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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你不在的那六年


突然贺子白口袋里的手机猛地一震,点开就是贺子墨惊恐而颤抖的声音:“哥,你快回家!爸,爸出事了!”

        闻言贺子白就没心情陪俞歌了,快步往车位去:“什么?他怎么了?”

        “他他他……”然后那边陈月泠喊了一嗓子,“你跟他费什么话,回家!”

        陈月泠的话语间带着哭腔跟怒火,她很少如此。而贺子墨哭得震天响,听筒那头传来救护车的笛声,贺子白心中陡然升起恐惧,一脚油门踩到底飙车冲回家。

        车子还未靠近独栋别墅,贺子白被眼前的画面吓失语了。

        大雨滂沱中,妈妈与弟弟的哭声此起彼伏。贺家所有亲戚都到了,围成一团低声而泣。羸弱的家门被风吹得来回晃动,地上一片血泊,隐约躺着一个人。

        他的双腿瞬间软了。

        贺子白挤进人群,坚定多年的信念霎时崩塌:“爸……”

        贺长风胸口一个血洞,四肢软弱无力地伸开,浑身被血浸透,空中弥漫着腥味。他向家门死死地睁着眼睛,像是在期待某个身影,奈何至死都没等来。

        贺子白深深地望着贺长风的眼睛,那般空洞,那般冰冷,一下子看进了人心里。眼泪不可止地落在爸爸的衣襟上,贺子白伸出手,缓缓合上了他的眼睛。

        贺长风死于自杀。

        二叔贺长明还算清醒道:“一个月前俞东来实名举报长风行贿省级干部,今天公布调查结果属实,那个当官的已经进去了,而且还查出大哥的税务漏洞拖欠了十个亿的税。加之质量问题让咱们股价大跌,消费者联名请下架所有商品,舆论越吵越凶压不下去,两个投资商撤了资,长风扛不住就寻了短见。”

        贺子白浑浑噩噩地只听见“行贿”、“偷税”,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爸爸会干出这种事。

        “你放屁!长风根本就没行贿,翡翠是你们让送的,房子也是你们倒贴人家的,凭什么让长风去抵罪!要坐牢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是你们逼他的!”陈月泠朝贺长明吼道,“你有什么资格在长风面前叫嚣,啊?那是十个亿啊!”

        贺长明失望地叹了口气:“大嫂你清醒一点!人家把所有证据都摆咱眼前,不认也得认!你说大哥没犯罪,那他为什么自杀?不就是怕去坐几十年牢吗?好了现在人死了,死无对证了!”

        “俞东来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怎么连他的话都信……”陈月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明白为时已晚。贺长风跟俞东来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从贺长风查出他杀妻后,俞东来就明里暗里搜集丽湾的黑料,两人手底的东西都足够置对方于死地。加上九号商会这根搅屎棍,终落了个两败俱伤。

        贺子墨躲在雕像后啜泣,他怎么都没想到爸爸刚回家就是一声枪响解决自己的生命。

        “俞东来再怎么样,他的举报不是空穴来风。查出来的十个亿,还是大哥名下子公司的税,跟我们其实没多大干系。欠的债都得还,填不上这窟窿,你跟子白就得出个人进监狱。大嫂,我们今天站在这就是跟你掰扯明白了,这事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对啊,别自己出了问题就往别人身上推,赚钱交税天经地义。怎么的,你们不会想挪丽湾的钱给自己填坑吧?”

        贺子白夹在黑压压的亲戚中央,他们为股权为给自己洗白而争吵,口口声声都是人心叵测。

        “够了,”贺子白站起来面对贺家长辈,态度极其冰冷,“我们都姓贺,但你们满心满肺都在给自己打算。我爸究竟是畏罪自杀还是被杀人灭口,你们自己清楚。”

        贺长明横着给贺子白一个巴掌:“贺子白,即便你是贺家长孙也没资格跟长辈们这么说话!”

        贺子白抬手触了触被打的半边脸,刹那间眼神像刀子插在贺长明心口:“你以为我稀罕?什么狗屁长子长孙,不就是出了事第一时间被你们推出来挡刀子的冤大头吗?我爸死了,你们在我家因为股权和债务吵得不可开交,妈的……滚!”

        “大嫂,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姑姑们指着贺子白鼻尖骂。

        陈月泠也算看清了这群人的嘴脸,连头都没抬:“他说错了吗?”

        “好!十个亿的税你们自己想办法吧!老子不管了!”贺长明怒气冲冲地说出七大姑八大姨的心声,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其实他们本来就没想帮贺长风还债,丽湾法人是贺长风,管财务的也是贺长风,帮是情谊,不帮是本分。何况十个亿,各家平摊也是笔不小的数目,谁乐意当这慈善家?

        喧闹过后,偌大房间只剩陈月泠母子三人。

        “妈,不哭了。”贺子白将陈月泠拥紧,轻轻安抚她斑白的头发。贺子墨过来架起没骨头似的妈妈,与哥哥一起把贺长风安置到床上。

        兄弟俩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贺长风身上的血迹,贺子白滚烫的眼泪落在爸爸冰凉的身躯,怎么都温暖不了他死去的亲人。

        一切来的都太突然了,他们连张像样的遗像都没有。

        贺长风葬礼那天,一个亲戚都没来。大概是就是墙倒众人推,贺长风生前遍天下的朋友,在他家突遭变故后,全都装作不认识。好像在他们看来,不过来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贺子白当时抱着遗像,在门口从早坐到晚。来吊唁的,只有九号商会。存皓手臂还打折绷带,让人抬了十多个花圈,然后给贺长风浅浅地鞠了一躬。

        贺子白摘下存皓敬的“万古流芳”的挽联,道:“何其讽刺啊存皓。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得恶心吗?”

        存皓笑了笑:“怎么会,我感动还来不及。丽湾没了你爸不就是一盘沙,风稍微一吹就散了。哎呀,过几天我的好好送送俞东来,那老疯子临走还拉个垫背的,省了我不少麻烦啊。”

        “滚。”

        “别着急送客啊贺大少,我就是来给你排忧解难的。诶,你那个弱不禁风又骚又浪的sigma、让你们家人又养又救的外姓儿子呢?怎么的,帮亲爹干死了后爸,羞愧难当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陈月泠的眼睛突然瞪大:“你说什么?”

        存皓表情像是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哎呦嚯,姨您还不知道呢?得,瞅你们仨这傻乎乎的样就知道是被俞歌那小子骗了。来,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存皓给贺家母子看了一段足以让他们想提刀杀死俞歌的录像。

        视频中的地点是nh办公室,一个穿着短袖短裤的男学生走进来,正是俞歌。

        “俞东来,你要的东西。”

        俞东来接过u盘插入电脑,审视了一圈兴奋一笑:“他妈的贺长风,有了这个我不信你翻得了身。好儿子,你想要什么,爸都给你。”

        “nh百分之十五的股权。”

        “可以。”

        短短57秒,贺家母子需要用余生去弥补损失。

        “啧啧啧,要不是我让人调出来俞东来办公室的监控,估计连我都被这小子给骗了。这不前几天找我借钱,我这人你们也清楚,借钱总得知道钱去哪了,一查,好家伙他这胃口可真够大的。送走俞东来逼死贺长风,nh跟丽湾他吃得下吗他?”

        贺子白眼圈通红:“……别说了。”

        “哎呦贺大少别伤心。人与人相处不就这样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就算你跟他睡一张床上,你也猜不到他是喜欢你还是想弄死你。你啊看开点,刚过二十生日吧贺少?delta二十岁一道坎,消耗期到了性格可不受你自己控制。别回来一个不爽,脾气上来咬了谁家的sigma,把自己送进隔离所一失足成千古恨。”

        贺子白一声爆吼:“我让你滚听见了吗?!”

        “哈哈哈,”存皓嘲讽一笑,他成功火上浇油甩甩袖子走人了。

        九号商会的人离开后,贺家再次陷入寂静。家贼难防,谁能想到是俞歌害的贺长风?但那段视频如此清晰,俞歌腮边的痣都清晰可见,质疑?拿什么质疑?

        他为什么害自己?

        贺子白自认对他一心一意,贺家人也对他仁至义尽,为什么还要反咬一口,真就在乎那点钱吗?为了钱财权势不择手段,不惜欺骗他们所有人的感情,把他们的善良踩在脚下,好你个俞歌。

        自己还傻乎乎地喜欢他,替他去菩萨面前求平安。他妈的,是因为自己不够虔诚吗?菩萨为什么不告诉他俞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贺子白万分自责地抱住自己的头,都怪他,都怪他下半身思考,害了全家人。

        他从手机壳背后抽出俞歌的照片,那是在海边拍的那张,他怔怔地凝视俞歌的笑容。明明,明明那么真挚,他眼里有光啊,那光是照在自己身上的,怎么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假的就是假的。

        豆大的眼泪打在照片上俞歌的眼睛上,映得那笑容如此讽刺虚伪恐怖。

        “操|你|妈|的……”贺子白咬牙切齿道,捏着照片放在烛火上点燃。火苗跳动着吞噬俞歌的脸,火光烤干了贺子白满脸的泪痕。

        太疼了,被人骗的感觉太疼了。像是拿着匕首在心口割来割去,缝合再撕扯,撕扯再缝合。贺子白觉得自己就是个大,俞歌笑一下,俞歌哭一声,就信了他的鬼话。傻呵呵地给人家当垫脚石,把全家人的一辈子都搭进去给俞歌垒他自己的皇宫。

        当贺子墨提着一把滴血的刀刃出现在贺子白面前,他像是已经知道什么似的:“你去找他了?”

        “是。”

        “捅死了?”

        “没有。”

        “他妈的,”贺子白接过那把刀,“你应该捅死他。”

        那血迹让贺子白突然清醒,删除了关于俞歌的所有痕迹,在一个星期之内变卖所有家产,东拼西凑的,哥俩甚至把鞋都卖了,终于交上了税款。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贺子白从欠国家钱变成了欠亲朋好友的钱。欠条塞了一书柜,贺子白记账时只想一头撞死。

        自打贺长风下葬后,贺子白就没去学校,要不是辅导员给他打电话,他都忘了自己是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

        但他没钱上学了,最后一次去北京是办休学,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上完本科。学校心疼了许久,他是念书搞研究的好苗子。带东西走那天,贺子白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俞歌,他刚拿了奖学金。韩幸抱着贺子白哭了好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白哥身上抹。

        贺子白就嘱咐韩幸别跟俞歌说,他怎么问都不要说。韩幸也明白贺子白的意思,扛起枪就一致对外,以致他未来好几年都没理会俞歌。

        祸不单行。

        两个月后陈月泠查出慢行肾衰竭,整个人瘫在床上成了废人。透析,吃药,手术,耗费了贺家的积蓄。贺子白带着妈妈弟弟从别墅搬到普通公寓,又从公寓搬到小独单,再从小独单搬到城中村。整天从牙缝里抠钱,却积蓄寥寥。眼看陈月泠变成个无底洞,贺子白又去找了各家亲戚,挨个给七大姑八大姨下跪磕头,跪破了牛仔裤膝盖才借来救命钱。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风光时可得攀关系亲热的一家人,怎么出了事跑得此谁都快。其实自己借的钱就是他们一套珠宝一瓶酒钱,可就是比谁都吝啬。

        后来贺子白真的扛不住吓人的住院费了,就把陈月泠接回家照顾。贺子墨也一夜长大,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家里,维持着陈月泠的生命。

        但贺子墨还上初中呢,怎么能让他跟自己一样不上学出来打工?消耗资源最快的,一个是重病人,一个是中学生,贺子白一人扛了俩。

        他想去找存妄借钱,但存家人似乎早就料到似的,早早把二少爷送出了国。存皓一刀切,断了存妄跟贺子白所有联系。

        最后真的没法子了,贺子白去找了存皓,存皓倒挺爽快:“贺少,这么快就家徒四壁了?这样吧,你去我那拳场打拳吧。打赢一场能赚三五万呢。”

        然后贺子白就不要命似的打拳,结果打太猛了把对手打成植物人,加上俞歌跟他那点破事被存皓抖搂出来,陈月泠嫌他丢人,隔离警上门抓走了贺子白,他在那个暗无天日充满暴虐的地方蹲了一年。

        出所后的五年,贺子白经常被隔离所噩梦般的画面折磨得彻夜难眠:隔离所惨白的墙上溅着暗黑色的血,四处都是发了疯的delta跟sigma。有人被活活打死,有人被癫狂的犯人啃得衣不遮体,有人感染瘟病跟垃圾一起燃烧。

        而最惊悚恐怖的是,隔离警一手牵着锁链,一手拿着电击棒。逼迫他盯着墙上俞歌证件照的投影,一遍遍地问:

        “你还喜欢他吗?”

        他答过不喜欢,但测谎仪会警报,高强的电流贯穿贺子白。他在痛苦中注视着俞歌的脸,到最后,他只要看见那张脸,就会头疼不止,疼到呕吐。

        出了隔离所,档案就挂上星了,更找不到工作了。用人单位宁愿用蹲过监狱的也不用蹲过隔离所的,因为隔离所关的都是极度恶劣的delta,即便放出来也狗改不了吃屎,哪个老板愿意要一个定时炸弹啊?

        还是韩幸,给贺子白介绍到自家小货运站当司机。他考了个货车车本,而后的五年,都过着白天装货卸货拉货、晚上九号拳场打拳的日子。

        有时候累得他只剩绝望,但想起没还完的债,要上学的贺子墨,等活命的陈月泠,就顾不上绝望了。

        他的青春终于被贫穷击垮,热烈而奔放的秋天终结于丧父的那一年。而那个如流星划过他的十九岁的少年,再也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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