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突围
疼。
伊斯特拉从男孩的胳膊肘里使劲往外拱。
前一刻她突然被扯住后腿，不等她发作，他们所在的小盒子猛地一震，紧接着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时，男孩的脑袋垂了下来，整个人都压到了她的身上。
喘不过气……
头刚从男孩的脖颈侧钻出来，入眼便是操作台上铺满的玻璃渣，旁边黑发女性脸色苍白，摇摇晃晃支撑起身体。
对方的视线和自己对上了。
伊斯特拉瞳孔骤放，别过头观察外面的状况：地面上游荡着身上冒出绿芽的怪异生物，眼神漫无目的且没有散发敌意；远处一个高耸的尖塔散发着刺眼的白光，不断涌出的白雾浓厚得好似牛乳，且正迅速地朝四面八方扩散。
本来干净的小空间内雾气渐浓，男孩大抵晕了过去，另一个女人眉头皱的越发厉害，嘴里念念叨叨些什么……
伊斯特拉大感不妙，立刻想要蹬腿逃开，右后腿不受使唤，断了或者脱臼了。
“sorry……”女人说。
对不起。
她听懂了。
过多的信息量将她冲刷了一遍又一遍。那瞬间，不甘和愤怒压过了理智，也可以说紧接着理智因此而回到了她的躯体里。
她张开嘴朝男孩的胳膊咬了下去。
……
“嘶……”
小女孩看着手上的猫咪，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片好心却被反咬一口。
所幸没有出血。
一旁的女人回个消息的功夫看见孩子蹲在沙坑后不动了，连忙过去查看出了什么问题。
东风听到动静，想都没想把猫崽塞回了花坛。倒不是母亲对她不好，只是最近东韵对她的任何动作都有些反应过度。
“好臭。”
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东方把手藏到身后。母亲没有来拉她，上前一步拨开了草丛，露出来那只小猫仔。
“真是……”不用看她也知道母亲的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说一半的话咽了下去，“想要？”
“不是……”
看着有些可爱，又有点可怜，所以起了养的心思，但欲望也没有那么大，况且有和没有对自己而言也不重要。
反而是，它快要死了吧？
“妈妈，我们回家吧。”想到这里，东风下意识地想要离开。
东韵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再拨开更深处的灌木。
“一、二、三……四。本来没必要来这世上走一遭。”母亲让开身子，让她看到了完整的画面。
一只侧倒在泥里的大花猫，连着三只秧秧的各色小猫仔，没了阻挡，一股子烂臭味扑面而来，熏的她有点受不了。
天气热了，母猫死了一会儿，苍蝇都围了一圈。
“想要哪一只？”
随便她挑，随她喜欢。
“不……”东风打了个哆嗦，别开眼睛，拉住了母亲的衣摆，“我们走吧……”
“也是，都是普通的野猫，动保一般不收猫舍就更不会要了。这个天气，再放一会儿也就不多事了。”
死掉的东西毫无价值，连被挑拣的资格都没有。而让6岁小孩抱一只猫回单亲家庭，怕是过几个月腻了就会处理掉。
过了好几年，东风看着母亲遗像的时候老是会想到那个花坛里躺着的大花狸。东韵嘴上说的那么冷，成了小盒子里的灰之后倒给了她好几个免于感怀、疏于悼念的借口。
我不会是她善意萌发捡来的吧？现在不想养了就撒手一放。
只是一撒手撒去阴间，是世间少有。就算不想做母亲了，随便跑到别的省隐姓埋名不好吗？留洋医生的招牌谋生总不成问题。
做东韵的女儿也确实很累，时不时就要为神神叨叨的母亲做阅读理解。在结束义务教育继续升学后，做便利店职工、女生宿舍舍友、政府补贴对象都要轻松许多。
除了一个神经敏感的女人的女儿，她能拥有更丰富的社会地位。
成为伊斯特拉之后，她被圈了起来——杰森陶德的背后灵。
当初东韵生下她的时候不是也一样吗——东风的单亲妈妈。
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认知局限在某个身份，当它被自己否定，那确实就是死亡到来的时候吧。
伊斯特拉不想一辈子当一个单对单的，扭曲的，无力的被动的角色，特别是在不知道现在自己“寿命”几何，毫无尽头的等候与男孩的成长值令她感到恐惧。
现在她可以获得自由。
猫咪的牙齿没有发育好，咬在男孩手臂上根本不痛不痒，她发狠了，往他更加薄脆的耳朵咬过去，总算弄醒了杰森。
“唔……”他吃痛，挪动了身体，“我们撞上什么了……”
伊斯特拉乘机脱身，坡着后腿跳上控制台。
“雾气太浓了……你不行的。”女魔法师在盯着她看，伊斯特拉不仅恢复了理智，成为猫后那群义警零零碎碎的对话也回想起了大概。
有特殊体质的是小猫还是小猫里的她？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或许现在她可以试试回到杰森身体里，问题解决，除了她继续坐牢或者死猫以外皆大欢喜。
但换个思路，并不属于理亏和弱势一方的她根本没必要死磕，或许她可以仗着免疫体质在白雾里过得很滋润。
如果顺利的话带着杰森离开，他不乐意走，自己躲起来等世界毁灭又怎么样？真的要为那几句话把自己和他捆绑销售？
一道道阴暗的念头回荡在脑子里，以前的伊斯特拉只是会想想，现在呢，许是这具身体的求生欲也影响着她，她不仅敢想，还敢做。
她凭印象按下驾驶位侧开门键，向杰森发出邀请。
“noeverythingwillbeok”他应该在回答扎塔娜。
男孩眯起眼睛，额角伤口上有血流了下来，他没抹，抬手摸了摸被她虎牙扎了小洞的耳朵。
她假设杰森明白了暗示，乐意给他那么几秒思考时间。
盯着扎塔娜的动作，伊斯特拉随时准备翻身从挡风玻璃破口处离开。
一秒，两秒，三……
男孩猛地抬手，猫咪惊地一跃而起，而副驾驶位上刚刚还能勉强支撑的女魔法师彻底绵软。
……
杰森做了个深呼吸。
滴——
副驾驶位开始后退，连同着被麻醉针阴了的女人完全折进后备箱后，驾驶位和操作杆平移到了驾驶舱正中央。
“好，处理掉了。”
自己好歹想着一走了之……他……好吧，很有他一贯的风格。
伊斯特拉瞪大眼睛，反倒是杰森平静得很，碎了一半的多米诺面具下眼神真诚，平添了几分无辜：“等找到幽灵船再把她放出来呗，没准到时候她都没有出场的必要。”
“来吧？”男孩向她伸出了手，坦然的目光弄得她泛起一丝愧疚感。没有了威胁，体内叫嚣的逃避欲重新给责任感让道。
伊斯特拉在心里叹了口气，举起尾巴给她的男孩投降，朝他挪了几步，伊斯特拉蹭了蹭他的手掌，杰森向她笑了一下。
【我想到一个办法。】她试着通过接触传话，【我来看路，你开车，我能看到那个幽灵船。】
杰森rua了一把她的胡子，强烈刺激，她直接丧失面部表情控制，脸皱成一团，连忙滚到一边挠了好几下心里才舒服。
怎料他的手又摸到她后腿。意识到痛的时候骨架间已经发出咔擦一声，她没来得及叫，脱臼的腿接好了。
男孩举起双手：“放松，我不是故意的。”
伊斯特拉怨念地看着一脸笑的杰森，意识到和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好在能够自由活动了，忿忿地跳到他的腿上试图拼写英文。
蝙蝠车还有极速模式，算是给他们误打误撞碰上了。
驾驶位移到正中后，整个座位都能摊平，驾驶员可以像弹射起步那样向下卧倒推至最前端，简单来说，人车合一。
杰森驾驶蝙蝠车，伊斯特拉趴在他背上驾驶他。
左腿用力按左肩胛骨，左转，右腿用力按右肩胛骨，右转，油门反正不用松，等她猛踹，刹车。
在蝙蝠洞里时杰森还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她表现地太……像个猫了，现在却是完全放下心来，毕竟动物里会开车的只有猩猩和猴子。
车前视窗很狭长，加上愈加浓郁的白雾，即便干瞪眼他也几乎全盲，索性闭上眼睛感受伊斯特拉的动作。
盲目信任，或者说，急于交付信任。
只是日常恍惚着答应了她所谓的救小动物和自我探索一石二鸟，就让她成了活蹦乱跳的猫，被吓跑还差点成为活祭。
不是美妙的经历，但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她真的可以走，而他真的不想让她走。
他可以证明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闭上眼，她的体重真实而微妙，传来的温度告诉他她确实存在与这个世界。
如果说以前伊斯特拉表达的关切是源于共用身体的考量，那么此刻他们确实达成了二体同心。
成功到达，或者一起撞死在某个障碍物上。
杰森想，听起来真的很不错。
左肩，长时间按压，他向左打死方向盘，车身漂移，尾部发出刮擦的滋滋声。
男孩毫不在意地再加了一脚油门。
猫咪的叫声，杰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座纯白色的壁障，向左向右都看不到尽头。
伊斯特拉在他背上跳起踢踏舞。
这就是幽灵船！
他舔了口干涩的嘴唇，猛地推平刹车闸，实心轮胎在摩擦中凄厉哀嚎，这辆车大抵要报废。
没关系，蝙蝠车不止一辆。
他侧打方向，车横着碰到幽灵船后弹开数米才堪堪停住。
杰森花了点时间寻找脱出键，转换模式之后操作系统发生了一点变化，他现在趴在车前像个大炮一样，也不可能通过正常模式开门出去了。
操作杆中心有个红色按钮，明显极了，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
就算是武器系统，都到通关点了，按下也没什么吧？
他不暇思索地下手了，下一刻他直接被拱起来的座位顶成坐姿，而蝙蝠车像是被掀开了天灵盖，整个向侧边打开，轮胎错位，而驾驶位真正地向前弹出！
蝙蝠摩托！
伊斯特拉勾在他帽子里被一起弹出来了。分神看了眼被吐出来、尚不省人事的扎塔娜，杰森略感愧疚，却即刻沉浸于操作重型变形机械的快乐之中。
踩不到油门，没关系，他摆好姿势在撞向白色墙壁之前从摩托上跳了下来，护着猫咪就地翻滚卸掉惯性，满箱高能燃料在冲击中发生爆炸。
船体传出一阵低沉的鲸鸣，有一些碎块掉落，被杰森一一闪开。
冲击结束，抬起头，在近距离看这个所谓的魔法道具时，他才看清很远处那个模糊的高塔不过是船头首柱，一辆摩托的威力仅仅让它掉了层皮。
“还是得弄醒那个女魔法师……”杰森感到一阵头痛，“希望她还有力气飞上去找那个什么核心？”
他开始找麻醉药品拮抗剂，神奇腰带里一大堆飞镖、高纤维绳、烟雾弹、电击器。
没有拮抗剂。
放伊斯特拉去咬她一口？杰森默默地收拾好一地鸡零狗碎。
……
伊斯特拉看他表情就知道男孩突发性行动力爆发带来的现世报便是此刻。
她无奈地喵一声，只能寄希望于蝙蝠侠的麻醉剂力度不大，幽灵船会在白雾间转移，扎塔娜不能在那之前醒过来的话……
“wait，sweety”
僵局被某个低沉的声音打破，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色人形怪物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面前：
“你们动作有些慢，但不算晚。”
腾挪翻转几轮后，伊斯特拉有点懵，被杰森护着，毒液的声音听着都像是幻觉，直到有异物侵入了身体，异样感和脑子里炸响的低沉狂笑令她体验到什么叫惊喜！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等我们？你在做什么？！】
猫咪的□□在极速膨胀，并且覆上一层反光的黑色液体，视角极速抬高，变得比狮子大一圈时终于停住，除去过于强烈的被操控感，四肢仿佛被打了几十管激素那般充满力量。
【第一，我们已经解决掉了从生命基金会逃去莱克斯集团的老朋友。第二，我是四维生物。第三，你真的很完美……】毒液的声音真的很吵，伊斯特拉被裹在里面感受四周环绕的魔音，试着用意念驱逐它无果。
【所以启动这艘船的大boss被解决了，你能预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换宿主是为了拯救世界？】
她不得不从它只言片语里搜索关键信息，试图给这个动作强硬但语气真挚的生物扣个高帽子。
【它让人变成植物怪，这会让地球变得很无聊——没有大脑和巧克力！】
大脑和巧克力。
伊斯特拉默念，这两者放在一起格外古怪，但从毒液这个非人生物嘴里说出来倒莫名有趣。
【你比埃迪敏捷很多。】它伸出舌头，又长又红的触手状物体从自己嘴里冒出来，伊斯特拉兴奋感被浇灭了一半。
【youaresosweetwithoutthekid】飘飘然的语气，听着像是醉酒。
啊……它甚至用占满粘液的舌头舔了眼睛！
忍住不适顺着舌尖向下看去，杰森已经气的挟持住埃迪，试图威胁它。
【你要我爬上去砸了这个坏东西？呃……在那之前我得阐明我并不喜欢强行夺权的无礼生物。】
虽然她自己对于杰森来说，某种程度上也是强硬派天降系。
伊斯特拉活动前肢，贴身的黑色盔甲可动性极强，毫无阻碍感，张了张嘴，她发出一声属于野兽的咆哮。
杰森见状，踢了一脚举手投降的男人的膝盖，把人按在地上。
【小姐，需要毒液为你传话吗？】它志得意满，【另外我已经学会了很多礼貌用语。】
“shutdown！guys！”巨型黑猫背部伸出一张面具般的黑脸，冲着疯狂解释和不听解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喊道。
伊斯特拉突然丧失了一切与控制欲有关的东西，她就很想闭上眼睛，像扎塔娜那样躺下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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