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醉
吴疾开门走进谢晚风的房间，把油纸伞立在门外边说：“公子，这会儿开始下雨了，今晚上看着要发潮，我一会给您换一套新晒的被褥吧？”
这两天谢晚风已经可以下床，甚至昨日还陪着谢昭去山下小镇上转了一圈。
谢晚风站在窗边有些心不在焉，雨气又潮又湿的从窗户灌入，“昭儿呢，今日一整日都没见她，又跑哪里去了？”
“谁知道呢，她最近总和魏先生跑动跑西的，前些日子明明还互相看不顺眼，不是打就是吵，也不知怎地就变好了，八成又和魏先生出去了吧。”
“她没带伞，外面又下雨，你去把昭儿干净的衣服拿出来，一会好给她换。”
听到谢晚风提到谢昭那些衣服，他脑中闪过一堆灰烬。
哪还有什么衣服，早就烧完了。
吴疾吞吞吐吐，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公子……那衣服，衣服不是，您不是说……”
“我说什么了？”
“不是公子，那个，您……”早知道就再放几天，等等再烧了，冲动是魔鬼，“我……已经把那些衣服……”
吴疾的话突然被院中的一阵骚乱打断，他连忙咽下不敢说的话，开门出去查看什么情况。
夜雨之下，一把油纸伞歪歪斜斜，几道雨水顺着伞缝溜落，像一帘串珠宝石，伞沿再抬，露出伞下的二人。
“哎！！你别动我！”谢昭被魏之羽架着，一手拎了个酒壶，满面红光，眼中流转醉意，她走不大稳，伸出食指指着打算靠近帮忙的凌雪，“我警告你哦，我很厉害的！人家都管我叫女修罗，你再动我一下！小心我把你扔到地狱去见阎王爷！嗝！”
“哦哟我的小姑奶奶，你轻点轻点，脖子都要被你勒断了！”魏之羽梗着脖子，伸手去拽那只扣在她脖子上的胳膊，“有没有人啊，吴疾吴疾，赶紧，把这个醉鬼拿开！把她弄回来我真是要累死了！”
“这是怎么了啊！谢昭喝醉了？”吴疾一脸莫名其妙，记忆中谢昭醉酒明明是只会睡觉来着。
他接过伞让凌雪举着，又伸手去夺谢昭手里的那酒壶。
“别动我武器！”谢昭扣地更紧了，“男子汉大丈夫，上战场！头可断血可流！武器决不能丢！”
“松开松开！谁动你武器了，你拿的是酒壶！”吴疾要把她紧紧握住的手拍开。
谢昭比魏之羽低一些，她紧紧扣着魏之羽的脖子，整个人基本上都挂在魏之羽的身上，像打了个死结。
“我的天，这姑奶奶越勒越紧了。”魏之羽被勒得喘不过气，咳了两声，“你别公报私仇啊，再勒就变成尸体了！吴疾吴疾，看在我一直给你家公子不求钱不求名看病的份上，记得给我收尸啊，我也……不挑，水葬火葬土葬都行……咳咳！不如就在千茶山竹苑后面的竹林里吧……我已经踩好点了，还能天天看见你家神仙无瑕佩……哎哎哎啊！姐！姐！松点松点！不说了不说了！”
这边谢昭突然松了手，脚下一滑，就要往后躺。
“哎哎哎——”
“拽着拽着！”
周围几人捞胳膊的捞胳膊，托背的托着背，七手八脚地勉强把像一滩烂泥的谢昭又拽起来。
“让开。”
谢晚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雨水打在白色锦衣上，肩头渍洇开一片水印，笼罩一片朦胧雾气。
众人手里托着的谢昭眼色迷离，神志不清的嘟囔，“这么快就到底了，怎么一点也不疼啊。我花呢？花呢？”随即宝贝似地把酒壶抱在怀里，“还在还在……”
谢晚风大步跨到跟前，伸手穿过她腋下，直接把谢昭打横抱起，谢昭顺势乖巧地蜷在他怀里。
吴疾举着伞，一路小跑跟着他进房。
“出去，把门带上。”谢晚风吩咐他。
谢晚风轻轻把谢昭放在床上，弯腰为她脱下靴子，他拍了拍她身前护着酒瓶子的手，“昭儿乖，把它给我。”
谢昭怀中两手紧了紧，“不给，这是我的！为了它我把武器都扔了。”眼睛微微睁开一个缝，水汪汪之中露出几许倔强，看到谢晚风的时候又闪过几丝惊艳，蝶翼般的眼睫微颤，眨巴了两下，喃喃，“你真好看，跟朵鸢尾花儿一样。”
说着，谢昭忽然坐起来，扑向坐在她眼前的一片白衣，把他压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半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胸前，语气充满惊讶，“地狱里面都是你这般的美人儿吗？真好看。”
谢晚风被她吓了一跳，感受到身上柔夷，心尖颤了颤。
密密麻麻的雨滴落在窗檐，却没盖住他胸中的心跳。
他冲谢昭轻轻眨眼，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撩人的笑，“美人不多，就一个，恰好在你身下。”
“啊，那我好幸运啊……扔了一把剑，换了一朵鸢尾，还得了一个美人儿。”伸出手，白皙如葱的手指沿着谢晚风的眉角一点一点的划下，划过微翘的眼角，划到粉润上抬的嘴角，划出一道精雕细琢的轮廓。
她动作极轻极慢，生怕弄坏了近在咫尺如画的眉眼。
窗外的雨又变响，屋内再潮了几分，升起一股闷热。
正要收手，却被谢晚风及时抓住，移回嘴边，对刚刚那只在他脸上捣蛋的指尖落下轻轻一吻。
“啊。”谢昭眼孔睁大轻呼，被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柔软惊到。
“是你自己扑上来的，别跑。”谢晚风声音带了丝沙哑，呼吸重了几分。
淡淡的酒气从谢昭的身上荡出来，给他双眼中也染上几分微醺，比平日更加幽深。
两匹汗血快马在林间穿梭，朝阳从右侧渐渐破开一道金光。
谢昭转头大声对旁边的人说道：“凌雪！按时间算，那硕王此时应当走到哪里了？”
凌雪大声回答，“硕王路上麻烦得很，他们脚程很慢，估计刚过安平城，但肯定已经到了北晋国的境内。”
她了然的点点头，向后再一甩鞭子，腿下夹马，“你是怎么说服那群山匪的？让他们假装绑架公主，又说公主不小心落了山崖，硕王当真相信了？”
“其实那群山匪是追随公子的一部分势力，早年公子于他们有恩，后来被公子纳入麾下，公子也不指派他们做什么，因着里官道不远，往年只是报一报官道上的走商，帮着保护一下来往的军粮。”
“我路过的时候，直接向他们出示了公子的玉牌。硕王会不会相信属下不清楚，属下离开的时候，他们正在崖下搜寻您的尸体。后面的属下都交由那群山匪帮忙善后了，他们应当会找一具假的帮您遮掩。”
“好！那我们就先去安平城，换了衣服之后再找辆马车追上硕王！”，雨夜之后的第二天是个晴天，朝阳的金光穿过枝叶直接一道一道直直射向谢昭，她抬手挡了挡晃眼的光芒。
忽然想起她昨夜也这般挡在眼前，挡住那双要穿进心底的眸子。
手被谢晚风拉下来，温柔低哑的声音尚在耳边，“昭儿为何挡眼？”
面前深邃的黑眸里像是一片黑色的夜海，海水涨潮，一浪一浪砸向谢昭，直把她砸的晕头昏脑，“地狱里怎么还有海……”
“昭儿不怕。”淡红的双唇贴近，落在淡柳眉间，宽大的手掌伸开，锁住谢昭的双手。
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酒壶滑落在被褥上，谢晚风拎起酒壶扔到床边的地面上，咣啷一下砸在窗外密集的雨声里。
双唇沿着黛眉向下移动，覆在谢昭的眼睛上，透过唇瓣传来一阵颤动，是她眼皮下那两颗黑葡萄，谢晚风忍不住嘴角微勾。
“昭儿更喜欢美人儿还是更喜欢花儿？”低低的声音就在谢昭的耳畔。
谢昭缓缓睁开眼睛，再次撞进无边无际的夜海里，“美人儿会跟我走吗？”
“会，昭儿去哪就跟到哪。”谢晚风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浅浅的酒窝勾在右侧脸颊，谢昭盈盈一笑，“那我喜欢美人儿。”
“好。”一声低哑瞬间闷在她的颈后。
湿润沿着下颌一路向上，最后点到嘤红小巧的嘴唇旁边。
小心翼翼的在红润的唇瓣上试探，他视若珍宝，不敢太过用力，也不舍得太快分开。见谢昭没有抵抗，他才敢进一步深入。
略微带着凉意的手掌探入衣服，触碰到灼热的肌肤，谢昭躲了躲，嘤咛一句，“凉。”
谢晚风在她的耳边低低的笑，“知道，不会碰你，把衣服松一松，不然晚上睡得不舒服。”
“不管衣服，”她伸手一揽，搂着谢晚风的脖子又把他压到身边，“美人儿陪我睡。”
当阳光洒进屋内，朝露全部退去的时候，谢晚风才清醒过来。
迷蒙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挡住强光。
他从不会睡到日上三竿。
“吴疾。”嗓子有些干哑，他又沉沉地喊了一声，“吴疾。”
院子内极为安静，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谢昭不在他的身边，他一睁开眼就知道。
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谢晚风穿上鞋子站起来，不小心踢到地上的酒壶。
听壶里的水声，似乎还有半瓶酒。
修长的手指拎起酒壶，拔开瓶塞，送进嘴里。
一股清澈涌入喉间，带着甜香与并不浓烈的酒香，淡淡的，是兑了水的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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