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生之始冰寒数尺（五）
林津舟望了眼下山的路，又看了眼山洞里面。传闻红绣楼的红牌，曾有富家公子为其一掷千金。想必定是容貌倾城，身姿不凡，实在很难和那个头发凌乱，面色憔悴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另一边，紧挨秋风岭少年而坐的小女孩，半睁眼睛，神情厌厌。在来这里之前，他以为被绑走的只有一个女人，却不知还有一个小孩，更没想到她们还有血缘关系。
他虽不关心这些红袖风流之事，但一些坊内不曾言明的规矩，还是略知一二，比如坊内女子不能生子，不然下场绝不是被赶走那么简单。
凝神忖量间，余光捕捉到崎岖小道一抹身影，唐奕回来了。
“……”林津舟发现这人竟然用审视的眼神看着自己。
唐奕张了张嘴：“你叫什么名字？”
林津舟一愣，眼中泛着凌厉的光，冷道，“关你什么事？”
唐奕不再说话，静默片刻后，走到他身后，剑锋过处，藤蔓立断。
唐奕道：“你走吧。”
林津舟拾起佩剑，看了眼如春和她的孩子，今日恐怕带不走她们。他转过头来，冷言相对，“今日你不杀我，日后我定会杀了你。”
唐奕看着他，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下山之路并不轻松。林津舟手脚被缚数个时辰，血液流通不畅，此刻腿脚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每走一步都感觉脚底虚浮。
还未走出山路，就见前方有人迎过来，声音温和，如清风过梢，“林大人。”
林津舟看到他，仿佛才松了口气，“凭声，多谢。”
杜凭声笑了笑。
林津舟与他边走边说：“红绣楼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杜凭声道：“店小二已经离开。霞儿姑娘还留在医馆。”
“那店小二回红绣楼了吗？”
“兴许是吧，怎么了？”
“昨日长明湖那具女尸，可能就是失踪的四季。我需要他回答一些问题。”
杜凭声点点头。
十日之后
瞿台官府内，林津舟正发着火，将一张信纸狠狠拍在桌上，“什么叫黄金流散，无法查到交易人？！”
送信的官兵道：“属下们得知消息后，立刻兵分十路前往各个流通站，但是都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更没有携带黄金兑现的人。”
林津舟捏了捏眉心：“不是说在黄金上抹了千里香吗？这么多天了还没有追查到线索？”
官兵正要解释，却听见门外有声音传来，“有线索，不过正是因为线索过多，反而不好进行下一步。”
杜凭声一身白衣徐步走来，对上林津舟疑惑的眼睛，“那日，那些人拿走黄金之后，我们提前准备好的千里鸟也暗地追踪。但是那些人之后分别会见两到三个人，然后每个人又将得到的黄金散发给另外三个人手中。他们动作极快，黄金在三日之内已经散至各地。本以为他们会到流通站换成现银，却不想，他们每个人拿着一点黄金，不兑现，而是用来交易。这几日，我们一直在增派人手试图堵住交易链，却还是晚他们一步。”
林津舟沉声道：“所以这笔钱极有可能已经落入秋风岭的暗网？”
杜凭声点了点头。
秋风岭的人根本不怕被追踪，甚至放任千里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传递讯息。他们根本不怕被查，因为他们坚信官府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林津舟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可恶！”
杜凭声瞥了一眼有些倾斜的桌面，淡定道，“上次那个山洞里带回来的瓷瓶，承物司已经检验出来了，确实如你所料，并非民间工坊能做出来的东西。”
十日前，林津舟脱困后再次带着人回到了那个山洞，从现场找到了被打碎的瓷瓶，瓶里的液体全混在了泥土里，他让人挖了一点。
“至于那是什么毒药，检药司还没给出确切答复，只说成分复杂，需要时间。”
林津舟默默点头，脑海中闪过如春神色疯狂的脸。
“有查到‘叶毅’这个人吗？”
杜凭声道：“有，不过他不是瞿台人。叶毅是平江官商叶明的弟弟。不过……”
“不过什么？”
“叶毅三年前就病逝了。”
——
唐奕觉得头疼。刚才如春又疯了一次，再晕了一次，现在还没醒。不过昏迷时也不安稳，似乎被什么魇住了，嘴唇发白微微哆嗦，身体也颤抖不止。
唐三秋道：“伯父，她这样没问题吗？”
唐奕瞪了他一眼：“你看她像是没问题的样子吗？”
唐三秋摊手无辜道：“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我实在看不出来。”
“唉，”唐奕叹道，“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真是难整。眼看着已经到金州了，用不了两天就可以到平江了。她现在这样，总不能背着她连夜跑吧。”说完又补充道，“小的倒还可以。”
说到小的，叶溪这几天一直精神不太好，好像生病了，但是不发烧不咳嗽的，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唐奕试过和她说话，但是她总是没什么反应，顶多在唐三秋过来问时，回答一个“嗯”，但是不管问什么都是“嗯”，属于无效沟通。
此时叶溪曲着腿坐在如春身边，静静看着她。
唐奕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慨。
唐三秋突然道：“与你联系的人是叶毅吗？”
“你说那个负心汉？”唐奕回忆着当时场景，“那人病怏怏的，连路都走不了……”
平江算得上是仅次于京城的繁华都市，八街九陌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人如潮涌。唐奕坐在茶馆二楼靠窗位置，观察着楼下的动静。
很快，他看到一辆马车停在楼下，仆从走到车板处，背对车板躬身而立。一个男子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他动作缓慢而僵硬，最后趴在仆从身上。
唐奕看着仆从将男子背上了二楼，停在自己面前。
“见笑了。”男子咳了两声，在仆从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
方才只觉得男子体虚憔悴，待近了才更觉惊异——男子面如蜡色，眼窝深陷，眼袋青黑，竟已病入膏肓，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你要我杀谁？”唐奕开门见山。
男子却摇了摇头，缓慢道，“我只要你帮我找两个人，带过来。”
唐奕：“然后呢？”
“没有然后，带过来就是了。”
“秋风岭从来只做杀人的买卖。”
男子笑了笑，虽然笑容在这张脸上有些诡异，“我给你钱，你帮我找人，不也是交易。我给你这个价。”
他比了个数：“三百两黄金。”
唐奕：“……”
“你要拒绝吗？”
唐奕道：“你说得对，确实也不过一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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