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碧潮生
事已至此，就完全没有退路了！
多年来的磨砺坎坷，已经让他习惯了在遇到事情时往最坏的方向打算，现在也是如此——
既然那群人已经盯上了孟莹，那么躲肯定是躲不掉的，而且今天被他打伤的那两个黑衣人回去后肯定会通风报信，即便七日后不让孟莹去见那个小乞丐，以后的日子里，孟莹也总还是要出门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黑衣人动手之前，他先动手将那些黑衣人解决掉。
于是，他跟孟莹约定好，不管有没有拿回玉璜，都不要回家，而是等到天黑后在落瀑崖下见面，一起喝酒看星星。
不过令成璜惊奇的是那个小乞丐竟然真的把玉璜还给了孟莹，把个孟莹高兴的一边喝酒一边围着他转圈圈。
“大哥哥，你看，我找回来了呢！”
成璜本来只是觉得惊喜，等到真把玉璜拿过手里的时候，才发现，这块玉璜根本就不是他的那块，只不过两块确实长得很像，一般人看不出来。
“这是假的！”成璜淡然摇头道。
“怎么可能？这明明一模一样啊！”孟莹不解。
“我的玉璜放在月光下面看，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一个【成】字，可你看这个玉璜，什么都看不到——”成璜说着，便拿过那玉璜在月光下演示着。
“哎呀，这个果然没有，哼！这个小鬼头，居然又骗我！看我下次找到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孟莹坐在成璜身边，恨恨道。
“要我说，那孩子若是真的想要骗你，今天就不会来了——”成璜说着将那假玉璜放回了孟莹手里。
“所以大哥哥你的意思是，小乞丐也是被人给骗了？”孟莹摆弄着手中的假玉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算了，就这样吧，不要再找了，我从前听人说，玉和人也是要看缘分的！”成璜说着摸摸孟莹的头。
“照这么说，那我和大哥哥的玉璜岂不是没有缘分？那可是大哥哥贴身的玉佩，我可稀罕呢，看着那玉璜就像看到大哥哥一样呢！”孟莹叹了口气，惋惜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难道我这样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那玉璜吗？”成璜故意调侃道。
“可是，万一大哥哥也被人给偷了该怎么办呢？”只见孟莹嘴里喃喃，打了个哈欠，便靠在成璜的怀里慢慢睡熟了——酒中的迷药已经生效了。
成璜一把将孟莹抱起，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帐篷中，并用树枝枯草掩盖好，心想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这天也就该亮了。
远山静寂，一轮满月高悬中天，泻下一地清辉，有悠扬的笛声在山间婉转飘荡着……
一群萤火虫在半空来回飞舞着，发出荧荧点点的光亮，好像是暗夜里的精灵，随着那笛声越飞越远，越飞越远……
“成璜哥哥，你快看，有光！好神奇啊！”小流志满脸惊喜的抬头看着天空。
“那是萤火虫，我跟你说，你晚上若是怕黑，就捉几只萤火虫到帐篷里，它们会发光，亮亮的，到时候你就不怕了——”小成璜说着用手抓住了一只萤火虫，拿到小流志的眼前，小心翼翼的将手掌摊开了些，“你看，是不是有光？”
晚风轻拂，将两张笑脸定格在同一时空之下。
落瀑崖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笛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又跟丢了——”这次却是流志先开口了。
“属下无能！请大人降罪！”黑衣侍卫说着便要跪下，结果被流志一把给扶住了。
“通知下去，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一动也不许动！”
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袭布硕和布托两兄弟，却连个人影都没有被发现，看样子，对方不仅是个高手，而且还猜到了他今天会来，所以故意利用那个姑娘把自己引到了这个地方——
众所周知，落瀑崖在韩城一带又称阎王谷，据说忠靖侯府曾在此与南成遗族展开过一场恶战，最后南成军队全军覆灭，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还听人说，这里面堆满了白骨尸骸，半夜里经常会有恶狗野狼出没哀嚎……
在这之前，流志得到萨都传来的消息，说莫折太提带着一队亲兵逃到了这中州。这莫折太提乃是明宇身边的第一亲信，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搞种族清洗的就是他，费尽心思想要杀掉一切在他眼里血统不纯正的漠北族人，明宇对南成遗族以及明庭兄弟的构陷都是这个人在旁推波助澜，为虎作伥。当年，阿古部的叛乱就是他们一手策划，想要借此置成璜于死地，结果间接害死了萨浒哥哥，就成璜的坠崖，说不定也是这个莫折太提在搞鬼！
“这一次，会不会又是这个莫折太提呢？”流志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不禁将双拳攥的吱吱响。
一大团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遮住了天上的皓月，山间顿时一片漆黑，间或能听到一两声野狗狂吠的声响。
只见流志从袖口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充满警觉地窥视着四周的响动。
忽然，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打在了流志的手腕脚腕上，只听得“哐当”一声，那匕首便落在了石隙间。
痛得流志登时便蹲在了地上。
“大人小心！那天布硕布托兄弟就是受到了这样的暗算！”旁边的侍卫见状，赶忙小声提醒道。
“阁下既然费尽心思把我带到这里，难道都不出来见一面吗？”只听流志大声的嚷嚷着，忍痛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却是大步大步的朝着更远处走去，他想利用自己引开那个人的视线，好让其他黑衣侍卫趁机撤出去。
突然一阵清亮透骨的笛声袭来，紧接着便听到有鹞鹰的鸣叫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一下子便打破了这山间长夜的静寂。
“王爷，王爷——”流志看着那天上越来越多的鹞鹰，脸上的神情也从方才的惊愕变成了惊喜，突然有如大梦初醒般不管不顾的朝着四周的大喊大叫了起来。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头顶上方便已经布满了盘旋不去的鹞鹰，众人也都不禁看呆了。
一阵风起，皎洁的月光登时破云而出，一道人影从天而降，那笛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只见流志看着那人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只见他笑不是笑哭不是哭的，上下两片嘴唇颤抖了好久，“王爷！我终于找到你了！”
“明王殿下！”只见众人亦马上齐齐跪了下去。
几乎顷刻之间，一条由黑衣侍卫高举火把排成的长龙照亮了大半个山谷。
这次真是好险，若不是成璜趁月光看清了流志的那张脸，这一群人，这会子估计已经排队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王爷你真是的，既然都看到了是我，为什么还要打我？疼死了！”流志说着摸摸自己的手腕，笑嘻嘻的故意说道。
“给你个教训，下次你就不会这么容易中计了！”成璜说着拍拍流志的肩膀，嘴角勾起一丝浅笑，“黑了，瘦了，像个大人了！”
“王爷，这一年多，我真是找你找的好苦啊！所有人都说你坠入悬崖摔死了！”流志看着成璜，眼睛里闪动着泪光，“王爷，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暗算你们吗？还有，王爷，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回漠北呢？”
“既然你们都知道我坠崖的事情，可为什么我却在市面上听到有人说漠北大汗亲自下令，明王依然健在，明王之死，是有人故意造谣！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真的下了这样的昭令吗？”成璜听到流志这样问，心中变得更加困惑了，他不明白大哥为何要下一道如此奇怪的诏令。
原本明王被自己的亲哥哥给害死只是众多流言中最荒谬的一个。
可听说自从这道诏令一下，反倒有些像是掩人耳目，毕竟那明王坠崖是众目睽睽亲眼所见，于是，那漠北大汗为抢夺汗位，杀死自己亲弟弟的传言一时之间便甚嚣尘上。
流志当然知道明庭派人急着接成璜回去和下令明王依然健在的原因是跟巴哈将军联姻，但他最清楚成璜的性格，知道他内里最讨厌“被人安排”，万一那个拗脾气上来，就是明庭和萨都也奈何不得，所以他当时亲眼看到萨都叮嘱那两个黑衣侍卫，要将悠悠和他的婚事透露给王爷，就是希望能让成璜尽快回去，免得夜长梦多——不过明庭和萨都都不敢事先言明的事情，流志自然是更不敢多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件事的厉害关系。
“我说王爷，你可千万不要想歪了啊，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这过去接王爷的人是大汗亲自选的，怕的就是这万一……大汗之所以下令昭告王爷平安，就是因为知道王爷福大命大，吉人天相，一定还活着，所以不准别人乱说诅咒王爷！”流志赶忙解释道，见成璜的眼底依然有疑惑，便试着转移话题，把这件事给搪塞掉，“萨都传来消息说，明宇的亲信莫折太提逃到了中州，王爷这次坠崖的事情，大汗和萨浒都怀疑是他干的！就连刚才，我也差点以为是莫折太提……”
“什么？！”成璜听到明宇两个字，整个人的神情顿时充满了惊愕，“明宇还活着？！”
“是，明庭大哥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想要杀掉明宇，可萨舞族长不许，相反，还要大汗好吃好喝的养着他……所以，他的那些亲信们，也都还活着……大家也都搞不清楚老族长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萨浒哥哥——”流志看着成璜，慢慢放低了声音。
良久的沉默，漆黑的夜里，流志能够看到成璜的眼中充满了愤懑与无奈。
“那你和悠悠又是怎么一回事？我那日听侍卫说大哥把悠悠指婚给了你？是真的吗？”成璜接着问道。
“是，那时悠悠刚刚生下了阿琥，大汗心疼阿琥，所以就让帕露梅嫂子去找悠悠商量，说大汗愿意成全王爷的心思，让王爷娶悠悠，但悠悠必须要委屈一下，做王爷的侧室——据说悠悠一听当场就回绝了帕露梅嫂子，亲自找到大汗指名道姓的说要嫁给我，悠悠那性子王爷你也是知道的，大汗觉得让摩腾部和菩提部联姻也很好，于是就答应了。”流志见自己成功转移话题，心中顿时一阵窃喜，遂老实交代他和悠悠的事情。
“侧室？为什么一定要悠悠做侧室？我又没有娶妻？”只见成璜猛地一脸不解的看向流志。
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个问题真是一下子便戳到了点子上，流志顿时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脸为难看向成璜。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成璜双目灼灼的盯着流志，表情亦变得严肃起来。
“王爷，你可知明庭大哥这次为什么能顺利继承汗位？那是因为有巴哈将军的支持，可你知道巴哈将军为什么会突然支持明庭大哥吗？”事已至此，以成璜的聪明，流志知道瞒肯定是瞒不住了，而他也编不下去了，索性就实话实说。
“你的意思是？巴哈这次带头拥立大哥继承汗位？”成璜满脸的不可思议，因为他一直知道，巴哈将军素来站在明宇的那边，一直是漠北嫡系王权的坚定支持者。
“是的，是巴哈将军，若是没有巴哈将军的支持，大哥不可能继承汗位，而且我们说不定早就被明宇挂在墙头示众了……”流志顿了顿，看着成璜，“听说那巴哈将军的独女琪琪格，对王爷一见钟情，巴哈是为了她的女儿，才答应拥立大哥继承汗位，所以大汗和萨都之所以那么急的接王爷回来，其实是为了让王爷和巴哈将军的女儿琪琪格成婚，这都是萨都和巴哈将军提前约定好的！还有大汗在王爷坠崖后依然下令说王爷健在，也都是为了不让巴哈将军起疑！”
“巴哈将军的女儿？一见钟情？”成璜嘴里喃喃，脸上却充满了费解。
他在自己的记忆里飞快的搜寻着，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况且他在漠北平日一贯带着面具，家里除了萨浒悠悠和大哥大嫂，便是连使唤的婢女都极少见过他的真容——
“会不会搞错了？”成璜双眉紧蹙。
“听萨都的意思，应该是真的，王爷可还记得那年在乌兰的碧海捕鱼，意外救得的那个落水少女吗？”流志提醒道。
“好像是有一个小女孩，可当时不是我救的，是萨浒把她给拖上来的……”成璜顺着流志的提醒，终于在自己的脑海里勾勒出了些许模糊的蛛丝马迹。
“那……莫非是巴哈将军的女儿认错了人？”流志顿时愕然，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我可是听说，那个小女孩现在长大了，而且除了王爷你谁也不嫁，巴哈将军也是没办法……所以才主动过来表示愿意支持明庭大哥继位……”
“所以，你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联合萨都和大哥一起骗我？”成璜说着转头看向流志，“所以，如果我当时顺利的回到了乌兰，可能就被你们直接推进了洞房？”
“不是——这门亲事王爷肯定是愿意的啊，萨都说王爷肯定是愿意的——所以，萨都也就说不用再通知你了，只到时候王爷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萨都说，以王爷的年纪，回来若是看到一个貌若天仙的娘子，肯定高兴——萨都说这件事我们不吃亏，一来促成了一段天造地设的姻缘，二来给了巴哈将军一个台阶，让他将来不得不忠于明庭大哥……”流志说着说着便心虚的低下了头。
“摩腾流志——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成璜无奈的摇摇头，“这样的大事，居然给瞒的滴水不漏，我说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王爷，我也是没办法，这件事明庭大哥也是默许了的，我听萨都说那琪琪格生得比悠悠姐姐还美，我还听到明庭大哥偷偷跟帕露梅嫂子说，若是你真的不喜欢，将来再多找几房侍妾便好了，只要好好养着那琪琪格便是了……”流志顿了顿，抬头看着成璜，“可是，王爷，若是按照你的意思，这琪琪格万一真的认错了人，那该怎么办呢？毕竟，萨浒哥哥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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