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魔鬼之子
艮山观上阳殿中，观主单手托着拂尘，挺直腰杆坐在正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殿中单膝跪着的数个道士：“情况如何。”
领头的道士抱拳行礼道：“回观主，厉鬼夏小芳已击毙。”
观主：“我让你们去试探那叫穆映秋的，结果如何了？”
道士犹豫片刻，迟疑道：“若未看错，穆映秋似乎…进阶了。”
说完，头顶上一片沉默，道士额上冷汗落下，好半响才战战兢兢地提议道：“观主，是否在其成长前，将其击杀？”
穆映秋是大师姐子槐的心结，内门的弟子几乎人人都知，而子槐天资极高，为了一个三灵根的凡人产生心魔，实在不该。
观主继续沉默，好一会儿了才叹气道：“罢了，先不管她吧，对于子槐来说，这何尝不是历练。穆映秋身处凡间亦能两次进阶，可见心性是个好的，若子槐过不了这个坎，日后只会有第二个穆映秋。关键在于子槐，而不是别人。”
道士：“是！观主！”
观主背过身，想了想，补充道：“日后让弟子们多观察永源镇，接连数次发生异象，其中定有变故。”
道士们：“弟子听令！”
花仙观在这次的事件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仅连怨魂和僵尸都没分清，还惹怒了怨魂让其大白天发怒，因此名声受损，除了极个别人深信不疑，大多数都选择了远离。
白父一行人在商讨许久后，决定来个当众捉鬼，证明夏嫂事件只是一个失误。但他们又不会捉鬼呀，只能剑走偏锋，雇人去假扮鬼，再由他们去降服。
不是没有人提出质疑，可白父手中留有子槐给他的黄符，黄符每一张都货真价实，偷偷惩罚甚至杀了简直易如反掌。
没过多久，花仙观再次名声大振，吸纳了不少门徒。
然而这些都不关穆映秋她们的事儿了。
在夏瑾本职工作都不干了、专心做家具的进度下，很快就把生活必须的衣柜、桌椅等都弄了出来，全部两套，两家都有，质量还不错，就是纯木板一点花纹都没有。
一切准备妥当后，白红豆特意选了个良辰吉日，先搬神位，带上夏瑾等人一起拜祭，次日才开始搬，而且必须在午时之前，也必须是著米桶、存款簿等贵重物品先进屋。
穆映秋：“我娘以前没这么讲究的……”
夏瑾：“大约是最近才信了。”
穆映秋：“信了甚？”
夏瑾笑地莫名：“鬼神呀。”
想了想她十四岁诞辰后的遭遇，确实该信信了。
夏瑾原来的家并没有卖掉，夫妻两索性把那里改造一下，以后就作为夏瑾的专属医馆了。每日他早上吃了早饭后便去那边看诊，每回黄昏前必定会赶回来，只是有一日，他并非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跟了两个小孩。
一男一女，浑身脏兮兮又遍体鳞伤，像两只流浪狗一样只会跟着夏瑾，看谁的眼神都带着警惕和怯懦。
最先认出他们的是白红豆：“你们是…香姐儿？辰哥儿？”
穆映秋：“娘你认识？”
白红豆想靠过去，见两小孩害怕便没勉强：“这是你夏嫂家的两孩子呀！怎变成这样了？村长不是说送去亲戚家了？”
夏瑾往旁边走了一步，把两孩子彻底暴露出来：“我在路上瞧见的，村长似乎把他们赶出村了，他们是偷偷跑回来的。”
闻言，白红豆忍不住又红了眼，她蹲在两孩子前面，尽可能地与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他们平视，把声音放缓问道：“我是红豆婶，你们还记得我吗？我偶尔会去你们家找你们娘的。”
两孩子哆嗦了半响，最终还是女孩先开了口，声音沙哑：“我记得…娘说…你是…好人。”
提起夏嫂，白红豆心里也不好受，又不好在孩子面前哭出来，只能哽咽道：“你们…还有能去的地方吗？”
女孩摇摇头，习惯性把脑袋垂到最低：“他们说…我娘是魔鬼，我们也是…魔鬼的孩子，所以…不能留我们。”
白红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不该问那个“他们”指的是亲戚，亦或者是…明说送亲戚，实际是赶走的村长他们。她救不了夏嫂，心中本就愧疚，可她养活自己都艰难，若提出收养这两孩子，那唯一的结果就是给自己的孩子添麻烦。
所以…她开不了这个口。
站在她身后的穆鸿才看懂了娘的心思，偷偷瞄了瞄穆映秋，也没开口，他目前也是靠姐姐养的。
穆映秋揉了揉指尖，望向了夏瑾，见后者点头后，才提议道：“娘，其实…我一直想扩充田地来着，可是缺人手。如果…如果你同意的话，不若就让他们住你家，我给他们开银子，平时只需负责照顾你和给田里浇水便可以了，松土我自己来。”
白红豆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却难免多想：“你不必勉强的，我可以再找村长商量。”
穆映秋连连摆手：“不勉强不勉强，我银子多着呢！我…我找到赚钱的门路了！”
白红豆：“真的？”
穆映秋：“真的！”
夏瑾暗暗瞥过去一眼，他怎么不知道她有赚钱路子了？
白红豆知道女婿和女儿都是个有本事的，便也不推脱，又问了两孩子的意见。能有人收留，对于孩子们来说就已经很高兴了，根本不会推脱，直接就应下来。
白红豆家房间不多，隔了书房后根本不够用，便让那两姐弟先住一间，过几日新屋入了人气（搬家后数日内不可动工），再找人在房间砌一堵墙隔开，房间大，分成两半也不会显得太挤。
穆映秋抬头看了看天色，提议道：“娘，趁天色早，我和夏——夫君去镇上买些日常用品吧。”
白红豆犹豫：“不若我用旧的，新的便给——”
女孩生怕自己会被讨厌，急急插嘴道：“我们用旧的便成！”
穆映秋哭笑不得：“都莫争了，就算盆可以用旧的，洗漱用的东西以及衣物都得添不是吗？”见女孩不安，又补充道，“放心，我也不跟你客气，我给你们开的薪水是每日50文，包吃包住因此给少些，今日我所买的也会从你们那儿扣，可行？”
女孩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见弟弟没反应还一掌给他摁了下去：“可行！可行的！”
白红豆却怕扣多了：“不若先每人买一套吧，剩下的买些布料，我来做便成，这样能省些。”
穆映秋：“成！”
打定主意后，夫妻两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想着村口走去。从村口到镇上有条小路，此时不是赶集的时间，因此显得人迹罕见。她左右看看没人，便靠过去夏瑾那儿轻声说道：“我们得找个赚钱的法子，不然真得坐食山空了。”
夏瑾医术是好，可村子就那么大，又那么穷，赚的恐怕还没有那两姐弟的多。
夏瑾悠悠瞥过去一眼，略弯下腰，学着她低声说道：“你不是说，你有赚钱的路子？”
穆映秋捂着脸哀嚎：“对不起，我骗你们的……”
夏瑾偷笑。
第二次空手说白话，穆映秋也过意不去，索性全交代了：“说实了，我就是觉得我对不起娘，所以…每回都忍不住想对她好。”而这个好，不是女儿对亲娘的好，而是像宝贝一样，无条件宠爱。
夏瑾也看出来了：“这又是何解？”
穆映秋垂下手，迷茫地盯着看不到尽头的小路：“其实…娘原本不会被休弃的。那日，是我没忍住。我爹…知县极爱面子，我让他丢尽了脸面，他自然从别的地方找回来。可我一想到他背叛了我娘，我就……若非是我，我娘如今还在知县府里当她的知县夫人。哪怕没有爹的宠爱，也会过地很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收养两个孩子，都得看自己孩子的脸面。
夏瑾沉默了会儿，问道：“这话你跟白夫人提过吗？”
穆映秋苦笑：“提了她肯定安慰我说不是我的错，索性就不提了。这事已发生，是无解的，我亦知晓问题出在我。你便忍忍吧，等哪日我觉得够了，没那么愧疚了，也许便知收敛了。当然，若你觉得我做的不好，你亦可以与我提，我会听的。”
夏瑾摸了摸她的脑袋瓜，也没反驳：“届时再说吧。”
那手如风，一抚而过，不留痕迹，却偏偏余温残留，让人不得不在意。穆映秋心中一暖，不由地勾起嘴角笑了，轻声感慨道：“夏大夫，其实…嫁给你是真的很好。”
世上有多少男人，会让自己的妻子这么任性妄为。
哪怕这妻子是个假的。
心中感慨，却没注意到，夏瑾在她话落后呆滞在原地。他脑海中嗡嗡直响，混乱的嘶吼中带着令人胆颤的绝望。
——为何你要出现！你就不该出现！
——若没有你，我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全都是你的错！
——你怎么还不死？你去死啊！求求你快消失啊！
——这世上…有我…便不该有你……
“夏大夫？”
猛地回神，那撕心裂肺的吼声瞬间消失，他看着她回首的身影，淡淡一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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