日吧，我后日定带你去酒楼潇洒一番。”
“一言为定。”
齐溪月闭上眼，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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