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老光棍领走了。内地人习惯性地称这些东北人叫“东北老客”。救下王三媳妇母女二人的这个东北老客也是个老光棍,也是趁着这股子潮流到内地来领女人的,恰巧碰上了王三媳妇,正合心意。王三媳妇被东北老客解救,本已心存感激,况且又逢上走投无路的时候,又见东北老客面无饥色,也想跟着东北老客去。二人一拍即合。王三媳妇竟带上女儿,跟着那东北老客走了。

        王三知道此事后,又气又恼又后悔,又觉得丢人,天天闷在家里不出来。渐渐地,神经竟有些不正常起来;一两个月后,竟然成了个疯子,天天披头散发地到处乱跑,逢人便哈哈大笑或者放声大哭。

        第十六章逼婚新记

        1

        这天上午,小兰带着小花去捋榆叶。一般情况下,总是小兰上树,小花在树下面等着。这一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小花偏要到树上去。恰好小兰有点儿不舒服,就没有阻拦。小花爬到树上,先捋些树叶塞进嘴里,然后才往篮子里捋树叶。树上的叶子并不多,才捋了半篮子,伸手可及的叶子已被捋光。小花往树的外梢头沿几步,一只手抓住树枝,另一只手往篮子里捋叶子。好不容易将篮子捋满,身边的叶子又差不多光了。小花提着拴篮子的细绳,慢慢将篮子放到地上。小兰从篮子里抓把树叶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催小花从树上下来。小花看见树枝的梢头还有几片嫩叶子,就想捋下来自己吃。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只想着那几片嫩叶子好吃,却忽视了眼前的危险。她探着身子去摘树叶子时,脚下一滑,身子一晃,从树上掉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小兰赶紧将小花扶起来,见小花闭着眼,嘴角上流出血来,那血里面还掺和着嚼碎的榆叶的汁液,红不红绿不绿的,更显得碜人。小兰吓坏了,忙跑回家去喊人。

        宝贵闻讯跑到榆树下,看见小花已经从地上坐起来,正慢吞吞地擦嘴角上的血。小花看见宝贵,嘴一咧,哭起来,露出满嘴的红沫子和绿沫子。宝贵将小花扶起来,问小花摔伤没有。小花说脚脖子疼,不能走路。宝贵看看小花的左脚脖子肿起来老高,只好弯腰将小花背回家去。

        小花的伤并不只在脚脖子上,她身上还有更厉害的几处伤,只是因为刚从树上掉下来,没感觉出来疼。过了一阵子,小花身上的伤才猛烈发作进来,疼得又哭又喊。一家人看着小花那样子,干着急没办法。

        一直闹腾到半下午,小花才睡了一会觉,到天黑时醒过来,先喊了一阵子疼,然后又喊饿。宝贵媳妇拿一个菜团子给小花,小花哭着闹着不吃。宝贵把媳妇喊到门外,低声吩咐她给小花烧点面汤。宝贵媳妇很为难,说:“就那一点点白面了,还要给二蛋儿留着呢。”宝贵劝他媳妇说:“你就挤出一点吧,就烧一小碗。”宝贵媳妇没再说什么,叹着气去给小花烧面汤。宝贵便蹲在屋门外,怔怔地发呆。

        面汤很快就烧好了,仅仅一小碗,稀得像清水。宝贵媳妇端着这一小碗面汤,像端着一家人的性命一般。大蛋儿看见面汤,突然哭闹起来,喊着叫着要喝。这一家七口人,平时有资格喝面汤的只有二蛋儿一人。家里想方设法弄来的那一点点白面,就是二蛋儿的救命面。每逢给二蛋儿喂面汤时,大蛋儿常眼巴巴地望着那面汤,两只眼里像有两条钩子。有几次,大蛋儿也曾闹着要喝面汤,都被宝贵媳妇用巴掌镇吓住了。大蛋儿便得出一个结论:那面汤只能二蛋儿喝,家里其它人全没份儿。现在,大蛋儿见小花竟然也能喝上面汤,心里当然不平,于是大哭大闹。宝贵媳妇又哄又劝,全不管用。宝贵媳妇急了,举起巴掌要打大蛋儿,大蛋儿哭得更凶了,一面哭一面辨理说:“你给二蛋儿喝面汤,又给小花喝面汤,为什么就不给我喝面汤你偏心,不是好人”宝贵媳妇说:“小花有病,才给她喝面汤”大蛋儿马上往地上一躺,说:“我也有病,我也要喝面汤。从今往后,我天天都生病。”宝贵媳妇看着大蛋儿那样子,伤心得直流泪,不知道该怎么办。宝贵看看媳妇手里的那一小碗面汤,沉思一下,从碗里舀出两小勺,倒进另一只碗里,再把这两小勺面汤倒进锅里,往锅里加上些凉水,然后点着火,重新给大蛋儿烧面汤。锅里的面汤很快就开了,清得和白开水差不多。宝贵把面汤舀出来,递给大蛋儿。大蛋儿接过碗,张嘴就喝。面汤太热,大蛋儿咧咧嘴,硬是忍住烫,把嘴里的面汤咽进肚子里。然后,大蛋儿边吹边喝,边喝边吹,不一会儿功夫已将面汤喝完,咂咂舌头,望望锅里,意犹末尽。宝贵将锅里剩下的一点面汤再舀给大蛋儿。大蛋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擦擦嘴,说:“日他娘,这面汤真好喝”

        偏偏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小花摔伤后的第三天,刮了一场大风。这场风好像要专门向饥民显示他的威力似的,直刮得尘土飞扬、树枝折断。风过之后便大雨倾盆。宝贵爹正在地里拔野草,被大雨淋了个浑身透,当晚就发起高烧来。到第二天早晨,竟然人事不省。宝贵心里这个急呀急也是白急,没用上午,宝贵给他爹喂了几勺白开水。宝贵爹清醒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傍晚,宝贵跟他媳妇商量,让他媳妇也给老爹烧点面汤。宝贵媳妇说:“就那一点点白面了,今天给这个喝,明天给那个喝,二蛋儿的命还要不要了”宝贵说:“咱总不能只要小的不要老的吧”宝贵媳妇说:“我倒想老的小的一块要,可咱们能顾得过来吗弄不好,顾不了老的,再搭上小的,那才叫两头不落一头呢。”宝贵说:“你别说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宝贵媳妇根本不理宝贵这个碴儿。宝贵没办法,只好蹲在门外,两眼望着天发呆。

        2

        一家人差不多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宝贵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三金突然来找宝贵。宝贵搬一个小木墩子,毕恭毕敬地请三金坐下,然后就紧张地望着三金,不知道三金要干什么。三金问宝贵:“你爹呢我有事跟他商量。”宝贵忙说:“我爹病了,正发昏呢。”三金起身到宝贵爹的小屋里看看,见宝贵爹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三金装做关心的样子对宝贵说:“你爹病得不轻,看样子够呛,你得想办法救你爹的命啊。”宝贵哭丧着脸说:“赶上这年月,有什么办法好想啊。”三金故意低头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看宝贵,不紧不慢地说:“我倒有一个办法,能救你爹的命,还能救你一家子的命”说到这儿不说了。宝贵忙问什么办法。三金说:“这办法当然是好办法,不过,就怕你死脑筋,不肯按这个办法做。”宝贵忙说:“连长,你快说吧,只要能救我一家人的命,你要我的命都行。”三金说:“那我就把话直说了吧,王瘸子看上你妹妹小兰了,托我来说媒。王瘸子说,只要你家同意这们亲事,条件好商量。”宝贵愣愣神,问:“哪个王瘸子”三金说:“哪个王瘸子木工厂的那个王瘸子呗。你在木工厂干过活,认识,用不着我多介绍。”宝贵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王瘸子都三十四五了,腿还瘸,小兰才十六七岁,两个人差得太多,不般配,不行不行。”三金说:“我怕你死脑筋,你还真死脑筋。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那么多老套子,单等你一家子都饿死了,还顾得上般配不般配吗”宝贵仍然摇着头不答应。三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在三金面前晃晃,说:“人家王瘸子可是诚心诚意地想成这门亲事,这不,他让我给你家捎来了几斤白面。眼下这年月,白面是什么就是命人家王瘸子说了,只要你们同意这门亲事,他情愿给你们一大袋子白面。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还往外推,我看你真是个傻瓜蛋。”宝贵媳妇见三金有点不高兴,连忙插话说:“连长哪,我知道你是为了俺家好。不过,这毕竟是小兰一辈子的事儿,马虎不得,就让我们一家人先商量商量吧。”三金脸上马上有了笑容,说:“这话还差不多。那我就给你们留一天时间考虑考虑,明天我再来。这几斤白面你们先吃着,看样子你们一家子饿得够呛。”宝贵媳妇伸手想去接白面。宝贵拦住他媳妇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能随便留人家的东西呢”三金说:“宝贵呀,你怎么还没你媳妇爽快呢这几斤白面就算是白送给你们的,亲事成不成都无所谓,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说完,将白面塞到宝贵媳妇手里。宝贵不好再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陪着笑将三金送到门外。

        送走三金,宝贵两口子反复商量。一方面,两口子觉得让小兰嫁给王瘸子实在不合适,毕竟两人的年龄悬殊太多;另一方面,家里躺着两个病人,急需粮米救命,如果答应了这门亲事,小兰固然委屈些,一家人的性命可就保住了。两口子权衡再三,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到晚上听听小兰的意见。小兰到野外去挖野菜了,还没回来呢。

        太阳已到正南方,该做午饭了。宝贵媳妇拿起三金放下的白面,想给一家人烧点面汤喝。宝贵连忙阻止,说:“先别动那些白面,免得被三金倒打一耙。”宝贵媳妇想想,说:“要不就舀出一点白面,给小花和咱爹烧两碗面汤,三金也看不出来。”宝贵想想,点头答应。大蛋儿见又烧面汤,先拿个碗站在锅边等着。面汤烧好,宝贵端着碗去喂他爹。才喂了几勺,宝贵爹便醒了过来。对一个长期饥饿的人,面汤竟有着如此神奇的作用。

        晚上,宝贵两口子把三金来说媒的事告诉小兰,征求小兰的意见。小兰一听便哭起来,宁愿饿死也不肯嫁给王瘸子。宝贵见小兰哭得可怜,遂下定决心推辞掉这门婚事。

        第二天,三金又来找宝贵。小兰也在家。三金先向小兰打个招呼。小兰白三金一眼,没理三金。三金觉得没趣,干笑几声。宝贵毕恭毕敬地请三金坐下,心里直打鼓。三金大模大样地坐在木墩上,笑咪咪地问宝贵:“商量得怎么样了”小兰在一旁说:“这事不用商量,我不愿意”三金笑笑,说:“你这小丫头,这婚姻大事该有大人做主,你小孩子家怎么能乱说话”小兰说:“不管谁说话,反正我不同意”三金不再理小兰,又问宝贵。宝贵陪着笑脸说:“连长,我知道你是为俺一家子好,可是,小兰死活不同意,我这当哥的也不好勉强她。再说了,我爹现在还病着,我也不敢硬做这个主”三金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不给我面子,是不”宝贵忙说:“连长想哪儿去了,我怎么敢不给你面子呢我怎么敢呀”三金冷笑着说:“已经驳了我的面子,还说不敢。宝贵呀宝贵,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睁开眼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饿死多少人了人家王瘸子诚心诚意地拿着白面来换你妹妹,那是看你妹妹人材好,值人家一换,你还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说句难听的话,别看王瘸子腿不好使,真扛着一口袋白面到大街上喊一声,还不知道有多少大闺女跟着他往家跑呢再说了,王瘸子不就是腿瘸一点吗可人家手里有权力有粮食有白面,能养家能糊口。你倒是好胳膊好腿的,手里有米呢还是有面呢能养老呢还是能养少呢我劝你还是早早答应这门亲事的好,你一家人都有了活路,小兰也有了个享清福的地方。”宝贵连连陪笑,说:“说的是,说的是。可小兰坚决不同意,是她没这个福气。你再给王瘸子挑个好的吧。”三金马上变了脸,说:“你说得轻巧你昨天已经收下了王瘸子的白面,就算是答应了。现在又反悔,叫我怎么跟王瘸子说去”宝贵见三金要耍赖,急得额头上直冒汗。宝贵媳妇说:“你昨天明明说那些白面是白送给俺家的,这红口白牙的,怎么说变就变啦”三金冷笑着说:“白送的是王瘸子贱啊还是我贱啊,拿着白哗哗的白面送给你们”宝贵忙将白面拿出来还给三金。三金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收下了就没有再退回去的理儿。我的话都说完了,你们看着办吧”说罢,扬长而去。

        宝贵两口子傻了眼。宝贵急得直搓手,埋怨他媳妇昨天不该收下白面。宝贵媳妇说:“他亲口说的,把白面白送给咱,谁知道又变了卦”说罢,坐在地上哭。

        宝贵一时无法可想,就从家里走出来,想清醒清醒脑子,一抬头看见了王老师的小屋,眼前不觉一亮,径直去找王老师商量。宝贵觉得,王老师见多识广,或许能帮他想出什么办法来。

        王老师的屋门虚掩着。宝贵推门向屋里看看,见王老师弯着腰低着头,正剥一只猫。王老师听见门响,抬头看见宝贵,紧张得什么似的,很不好意思地冲宝贵笑笑。按当地的风俗,人们从来不吃猫肉。这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猫能捉老鼠,对人有功;二是当地人认为,吃猫肉的人死后过不了奈河。死后过不了奈河的人将无法投生,成为孤魂野鬼。王老师竟然捉了猫来吃,肯定是饿极了。果然,王老师有些难为情地说:“饿极了,我就捉了这只猫”说到这里叹口气,没再往下说。宝贵没说什么,蹲下身子看王老师剥猫。那猫也饿得精瘦精瘦,被王老师剥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王老师剥完猫,把猫肉放到锅里,升火煮。小屋里顿时烟雾升腾,呛得两人直咳嗽。王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宝贵是不是有什么事。宝贵叹息着说明原委。王老师望着锅下面的火直发呆,好长时间没说话。锅下面的火噼噼啪啪地响着。王老师突然叹口气,说:“人逢灾荒,欲苟全性命亦如此之难乎”宝贵听得半懂不懂,呆呆地望着王老师。王老师缓缓地说:“小人难惹,得志的小人更难惹,你现在可是遇上大麻烦了。”说罢便只顾低头烧火,再也不说一句话。锅里开始冒出团团白气,裹着扑鼻的香味儿。又过一会,王老师掀开锅盖,一大团白气从锅里蹿出来,冲向房顶。白气散后,王老师用筷子将猫捞出来,放在小土盆里。那猫拧着脖子、咧着嘴巴、弓着身子,狰狞而痛苦。宝贵看着十分别扭,忙扭过脸去。王老师招呼宝贵一块儿吃肉。宝贵早已逃走了。

        宝贵逃回家,见媳妇和小兰正蹲在门口落泪。宝贵更加心烦,也抱着头蹲在一旁。宝贵爹这时候醒了,躺在床上喊饿。宝贵走到床前,见他爹眯着双眼,正有气无力地嘟噜着,还要喝面汤。老爷子好像还有点不大清醒。宝贵听见“面汤”二字,眼泪都快下来了。全是这面汤惹的祸宝贵转身回到自己屋里,从吊篮里拿个菜团子给他爹吃。这是全家人唯一的一个菜团子了。大蛋儿看见菜团子,也闹着要吃。宝贵狠狠瞪大蛋儿一眼。大蛋儿不敢再要,站在他爷爷床前,眼巴巴地看。宝贵爹接过菜团子,吃。这时候,让宝贵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就见大蛋儿扑到他爷爷床前,伸手去抢他爷爷手中的菜团子。他爷爷下意识地将菜团子抓紧。一老一少一边抢夺一边叫骂,把个菜团子抢得碎成好几块,掉在床上和地上。宝贵朝大蛋儿头上打一巴掌,打得大蛋儿嚎啕大哭。宝贵爹见手中的菜团子碎了,也老泪纵横,呜呜痛哭。老人还有些神志不清。宝贵媳妇听见哭闹声,忙将大蛋儿抱到屋外,泪眼汪汪地哄大蛋儿。

        这时候,小兰突然从屋里拿出三金送来的白面,要给一家人拌疙瘩喝。宝贵慌忙夺过白面,埋怨小兰说:“小姑奶奶,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小兰抬起头,平静地说:“哥,你别再做难了,我答应这门亲事。”

        3

        婚事已经说定,三金脸上又有了面子,自然格外高兴。王瘸子又委托三金给宝贵家送来一口袋高粱、十几斤白面。三金满面春风,夸王瘸子有本事,出手大方,又连声向宝贵一家人道喜。宝贵看着高粱和白面,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三金又开导宝贵说:“你是不是还有点想不开,觉得脸上无光遇上这种年月,能不饿死就算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面子不能吃不能喝,要它有什么用你家和王瘸子结了亲,从此以后吃也不愁穿也不愁,不比要那点儿虚面子强一百倍吗”宝贵木然地点头。

        宝贵爹又喝了几顿面汤,身体渐渐好起来。老人问清楚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后,什么也没说便归于沉默。宝贵反倒觉得更加自责。

        两三天后,三金又来到宝贵家,催小兰早点到三瘸子家完婚。这自然是怕夜长梦多。宝贵觉得事情进展得太快,但又不敢执意推辞,只好含含混混地答应。三金于是定下时间:三天后完婚。

        结婚是人的终身大事,自然要有很多仪式。在宝贵的家乡,一对男女结婚时,男方要找几男几女,套一辆马车,披红挂绿,放着鞭炮,到女家去接新娘子。女家也要找几男几女护送新娘子到男家。男家还要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请到家里,大摆宴席,盛情款待。排场大的人家要连摆几天宴席。到一九六0年,不要说没人结婚,就是有人结婚,这一切也都全免了。小兰出嫁那天,王瘸子竟也找了一个能走得动路的女人来接。那女人还拿了个小花包袱,让小兰包上衣服带走。小兰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两三件衣服、一双鞋、一把梳子。宝贵媳妇把小兰的东西包好,又替小兰梳头。小兰木头一般坐着,眼泪刷刷地往下流。梳完头,宝贵媳妇不知道该再干点什么,抱着二蛋儿发呆。来接小兰的那个女人便催小兰早点儿上路。连催了四五遍,小兰才慢慢站起身,看看一家人,眼泪又下来了。那女人一手提着小兰的小包袱,一手挽住小兰的胳膊,笑咪咪地劝小兰说:“好妹妹,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老哭可不吉利啊。”三金这时候也来了,也皮笑肉不笑地劝小兰。小兰突然挣脱那女人的手,趴在宝贵媳妇的肩膀上失声痛哭。宝贵媳妇想劝说几句,刚一开口已泣不成声。小花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拉住小兰的胳膊,哭着喊着不让小兰走。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已略懂人事了。宝贵和宝贵爹被哭得心酸,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大蛋儿和二蛋儿见大人哭,也吓得哇哇大哭。一家七口人无不落泪。宝贵爹颤抖着声音对宝贵媳妇说:“大蛋儿他娘,你去送送小兰吧,送到村头再回来”宝贵媳妇含泪点头。来接小兰的女人见宝贵一家人哭得伤心,眼圈也红红的。三金的脸一会儿像个红萝卜,一会儿像个青萝卜,一会儿又像个白萝卜。

        第十七章救济粮

        1

        宝贵一连三四天都没见到王老师出门,心中纳闷,就到王老师那儿看个究竟。小草房门虚掩着。宝贵站在门外喊几声,没人回答。推门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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